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为什么要对她负责？


    小八猛地抬头，对上了酉乾真诚无害的目光，莫名有一种自己对他干了什么很了不得的坏事的负罪感。


    她从来没见过酉乾这副模样。


    他这是，他这是，他这是……


    小八看向酉乾的眼神中登时被慈悲充盈。


    她慢慢地转过头，挪开腿，俯下身，为了维护酉乾的名声和尊严，善解人意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压得只有小桃仙一鳖能听见：“我觉得，酉乾刚刚可能摔得不巧，磕坏脑子了。”


    小桃仙一怔，亦努力压低声音配合她，说：“这如何使得？精灵的灵元动荡，恐怕凡间的大夫是看不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八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哎，接下来的时日我会好好照顾他。回去以后，可能还得劳烦你帮我去与太上老君讨一味治脑疾的丹药。”


    小桃仙同情且理解地看了小八一眼，慷慨道：“放心，你与老身在凡间的交情，老身都记得。待回到天庭以后，此事就包在老身身上。”


    听到他的话，小八略感心安。


    徐府到底家大业大，进堂之路七弯八拐。跟着徐叶青走了好半天，曲过一条水面长廊，又行过一道亭台香径，她频频回头观察酉乾神情。


    真诚而又宠溺的目光次次入眼，把小八刺得十分愧疚。


    早知自己霉气过人，却不想她的霉运竟还会将旁人连累至此。


    她当真对不住酉乾。


    “这间堂屋，便是存放我为家父购置的神像的地方。”徐叶青道。


    小八回过神，拿捏出一个神棍的语气来，装神弄鬼道：“嗯。为了能够尽快徐公子的血光之灾，还请徐公子带我进去一探究竟。”


    “这是自然，有劳姑娘了，也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不用谢，对我们骗……哦不，修道之人来说，济世救民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说完，绣花鞋刚踏进门槛，靠在门边的鸡毛掸子忽地跌下，脚步一个没刹住，整个人摔了个踉跄，猛地朝前扑去。


    扑得不济，小八迎面朝地摔下，膝盖传来一阵痛楚。


    她凄苦地抬头，这狗啃过的运气，真是防不胜防啊……


    “呀，哪来的鸡毛掸子……姑娘可有哪里摔疼了？要紧吗？”身前侧的徐叶青闻得动静一慌，立即伸手要扶。


    “没事，只是摔一跤而已。”说着，小八的目光转向门缝，心里接出了后半句话：这没什么。我在天庭的时候，一般都是被门夹的，那才叫疼呢。


    眼见徐叶青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手，她正要伸出手接纳徐公子的好意，一段藏青的袍袖率先截在两人中间，一张傲然夺目的脸挡住了另一副本要出现的温和恬淡的容颜。


    小八还没反应过来，已先一步被酉乾扶起。她的左手被迫搁在酉乾的左手臂上，右手被半架在酉乾的右臂上。站稳以后，酉乾一言不发，很知礼地放开她，一套动作做得极为自然。紧接着，酉乾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被他看着看着，小八觉得膝盖处略略发热。


    她这条右腿，本身就在四年前留下了一处不为他人所知的痼疾，本来这里旧伤叠了新伤，不痛到钻心都算好的了。可眼下却慢慢不痛了，甚至还有一些莫名酥软。


    与此同时，日光照进房屋，恰映在她身上，整个人晕了一圈光，她又感觉自己处在一片祥和之中。


    这种感受很熟悉，一如——


    一如数日以前，在九层云霄之上，破晓初至长空，虚影静静跟在她身后，为她挡去所有霉运灾劫。


    小八皱了皱眉头，心里油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疑问：为什么甄酉乾，会和天垣的虚影给她带来几近一样的感受？


    甄酉乾，该不会是天垣吧……？


    思及此，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进水了。


    天垣高处天庭，深居桃源，哪可能闲得长毛跑来人间体验生活。


    “琼姑娘，琼姑娘？”


    小八被徐叶青温润的声音一把拉回现实，略感茫然，“啊？”


    徐叶青关怀道：“在下方才叫了姑娘好半天，也不见姑娘答应。姑娘可是摔疼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自责起来，“嗐，都是在下管教下人不周，竟有偷懒的敢把鸡毛掸子光明正大丢在门口，都是我不好……”


    “不不不，不疼不疼，”小八回神，挤出一个笑来，“我们修道的身子骨可强健了，摔一跤没什么，徐公子不必担忧。”


