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江南裁缝日志

    桑青镇扑买盈市,街头巷尾桥上桥下。


    小春娥惯常扑买的地在金银巷,成衣铺对面香水行旁,北瓦子边上。


    去那边要过小溜水桥,小春娥会挑林秀水感兴趣地说,她上了桥,指指左边隐约可见的城墙道:“往那头走,过了便门是桑河桥,那里有布市、估衣市、生帛市、丝绵市和衣绢市。”“你要想买布,得到春三月,”小春娥拉林秀水一把,避开背粮袋的驴子,“临安府质库会放一批死当,多半是衣物,那时布匹行当生意好。”


    “过了春三月,四月小满新丝上市,晚点又会有新布,眼下去那是捡不着什么好的,那都是我娘跟我说的,那些裁缝娘子见天往那去。”


    林秀水来到桑青镇小半个月,除了成衣铺和桑桥渡的路上,其余哪哪都没混过,地方大多仰赖于小春娥告诉她。


    “阿俏,你快来,”小春娥一见新的扑买摊子,兴奋劲上来,过了桥便不走,挨在林秀水左边,叫她看,“你瞧那个香囊。”


    林秀水将油布伞挪到跟前,挡住自己的钱袋,低头看地上的扑买物件,在一众零碎东西里,找到小春娥说的香囊。


    样式很普通,素白的开口袋,上面的花纹一眼看着堆绫技法,她蹲下来伸头细瞧,不是刺绣,明显凸出来的荷花纹样,应当是粉白绫绢填的丝绵,一片片花瓣剪下来,缝合填补,再按荷花样式绣到香囊上。


    她越瞧眼神越亮,之前给船布郎补绣风筝时,她有琢磨过其他用法,但很快抛到脑后,这回倒是正经起了心思。


    堆绫贴绢可以用在香囊、领抹、团扇上,而且杏花、桃花和梅花三种花色做起来要简单许多。


    林秀水起身,见小春娥问小贩,准备扑买这个香囊,她连忙拽住小春娥衣袖,摇摇头,拉人出来,“这个香囊的纹样我也能做,我做只香囊送给你,按这种来,做只蝴蝶怎么样?”


    “怎么样?那可太好了,”小春娥欢呼,“我可省了六枚铜板。”


    压根没省,这小溜水桥旁全是扑买扎的彩棚摊子,小春娥高低得扑两把,从钱袋里摸了六文递给小贩,张口便问:“几纯?”


    那小贩指指一个陶盆,答道:“五纯,不论字跟和,小娘子只管博一搏试试。”


    林秀水听得稀里糊涂,小春娥赶紧告诉她,“这是行话,铜板字少的那面叫和,字多的就是字,这五纯便是要五个字或和朝上,六纯也如此。”


    解释完,小春娥撸起袖子,她把六枚铜钱包在两个手掌里,上下摇动,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今日我小春娥一定行。”


    然后一把将铜板掷在陶盆里,睁大眼睛瞧,趴在大陶盆边上看,是五个和,她啊了声,拉着林秀水的手上下摇动,“啊啊啊,我博到了!博到了!”


    林秀水在抖动中感受到她的喜悦,也忍不住笑,“小春娥,你真的行。”


    小贩也乐呵,“小娘子,你自己挑一朵,这可是我娘子自己做的,罗帛脱蜡像生四时小枝花朵,被你博中了。”


    那么长的名字,其实就是像生花,大多比较小巧,手艺不算很出众,胜在颜色好。


    小春娥挑挑看看,最后选了海棠花,两朵并蒂,淡紫和粉白,转头踮脚伸手插在林秀水发髻上,她说:“送你的,你要没在我旁边,我也博不到。”


    “不许说还给我。”


    林秀水唔了声,她摸了摸道:“我特别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走走,你请我吃鳝鱼去,之后再来,我家就在这巷子边上,走走很快的,别耽误你回桑桥渡。”


