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单书毅魂不附体，长臂一抖便将那盛满血浆的矿泉水瓶抖落在地，溅了一身。


    血浆散发着酸臭味，沾在裤腿和皮鞋上，滋啦滋啦地开始冒烟。


    他头晕眼花，只觉得“血浆”所到之处烧出了一个个破洞。


    随着破洞越来越大，他小腿上的皮肤也越发瘙痒，有种被蚊虫啃咬的错觉。


    他把西装外套随手一丢，就着急忙慌地去搔痒。


    可搔痒这种事往往就是越搔越痒，越痒越搔，除了将皮肤抓破，鲜血渗入指甲缝，流了满腿，对缓解难受毫无益处。


    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像某种长了爪子的小虫，一路沿着皮肤，爬到腹部、胸口、手臂、脖颈，然后直抵脸颊。


    待到全身都像是泡在虫堆里，单书毅快疯了！


    酒精的加持让他难以控制烦躁的情绪，不晓得自己当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只拼尽全力地抓挠，满地打滚，直到身上再无一处完整的皮肤。


    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他忍痛爬起，看到满脸鲜血、形如鬼魅的自己，霎时大叫出声！


    身上的虫子开始有了形状，映在镜子上，不断膨胀，似血珠，恶臭的泥潭。


    它们从他身上脱落，在地上蠕动，爬行，是带着血色的胖肉球。


    它们在地上排列组合，渐渐呈现出一行字。


    单书毅又惊又怕，脑子却是泥石流滑坡，忽略了马上逃跑的选项，而是选择俯下身去细看那一行字。


    ——我被你骗得好惨。


    ——我不甘心。


    ——你就继续往前走吧。


    ——我在家门口等你。


    “你！”单书毅大叫。“你是谁？”


    ——你猜？


    “覃丽？”


    “赵玲玲？”


    “程小鹏？”


    “……还是……到底是谁？”


    ……


    回答出乎意料，虫子们有一瞬间的沉默。


    ——全都是。


    霎时间，红黑色的虫子们腾空而起，化作丝丝缕缕的人形，挡住了他回家的路。


    单书毅惊叫出声，也不管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掉头就跑。


    老城区的夜生活尚未停歇，人们吃吃停停，边走边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忽见一血人瞪圆了双眼，在马路边边横冲直撞，举着一双血手见人就抓，口中大喊着“有鬼啊有鬼啊”。


    人群瞬间没了声儿，纷纷躲闪，甚至还有人报了警。


    单书毅见状，忽然冲出了马路，引来一片骂声和喇叭：“嘿，要死滚远点，别出来祸害人！”


    “有鬼……有鬼，真的有鬼！”


    单书毅死死扒着车头，形如丧尸。


    跑腿的司机也是倒了血霉，头一天出来挣外快就被疯子吓了一跳，还被挡了道。


    老城区只有狭窄的双向单车道，前头的车一停，交通就跟着遭殃。


    后方来车不明就里，哔哔叭叭按响喇叭。


    余光处，跑腿司机透过后视镜，瞥见了标志性的红蓝闪烁的指示灯。


    弹指间，两辆执勤中的铁骑便停在了车旁。


    司机不敢下车，颤颤巍巍地摇下车窗，拿出驾驶证，朝两位交警交代：“哥们，您要是不信，可以看我的行车记录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讹上了……”


    交警：“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司机：“我不认识他，我也很懵……”


    不待司机解释，单书毅如同碰上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交警的胳膊，大喊：“救我！救救我！”


    交警鼻尖一动：“喝酒了？发什么酒疯？这都没死，算你命大！”


    另外一人：“先拉到一边吧，别阻塞交通。”


    “救救我，救救我！”单书毅大叫着，手脚并用，缠到了交警身上。


    交警把头一扭，终于看见救星：片警来了。


    “……对不起了，警察叔叔。”