    徐叶青却仍在担忧，担忧着担忧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来，音量也因愧疚而低了许多，“哎，这些钱，权作在下的赔礼。姑娘千万不要推辞，在下会良心不安的。”


    小八来不及拒绝，这一袋钱已丁零当啷被强行塞入她的怀中。


    他钱都塞到这个地步了，小八也不好意思不收。她看着徐叶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很震惊。


    世上竟有此等爱给人送钱的冤大头。


    幸好徐叶青无心修道，若是修道，不出十年，这冤大头定能上天庭做个散财童子。


    “那我就收下了。”小八笑嘻嘻地把钱袋藏入袖中。


    她理了理思绪，开始认真干正事儿。


    他们所处的屋室并不算大，前方和两侧的置物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神像，玉雕的、烤瓷的、木制的、泥塑的，皆被分门别类归了个齐整。


    这整齐的归类倒叫她好找许多。


    小八上前去一尊一尊摸过，纤细的手指摸到第三尊时，忽感一阵凉意。这神像面容清晰，恍若真人，两颗大牙格外夺目，像是兔子精晋升的星官。


    心中惊喜难以按捺。


    就是它了！


    小八急忙敛去惊喜神色，转出一副惊慌神色来，“呀，就是它了。”


    徐叶青受她感染，亦呈出一副失措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这尊神像，可有异常之处么？”


    小八的脑子疯狂地转，胡编乱造道：“对。徐公子请看，你这里所有神像都法相庄严，独有这一尊，长着两颗大牙。”


    兔子精星官，不是有意攻击你的兔牙的，对不住了。


    小八短暂地愧疚了一下，为了让徐叶青信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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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道：“通常来说，匠人在雕刻神像的时候必然都会注意一下神像形貌的塑造。有的匠人会将神像雕成方面阔额的，有的匠人会将神像雕成圆润开怀的，徐公子，可曾听说过哪位匠人会刻意把神像雕出两颗龅牙来的？”


    徐叶青凝眉沉思，道：“在下好像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神像。”


    你当然没见过了，毕竟没有几个凡人见过真正的星官，所雕出来的神像自然也都是经由想象美化过的。


    你们凡人对天庭的误解，太多了。


    小八拨了一下手指道：“所以，这尊神像里有个邪祟。我掐指一算，算出此神像雕的乃是一只邪兔。它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徐公子，看来你在购置神像时失手了呀。”


    徐叶青备受打击，脸色发青。


    小八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哎，徐公子，你也不必担忧。此神像我且收去，待我回去开坛做完法，你定会安然无恙。”说着，眼疾手快把神像揣进，哦不，绑架进袖袋之中。


    “这真是太好了，此等大恩，我该如何谢你是好！”


    成功绑架了第一尊神像，小八心情大好。她向徐叶青行了个礼，转身欲走，说：“不必多谢，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徐公子，灾祸源头既已找到，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眉开眼笑，脚底生风，宽大的道袍飘飘然扫过门槛。


    “且慢。”


    小八生风的脚步一顿，闻声回首，看着徐叶青有所沉思的表情，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徐叶青大步追出，眼中带了三分欣赏、三分钦佩、三分祈求、一分向往，一看就是想找她帮忙办事，开口道：“琼姑娘，琼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小八内心不好的预感更为强烈，礼貌地说：“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说了。”


    徐叶青道：“不……在下必须得说。姑娘有所不知，明日便是家父六十大寿的寿宴，家父向来崇道……”


    小八扶额，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徐叶青果真道：“今日与姑娘经过一番交往，我深感姑娘道术精湛，你方才又提到自己会开坛做法，所以我斗胆想请姑娘多留一日，在明日的寿宴上，为家父做一场法事，好让我博家父一笑，亦让家父得个安泰康健。”


    小八非常想说，我精湛的不是道术，而是骗术。


    她端着星官的神像，又揣着徐叶青送上门的钱袋，正欲拒绝，只见徐叶青一双眼睛正巴巴望着她。


    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登时让她的负罪感燃烧到极致，方才嘴瓢说出去的胡话也不好收回，她只得无奈道：“好吧。”


    徐公子喜上眉梢，“太好了，”转首吩咐小厮道，“小茶，快，为琼姑娘去备两间厢房和一个水缸。还有，去告诉老爷，我为他老人家在明日的寿宴上准备了一个惊喜。”


    她看着徐叶青这副期待又兴冲冲的面容，很是惆怅。


    回天庭，可真难。


    脚边地小桃仙的表情更是惆怅，只听他骂骂咧咧道：“凭什么你们住厢房，老身就要住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