    桑青镇的鳝鱼很多,摊子也多,卖得很便宜,五六文一碗,纯鳝鱼汤。


    林秀水过意不去,旁边有卖五文钱一个的鹅鸭包儿,很大一个,她买了两个,自己买了两文鱼肉馒头,怕小春娥要分给她吃。


    这会儿十三文,她给得很爽快。


    “诺,听说这个不错,你拿着吃,吃不完带回家里去,”林秀水走回去,将鹅鸭包儿放在小桌上,自己吃鱼肉馒头。


    小春娥没拒绝,而是笑着说:“我名字里有娥,吃鹅补鹅。”


    不过那碗鳝鱼她非要两人分着吃,林秀水私心里觉得,这鳝鱼真好吃。


    两人分别时,小春娥晃着手里的鹅鸭包儿朝林秀水招手,才脚步欢快地走了,林秀水则又买了碗鳝鱼,多花两文钱买个粗瓷碗,带回家里去。


    王月兰见她拿回来一碗鳝鱼,倒没有别的话,只往里走说:“正好我买了点面,鳝鱼倒一块,再放点姜虾米,还有点韭菜,搅和搅和能吃一顿。”


    “你这花还挺别致。”


    林秀水晃晃脑袋,“小春娥送我的。”


    “来,姨母,我也送你样东西,”林秀水叫王月兰伸出手。


    王月兰半信半疑伸出手,林秀水将一吊铜板挂在她手掌上,“挑拣丝绵兜的钱,顾娘子说你挑的丝绵尤其好,没有一点碎渣,下回有活还找姨母你。”


    其实顾娘子压根没说,全是林秀水说的。


    王月兰听了这话,先是笑,而后把这一吊铜板塞在林秀水手里。


    “你别给我往回塞啊,不然我可跟你上手的,你打不过我,”王月兰推回林秀水的手,“我这丝绵手艺是你娘教的,你自个儿有本事,我也教不了你什么。”


    她顿了下道:“把这钱交给你,也算教了。”


    林秀水纳闷,还有这种教法?


    但她知道姨母是在贴补她,便没再三推辞,也没花,到月底一并还回去。


    过了夜,起早她去找船布郎,他的船停在南货坊前头那河里。


    “船布郎,买布头,”林秀水站在石阶处喊。


    矮小的船布郎从船舱里猫着身子出来,一见是林秀水,笑脸相迎,这回他可是买了好布头的。


    “小娘子,这回你真赶巧了,”船布郎将船划过来,“我真从临安府买了好布头,那花色,那样式,跟上回的不是一个等次的。”


    林秀水一听这话,好布头意味着坑她的钱,但她没钱。


    她很直接:“多少钱,超过五十文我买不起。”“这怎么着都得两三百文出头,”船布郎笑容僵硬,他还想从林秀水手里多掏点钱呢,上回卖亏了。


    林秀水抖开自己带来的麻袋,她摇摇头,“我还是稀罕你卖的旧衣,我还能多买点,凑个百文钱。”


    船布郎气馁,跟林秀水压根没法做生意,又不死心,“真不看看?”


    “赚了钱再来看,这看了我又买不起,不是白白窝心,”林秀水才不上他的当。


    但见这船头挂了各色绵线,她问:“这绵线卖不卖?”


    “我家老娘自己闲不住捻的,央我给染了色拿去卖,你要的话便五文一捆拿去,是去年夏日打的绵线了,”船布郎从船里出来,一手各抓一只布袋,扯开袋口又道:“这里头还有一篓白绵线,没上过色的,发黄,那是蚕茧里下脚料打出来的,一小篓给十文就成。”


    林秀水摸了摸这绵线,不细还糙,要织布的话只能织粗绸,给她正好,能当粗线缝还不容易断,那篓子多的绵线能打袜子。


    她从船布郎这买了百文的布头,压得麻袋鼓鼓囊囊的,还有二十文的彩线,十文钱一篓的发黄绵线,以及她还上旁边的丝绵婆子那,买了二十文不成型的丝绵。


    回去时辰尚早,她先挑了要做香囊的布头,用细麻做卖给小孩的香囊,之前做的猫猫头布贴和猫头鞋,卖得都不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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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做猫和鱼的香囊。