    一直隐身的甘宁从黑暗中走出来，用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可她并不是真的愧疚。


    也许她真的有“罪”，但也是真的爽。


    在她身旁，阴暗悠长的小巷子里，什么血浆，虫子，镜子，不过都是幻影。


    “怎么样？我这尺度把握得还行吧？”卜思凡抱着双臂，得意道，“就是可惜了，这条路拥挤，车速上不去。”


    甘宁讶然：“……你真想把他整死？”


    “不是你说的？”


    “我、我……唉……”


    “你别有负担。如果不是他心里有愧，这种雕虫小技怎么可能整得了他？他心里是什么样的，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样的。”卜思凡伸了个懒腰，“真想让鹏鹏也来亲眼瞧瞧。”


    甘宁：“我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


    “最完美的报复，难道不是活成他高攀不起的样子？要是总被同一件事纠缠，反而很难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卜思凡若有所思地看着甘宁的双眼，忽然凑上前来，把头一歪，道：“你倒是会说，怎么不做？”


    “呃……”甘宁不自然地移开眼神。


    “回答我。”


    “……口嗨而已。二次元看多了，老祖宗别当真。”


    卜思凡哼哼两声，暂时放过了她。


    “回去吧，隋小姚看到她车上一个人没有，门还没锁，估计得炸。”


    甘宁说着，拉过卜思凡，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突然，旁边的小道传来声响。


    那是个三道分叉口，没什么人，比刚才的小巷明亮，比面前的大路冷清，人流不多的水果店门口，一颗大西瓜在地上“啪嗒”一声炸开。


    卜思凡心疼那瓜。


    甘宁视线上移，恰好碰上呆滞中的隋小姚……


    完了，她在那待多久了？


    不对，所有人都在关注单书毅，她们的行动也很小心，不该被看到啊。


    甘宁：“那个……小姚……”


    “哇塞……”


    幽幽路灯下，隋小姚眨眨眼：“这也太酷了吧……”


    ……


    啊？


    甘宁差点忘了，她的发小也是个老二次元，并且拥有一颗坚如磐石的大心脏。


    “嗯……”


    甘宁的小院里，隋小姚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抱胸，皱眉琢磨，说：“所以……思思是你老祖宗，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甘宁：“……嗯呐。”


    “为什么没有血缘关系呢？”隋小姚扭头看向卜思凡，“要是有血缘关系多好，这样的话，宁儿就可以拥有异能。”


    “你想太多了，”卜思凡啃着西瓜，吐出几颗白籽，“先不说这种跨物种有没有可能，你怎么能保证生出来的不是哥怪胎？再说了……我对方景云可没那方面的想法。”


    “啊，那真是可惜了。”隋小姚说，“既然你回来了，怎么不干脆走个捷径？”


    卜思凡：“捷径？什么捷径？”


    隋小姚：“你不是会隔空移物啊、幻象啊、悬浮啊之类的吗？想要什么就直接抢过来，多爽，多痛快！都有金手指了还创什么业啊？”


    “夺回来有什么用？”


    “不是你说的吗？这些东西本就该是宁儿妈和宁儿姥的。”


    甘宁眨眨双眼，也在等待答案。


    卜思凡将西瓜皮啃干净，看了眼甘宁，说：“我要这么做了，你能守得住吗？”


    甘宁讶然。


    卜思凡摇头：“金银财帛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你的能力和心性？这是我在师父身上学到的。作为她的子孙，我希望你也能拥有。不是说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深爱这种古老的智慧。”


    啊……她又来了。


    甘宁移开目光。


    老祖宗是顶着张少女脸没错，可讲起大道理来，那古早的味儿就出来了，一点儿都不动听。


    甘宁不想听。


    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她的手机十分恰当地响了，是程小鹏。


    “怎么了，小鹏，还不睡？”


    “甘总，我在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封邀请函。下午的时候，因为心思混乱，居然没有想起来。我等下先拍个照发给你，你来看看要不要去？”


    程小鹏过于激动，一顿输出毫无逻辑，听得甘宁云里雾里。


    “什么邀请函？”


