年幼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带上了掠夺的性质，在子宫中，它抢占养分挤压母体，直到它的降生，直到学习到世俗的一套是非黑白，才会学会爱，才能够给予爱。


    这一次，兰微渺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向来沉默寡言，对事情也有自己的判断，做事缓慢却稳定，不喜欢冲突，但这个答案，给她一辈子，她也是想不出来的。


    她没有母亲，从她出生起，她的母亲就离开了她。


    兰微渺顶头有个哥哥和姐姐，哥哥将母亲难产的账算在了她的头上，她是被姐姐带大的。


    她从小就没有体会过爱，自己都是爱的索取者，怎么可能给予他人。


    兰家不需要第二位小姐，姐姐兄长是玄熙玄凤，最中意的继承人也是姐姐，所以她是微渺，微小渺茫是不被需求的孩子，更别提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带走了唯一期待她的当家主母。


    “我知道了。”


    兰微渺唯一意外的，是步眠似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的视线透过风，很轻的注视到了自己的身上。


    兰微渺的心脏突然一跳。


    大概这位家伙，自己都没有发现，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神情冷淡，看起来极其唬人。


    寡淡双眼从薄薄的眼皮下投射出的视线，像是没有温度的水，看似好接近，却会在触碰到的瞬间，暴起伤人。


    兰微渺将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步眠，没有遗漏一个字。


    老实说，步眠并不意外，正是因为咎谣的话语再看见冰块的幻影时，已经可以推测出来。


    她若有所思，“所以我从规则中出去了，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心脏？雕塑的心脏有什么特别的吗？”


    兰微渺的声音猝然止住了，步眠也不急，就等待着她再次开口。


    “倒是没什么不一样，只是，魇主人的心脏，是谪刻晶。”


    也就是兰微渺特质的子弹，不只是兰微渺，管理局允许佩戴的枪支，里面装的都是谪刻晶。


    是的，谪刻晶当然不是一条矿产就能够产生的东西，它诞生于魇主人的心脏。


    “所以，你们击杀魇主人，又用魇主人心脏制品，击杀更下等的异端？”


    步眠无端感受到了一种荒谬，那片雪花黏在步眠的发丝上，声音略有迟疑，“是。”


    这就是唯一可以争对异端的东西，取用于异端本身。


    兰微渺：“不过大多数面对的是在现实的异端，毕竟魇中的异端，极有可能是受规则保护的，魇主人的心脏获取难度高，取出完整可以作为子弹的部分更加困难，使用格外珍惜，不过谪刻晶对魇主人无用。”


    所以阮意竹在舟凝安发烧生病的时候，才会给对方谪刻晶压制污染。


    也只有步眠丧失记忆之后，不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才会在击杀圆楼异端时毫不犹豫的将子弹射出，而兰微渺也没有阻止，的确和兰微渺所说，她给予了自己十足的诚心。


    步眠有些心疼，“那么重要，你都不阻止我一下。”


    兰微渺：“没必要，就算没有子弹，也有别的方法可以出来，它对于我来说，只是增加胜算的手段而已。”


    步眠点头，“你的意思是说，我上一次到来，是被玻璃送出去的？”


    兰微渺给出出魇的方案，大多数是击杀魇主人，这是最快捷的方式，只要被锚点的人消失，这个能量场当然坚持不了多久。


    第二种，是兰微渺说过的通道，魇主人知道自己的通道在哪，所以才能将她送出去。


    兰微渺：“是，你之前问我之前有没有和异端交流过，我想着我既然已经被判定死亡，和那些亡魂雕塑交流，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这样啊。”步眠说。


    她看着自己的刀，寻思着自己到底还需不需要再进入一次循环，但好像意义不大，她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苏文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咦？”


    她很轻的一声，兰微渺却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你向上看。”


    步眠抬起头，兰微渺的声音在自己的耳侧忽大忽小，“我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那里大概是能量场的最中心，里面可能有梵印，你要去拿吗？”


    步眠：“不去。”


    兰微渺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意外，“也是，魇和管理局都不是什么地方，离这些地方越远，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步眠：“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微渺一顿，就听对方说：“既然终冠玉说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魇，如果拿梵印的话，我要那个。”


    高高可以走上去的楼梯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场景中，营养液的最表层却水波荡漾，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下去一样。


    这里的场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知晓。


    兰微渺：“我大概知道苏文文是做什么的了，我之前看过苏文文的档案，只是一直都没有想清楚。”


    “苏文文可能是故意入狱的，她被人陷害，但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来到这里，舒家以为自己的诡计得逞了，但苏文文从头到尾，都是奔着梵印来的。”


