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烹食
作品:《三日了恩仇》 景南陌想不到遥岑扮作他人、起于这么早的时候,一时又觉好玩,又觉关切,心道:你现下的嗓音,再扮女孩子可不容易。于是她笑着问:“然后呢”
遥岑似乎已经沉浸在往事里了,目光渺远:“我假装想站却爬不起来的样子,等他们逼近了,才忽然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那小头目惊觉不对,立即后撤一步,大喊着让其他人停下。但为时已晚,小捐首领她们正埋伏在高处,每个人都捡了几大筐石头。距离已经很近了。
“见那乱军头目有了退意,小捐首领一身令下,众人捡起石头就往下砸,一时间落石如雨,那一小队乱军无处躲避,只能抱头乱窜。
“最后,小捐首领她们生生把这一小队乱军砸死了一多半,剩下几个也受了重伤,一瘸一拐,走不远了。
“我们这时才折返回去,捡起地上的刀子,把剩下几个乱军杀死。然后换上他们的衣衫。
“待天色黑了,大伙拉上几辆车子,车上堆满稻草布袋,后面的人让铜板用绳子绑住,串成一串,假装成被抓住的俘虏,一齐去到仓城。
“那守门的乱军成日见来来往往向内搬东西的人,早就全无耐性,瞧我们这支小队回来,连脸都没仔细瞧,更别说挨个人查验,就挥手放我们过去了。
“其实,不光后面被绳子绑起穿着的人系的是活结,稻草堆里藏的是人,布袋里也事先钻进了人,再倒上一层谷壳,空隙足以透气。”
景南陌听得也有些入神,忍不住问:“然后你们就从里面杀过去,把那仓城攻破了?”
遥岑点头:“是呀,里面看守的乱军让他们把抢来的东西丢到谷仓里,然后打着火把准备分辨俘虏,年轻力壮的留下来做苦活,老的幼的杀死充做军粮。”
“他的火把往我脸上一晃,我双手一翻,双手便从活结里脱出来。一把夺过火把,砸到了他脸上。
“我们事先早有约定,火光剧烈晃动,便是动手的讯号。于是随着那乱军倒地,混进来的人一同行动,被绑缚的人脱开绳结、稻草堆里的人钻出、布袋里的也割破袋子,大伙并肩杀出。
“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仓城里的乱军多半睡着,这一下猝不及防,不少人都没来及起来,就在睡梦中到了账。
“而还醒着的人,见夜色中有人挥刀砍杀,大伙的服色都差不多,也全然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他们自己人,在黑暗中互砍互斫起来。
“到天色微明之时,仓城中的乱军已经被我们清剿得差不多。小捐首领立即命我们换上乱军的衣服,照着他们的模样站到城墙上值守。
“等他们外出抢掠的小队回来,守门人将大门一关,四周埋伏的同伴立即跳出,即刻清理乱军。
“这样来来回回,我们又分批清剿掉了十几支小队,这股乱军终于给全数剿灭,我们也有了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说罢这句话,遥岑沉默了许久。久到景南陌忍不住想,如果在这里结束的话,这不失为一个乱世中难得有些希望的昂扬故事。
景南陌的情感很希望是这样,可惜她的理性清楚明白,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她虽然不是什么神秘学大师,但听过看过的民俗传说里,成仙都是一件殊为艰难苦困之事。
有人因为做人时积下了大功德,像是护佑了一方百姓,救治了千万受苦黎庶。
有人聚集了许多执念,在天地都为之动容的大悲、大冤、大怒中成为传说。
有人游于名山,苦修数十年、上百年,多半还吞服了什么很厉害的铅丸子、水银丸子,这才“阴尽阳纯,身外有身”。(注1)
无论哪一种,作为当事人,都不会是什么太快活惬意的体验。所以她没有继续追问,就缄默着坐在哪里,等遥岑慢慢化消那份时光沉淀下来的心绪。
终于,遥岑接着开口道:“后来一段时间,是我有记忆以来过得最不错的时光……
“有了仓城的粮食,大家基本可以吃饱。碰到快要饿死的,也能拉一把。渐渐聚了六七百人,有些规模了。可惜那样的世道……没什么是长久的。
“那日我带着人出去收集柴火,回来时,还遇到一头野猪。是头大公猪,性情凶暴,直冲我撞来,被我一斧子砍死了。
“我们难得见着肉食,都很高兴,抬着野猪、挑着柴火往回,快到仓城时,却发现一道浓烟冲天而起,满地都是尸体。
遥岑微微阖上双目,那一日的情形似乎又在他眼前浮现:
“尸身上创痕累累,显然经过激战,我们着急忙慌地往仓城里跑,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空地上架着平日做饭的大锅,余火未熄,里面沉着……沉着一些肉没剃干净的骨头。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人的尸骨。又走几步,我找着被随意丢弃的几个头颅,小捐首领,已经平素在众人中较有威望的几位兄弟姐妹,叫人烹食了。”