    林秀水裁顺手了,不用画样子也能裁出精准的轮廓,她打算猫脑袋填充丝绵,然后封口缝紧,底下再吊一个小香囊,里头放一颗香丸,能多省点布。


    还有细绢的,一部分贴成杏花、梅花和桃花样式的,有些则做成花袋,比较复杂,要裁很多瓣布料,再缝起来,等开口处缝合好,拉紧袋口便能看到一朵花。


    在家里来不及做,林秀水将布头一一放好,塞到布袋里,挎到身上,准备带到成衣铺里去。


    出了门,碰到寻她补伞的张娘子,林秀水顺道行礼打招呼,“张娘子,上哪去?”


    “哎,”张娘子拢拢袖子,小跑过来,她欲言又止,最后狠下心说,“秀姐儿,你可早做打算吧。”


    “我家边上那户打铜匠的女儿,叫陈打金的,她说今日也要在这支个缝补摊子呢,说你能一日赚上几百文,她指定能赚。”


    林秀水对这名字不熟,但说到日赚几百文,她的脑中模模糊糊出现张大圆脸,麻子多,扎红包髻的女子,就前头她卖猫头鞋时,嘀咕她日赚百文的。


    “人呢?”林秀水往前边张望。


    张娘子小声指指,“就在你支摊对头,你得走出去才能瞧见,也是你只早晚出摊,她才起了心,想着你不在,能赚得更多,一天至少能赚五百文,你说说这人,哪来这么大的脸。”


    林秀水听了莫名觉得好笑,要真能赚这么多,她早就发家了。


    她谢过张娘子,往前头走去,就见一张大方桌,上头剪子线板很齐全,后头坐一个穿红戴绿的女子,旁边有张大红布招幌。


    那女子看见她,先是低头,而后又抬头挺胸,自己是来正经赚钱的,怕什么,只是不看林秀水。


    林秀水也没半点被抢生意的气恼,先缝得过她再说吧,反而真想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她从摊子前慢慢走过去,瞟了眼,又慢慢往前走,走到了成衣铺。


    小春娥稀奇,“阿俏,你怎么还带了个包袱来?”


    “想等晌午歇的时候,裁了做香囊。”


    “这不还有把剪子,我等会儿帮你一起裁。”晌午休工的时候,小春娥捣鼓完炉子,洗了手拿剪子帮林秀水一起裁布,她边裁边说,“明天花朝节好好的日子,我却不能出去玩,我娘要支摊,叫我给她烧炉子。”


    “我也不出去,得摆摊呢,”林秀水剪完一片布,按在成堆的布片上,她正想赚上一笔呢。


    到了下工的点,林秀水跑得飞快,她发誓,她之前为了赚钱都没跑这么快过。


    她就想赶紧瞧瞧那缝补摊子去,一天做下来生意怎么样,手艺厉不厉害。


    结果到了桑桥渡,她远远一瞅,嚯,好多人围在摊子前,林秀水不免反思,难不成真是她自己手艺不行?她做不来买卖?


    她边走边想,快步走过去,越近吵闹声越响,原是一堆人围在那瞧热闹。


    有人高声喊:“你们都评评理,这娘子说自个儿什么都能补,那针脚粗陋的,我用嘴叼着针缝都比她好…”


    林秀水忍不住好奇,挤开人群探头进去瞧,那陈娘子发髻散了些,捂着脸说:“我都说赔你了。”


    “我只要你寻人给我补好,不然赔我五百文!”


    陈娘子四处张望,忽而见到人群里的林秀水,飞跑过来,拉住林秀水声泪俱下,“秀姐儿,那灯笼实在难补,你帮我补补吧,我这新买的剪子、针线全给你。”


    她再也不信人家缝补一日赚百文了,这活谁干谁知道,便是让她当牛做马做只狗,她都不要当裁缝。


    林秀水两眼放光:“你说真的?”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生意和剪子都能自己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