    她之前就有些疑惑，为什么苏文文每日的双眼都是肿的，但兰微渺从没有听见她哭过。


    不只是她的双眼是肿的，据阮意竹说，就连她床上，都因为过于潮湿，感冒了好几次，阮意竹还思考她是不是手汗或者背汗特别严重，不然，在这个天气，怎么可能会有人出汗。


    兰微渺起初的确是不理解，在看见了一部分管理局资料的时候，她却找到了漏洞。


    那就是，苏文文的营养液工厂，被人砸了，四处都是水，就像是水漫金山一样。


    看起来似乎毫无问题，但是二十四区作为典型的平地，没有任何水流堆积的条件，营养液怎么可能堆积到十厘米的高度？


    梵印获取的方式各种各样，但有一种，兰微渺是听过的。


    据说，有些梵印会自己选择主人，它们会指引自己的主人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像是百鸟朝凤那样，被选定的人不论如何抗拒，最终都会来到这个地方。


    苏文文有无数次的机会逃跑，但她没有，她安安稳稳的来到了这里。


    据说当时曾经照顾过她的人，因为残疾被驱赶到二十四区之后，就一直跟着苏文文。


    那个人几乎拿出了自己在垃圾场赚的所有钱，不多不少，全身的积蓄刚好可以赎出一个苏文文。


    苏文文当然知道自己的营养液工厂是为什么没的，只要人可以出去，再和舒家道个歉，就算是养女，她依旧可以舒舒服服的当自己的舒家大小姐，还可以找舒家要一笔钱，打发了那个老人。


    可苏文文还是来了。


    那些事情太虚假，虚假的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一样，可事实上，苏文文就是那个被梵印选中的人。


    即使没有拥有梵印，她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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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不觉间被梵印影响，所以，她的双眼永远是红肿的，永远会像流不尽的暗河一样，拥有水源。


    苏文文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她希望自己的营养液遍布所有的地方，让舒家的垄断就此消失，二者相辅相成。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步眠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玻璃送她出去。


    通道对于魇主人来说，是一扇门，主人当然可以决定自己要把谁送出去，为什么非要得到爱后生长的巨大，才能送走步眠呢？


    因为梵印有自己的主人，它当然不舍得把自己的力量分给别人，孤儿院那些孩子签订的都是不平等的契约，它们同样是被规则束缚的一份子。


    兰微渺的猜测并没有错。


    荡漾的水波停止了，气泡陡然间不断往上，像是烧开的水壶，逆着水泡们视线下沉，只见一人漂浮在营养液中，没有落下，同样没有消失。


    苏文文沉入营养液中时，那些水源刻意的避开了她的口鼻，液体形成了一个防护罩一样，不仅将她保护住，还给予了足够的空气，让她可以自由的在里面遨游。


    在营养液工厂被舒家举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但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进去，她要进去。


    她疯了吗，监狱能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自己进去了，谁敢和舒家作对？


    有的时候苏文文觉得，有些人冥冥之间有些牵连，即使自己从未见过舒女士，也不是舒女士死后在培育所培育出的孩子，她的长相甚至行为处事，都和舒女士有些像。


    例如，她不希望营养液被舒家垄断，不希望它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东西。


    世界的财富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人分为三六九等，这个功绩社会从人的价值判定人存在的意义，而苏文文想破除这样的规则。


    那道声音告诉她，只要她来，她就可以掌握水源，只要足够强大，哪怕让世界的水源干涸，都是可能的。


    苏文文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来到这里。


    她顺着水流不断地下游，四周的气泡从她的身侧游走，诡异的是，她的确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窒息感，水流也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


    能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果然是魔鬼吗。


    她停在一张巨大的像是心脏一样跳动的蓝色蛋壳上，伸出手，就能感觉它不停地跳动，慢慢的，它和自己的心脏同频了。


    “只要成为人上人，就可以优先掌握生存的权利，冰域迟早会再爆发，你那点微薄虚假的可怜心，足够做什么？”


    这是她离开舒家前，二叔双手环胸，眼角揶揄，“少惺惺作态了，你如果真的是舒家的小姐，成为拥有权力的那部分人，你还会为了他们发声吗？你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觉得，权利不在我的手上，所以我憎恶厌恨，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她要和魔鬼签订契约了。


    苏文文的手毫无阻碍的伸入柔软的蓝色蛋壳中，它像是高兴雀跃一样，亲昵的触碰着苏文文的指尖。


    骤然间，面前灯光大亮，营养液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往外走去，世界在一瞬间变得颤抖晃动起来。


    而苏文文也摸到了一张类似于卡牌的东西，五指合拢似乎会在掌心发皱，她用力一拽，在纸牌即将接触空气时，却骤然间化作粒子消散了。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


    【源泉】你将身躯埋入地底，腐烂颓败滋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