遥岑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十分激荡,但每说一句话,他总要沉默片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些气力,继续讲述下去,他转头看向景南陌,眼里全是苦涩:
“听上去是不是像是有什么积怨深仇?可是我带着仅存的几人撤走,在附近游荡到深夜,渐渐和出事之后、被冲散的一些人汇合。询问之下,才知道……
“只是一股流寇劫掠至此,见到这里有那么个仓城,就顺手抢一把。
“我们这些人,多是被饥荒和兵燹逼迫着逃亡的平民,像我这样学过一些杀人技的不多,在军中做过的便更少。
“因而虽然大家抵抗的十分英勇,初时杀伤了不少流寇,但那些人凶悍得紧,毫不在意伤亡,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便踩着尸体往上。
“最终……尸身垒得渐高,流寇攀过了城墙,屠杀便开始了。
“杀过抢过之后,他们为了泄愤,便将能找到的领头人带出来,架了大锅烹煮。
“小捐首领她……本被幸存下来的人紧紧围在中央,她穿得朴素,脸上又沾了许多尘灰,流寇并未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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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流寇攻城之时,见过一个女子持枪站在城墙上指挥,因此挥刀威吓幸存之人,要他们推出这女子,免自己一死。
“谁也不愿吭声,流寇便挥刀砍人。小捐首领见状,强行挤出人群,伸手去推砍人的流寇,大声喝道:‘我便是他们的头领,你们杀我就是,勿害他人!’”
“流寇毫不留情,一刀砍下她的头颅,将尸身丢入大锅烹煮,余人想冲上前去,把小捐首领抢下,也被杀伤了许多。
“我走时……还一片热闹,大家商议着今日的吃食,期盼兵祸早点了结。有人担忧失散的亲人,有人幻想将来能开垦上十亩、二十亩地,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短短几个时辰,都结束了……只有四五十个人在混乱中走脱,剩下的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骨。
“我听完之后,心中又悲又怒,将这四五十人聚拢起来。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仇。无论如何也要报仇。
“以我们剩下的人,原是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这群千余人的流寇。但我观察之后,却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时世道很乱,十室九空。前朝王族的陵墓只要被发现,就会难逃盗掘一空的命运。
“而那群流寇选择的落脚地,正有一个前朝王公的家族墓地,有些已经被他们掘开,有些还埋着,总之那地方的地势本就偏低,下面还被掏得横七竖八全是窟窿。
“我由此想到一个计策,领着剩余的人,在附近一条河旁筑坝,截断河水,将其蓄积起来,再引一条暗渠,通往那片底下墓葬。
“我们人手不够,又有不少人带伤,因此花了二十几日时间,才堪堪把这件事做完。随后在一个夜晚,待众流寇都睡熟了,我从一边掘开堤坝,让河水顺着暗渠,灌入那片墓葬。
“水流奔涌冲刷之下,墓葬上面的地纷纷塌落,直发出天崩地裂一般的动静,那群流寇在睡梦中被惊起,浑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人狂奔、有人呼号、推搡踩踏,死者不知凡几。”
说到此处,遥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长生住世,没见过真正的幽冥炼狱。但我想,那黄泉之下的情形也不过如此了。
“我在山上瞧了许久,竟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畅快,只觉迷茫。
“我们生于天地之间,难道之只是为了烹食同类,只是为了高举刀兵,互相残杀的么?我想不出答案。
“之后……我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学着小捐首领那般,收拢走投无路的平民,想尽办法求活。
“为了躲避乱军,我们退到深山之中,狩猎野兽、刀耕火种,虽然常常挨饿,但大家都不想再出去。许多人对我说,宁可饿死林莽间,不再做世上流离之人。
“然后……有一日,林子里起了大火。处处浓烟滚滚,我知道这时不能顺着火头跑,不然火比人快,早晚被追上。
“于是,我领着他们顶风突出火圈,另寻方向出去。然而逃命之际,我却发现……有好些不认识的人,也被火头从林子里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