    “南州丝织品协会的内部沙龙邀请，时间是明天下午。我怕来不及，就先打电话给你了，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休息。”


    沙龙？


    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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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单书毅打照面的时候，他就曾提到过协会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那是大佬云集的地方，既然有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甘宁忙说：“没有，我们也是刚到家没多久。我去的，你带我进去吧。”


    对面显然一愣，甘宁只听到程小鹏低低一笑，说：“怎……怎么能说是我带您去呢？”


    啊……


    作为老板，甘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不够稳重。


    程小鹏：“甘总，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这样尊重我的上级。”


    “……”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甘总只是说话没过脑子？


    甘总清清嗓子：“邀请函上有人数限制吗？”


    “没有的。只要不太过分，都能去。”


    “行，那我们约个时间，我先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去参加。”


    事情就这么定了。


    隋小姚看到沙龙的时间，一下犯难，说：“明天下午公司有重要会议，任何人都不能缺席，出外勤也不行……”


    好友分文不取，帮她到这个地步，甘宁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她对隋小姚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的，我又不是草包。”


    “那你明天开我的车去吧。这种场合尤其不能失了体面。”


    “嗯……知道了，谢啦。我帮你把油加满。”


    “……”隋小姚轻轻叹了口气，“你又来了……老祖宗，你得想办法提升一下她的配得感。”


    卜思凡拿起第三块西瓜：“没用，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甘宁：“……”


    吃过午饭，甘宁换上职业套装，将卜思凡也打扮好，驾着隋小姚的车过去接程小鹏。


    甫一上车，程小鹏显得格外兴奋。


    甘宁从后视镜上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个……”程小鹏说，“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卜思凡双眼一亮，趴在椅背上问程小鹏：“什么事？”


    “单书毅居然跟我道歉了！还说要给我介绍工作！”


    似是早有预料，甘宁挑眉，和卜思凡对视了两眼：“哦吼？”


    “是什么工作？什么时候去？”


    甘宁只是随口一问，程小鹏却变得异常激动，说：“我哪也不去！在完成甘总的任务之前，我哪也不去！我发誓！”


    “……”


    甘宁：“没必要，真没必要。”


    没必要发誓，也没必要在她这一棵还没发芽的树上吊死。


    程小鹏却是不肯：“再说了，谁知道他这次又藏的什么心思？他这样突然转变，我害怕。跟着甘总，有安全感。”


    甘宁：“……”


    这次沙龙没有安排在协会，而是在一家酒店的小宴会厅里。


    宴会厅虽小，但外头的置景走廊倒是做足了功夫，摆满了不少珍品图样，甚至还有一幅四大名楼的双面刺绣屏风。


    卜思凡停在那屏风前就走不动道，即拍即有的摄影师经过，以为她们是要做留念，热情招呼。


    甘宁顺势拉着卜思凡和程小鹏的手，有了第一张合影。


    拍照时，程小鹏凑到甘宁耳边：“听说，这次是下了重本，大概是因为经营风口发生了变化，主题是关于未来的想法和发展策略，其中就包含面料创新一块，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甘宁环顾四周。


    虽然她在南州是纯纯新人，但举目望去，倒是有不少认得的人物。


    这还得托方为文和祝南枝的福，外太公纪念晚宴的时候，几乎把男女商会中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过来。


    他们虽不认得甘宁，甘宁却都记得他们的面孔。


    所以，当程小鹏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人名、公司、规模和喜好时，甘宁很自然地上前握手，做自我介绍。


    甘宁虽不姓方，但方甘两家当年的恩怨却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心人一听到“甘”姓，再略一打听，便也晓得了甘宁和方为文的关系。


    卜思凡跟在身后不屑嗤笑，甘宁却不避讳——这又何尝不是种隐形资源？


    这时，地毯传来细微的敲击声，卜思凡听觉灵敏，回头间，正巧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手拄拐杖，朝他们走过来。


    老人咯咯笑道：“都长这么大了，方临溪家的小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