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安妤坐上了驶向机场的黑色埃尔法。


    同一时间，LGD的节目组专车与其背驶，在弯弯绕绕的水泥路上稳稳前进着。


    夜幕幽静，车里只开了几盏昏黄的小顶灯。


    陈言煦一个人坐在最后排，两条长腿随意分开，膝盖弯曲轻轻抵靠在前排座椅后。他坐姿慵懒，单手拎着手机刷x博广场，目光专注。


    突地，手机‘嗡’了一声，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条推送，上面标着——


    【您的特别关心‘安妤’发了一条微博：“人，拥有...”】


    滑动屏幕的拇指蓦地顿住。


    下一秒，陈言煦单手点开了那条新动态，入眼是四张安妤晚上直播时的妆造大图。


    照片中的女人妆容精致，黑色长发被卷成温柔个性的海岛卷，整个人散发着又美又飒的气质。她静静坐在化妆镜前，乖巧地仍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工作。


    很明显是在CTB后台化妆时的抓拍。


    这条x博仅仅发布一分钟已经突破5000赞，本地实时热度还在不断上升着。


    陈言煦眼皮轻敛，向上扫去，随后眸光突地一定，被最上面那行字给吸引住——


    她说“人，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是一件十分可贵的事情。”


    在四张美照的光芒下，那行字倒显地不那么容易被人关注到。


    看着这行字，陈言煦轻轻呼吸着，微弱莹白的光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让没有情绪波动的五官更显冷俊。


    指腹轻轻划过屏幕，点了个赞，刚想顺手打开评论区。


    “滴滴——”


    眼前闪过熟悉的微信昵称。


    几乎是一瞬间，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肘弹起，点开了新收到的消息——


    yu:【？】


    yu:【不玩】


    看到字的刹那，陈言煦的呼吸被前面那个问号吓得顿滞几秒。


    ...不开心了？


    再上面，是自己下午发出去的绿泡泡：【姐姐，晚上玩吗？】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在冷寂的氛围里不断稀释出欲盖弥彰的气味。


    陈言煦神色有些失措，指尖在屏幕上空空悬着。


    算算时间，她现在也应该在机场候机，从苏城直飞北城的航班，最近的一班在零点，这周的行程早被工作室贴在了x博上，清清楚楚。


    更别说在这个时候，上线游戏...


    陈言煦脑中又不自觉复现上周和她双排碰见粉丝时对自己的突然冷漠和避讳，令人如鲠在喉。


    有什么东西早已脱离掌控。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还是说自己那天晚上的装疯卖傻令她反感。


    人在情绪波动强烈时更容易多想。


    陈言煦喉结微动，耳机里激烈的爵士乐还在响着，强烈的鼓点和他跳来越快的心跳撞上合拍。


    ‘咚咚咚——’


    他垂眸思索，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打，滑动，又删除，似是在斟酌着什么，神情庄重，又小心翼翼。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客套体面的回答，他不断地打字，删除，打字，删除...


    最后，陈言煦看着屏幕上自己发出去的那两行字，有些愣神。


    oceana：【好的姐姐】


    oceana：【那我们明天再约~】


    他还能发什么呢。


    陈言煦眼睑半垂着，又重新审视了几遍这两句话，直到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撤回一只手轻轻搭在扶手上。紧绷的身体跟卸了压似地往后靠，他双肩微微下沉，从缓缓起伏的胸膛中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消散在车内，无人察觉。


    他就这样，单手拎着手机，在这个界面停留许久。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渐渐地，陈言煦的眼神随之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对方也没什么义务，必须回复。


    那张签名照还在外套内衬口袋，随着心跳一起震动，发热。


    车子没开窗，开了暖气，缺氧导致整个人都闷闷的，陈言煦扯了下嘴角，摁灭了手机，车内只有前面远光灯反射回来而一些光亮，什么也看不清。


    他有些不耐地摘掉了耳机。


    一瞬间，灵台清明。


    陈言煦侧头往窗外看去，视线所及一片黑黢黢，连带着他眼底翻滚的黑色潮涌，都刚刚好地被夜幕隐去。


    ——


    苏城位于东南丘陵一代，多小山。


    分部又在一个小镇上，离拍摄的地方半个多小时车程，司机打着方向盘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终于在下一个弯道看见了城镇亮起的星点灯光。


    此刻，LGD分部，灯火通明。


    为让Lynn完成每日的4小时直播时长，夏棋特地给他在分部搭了一个直播室。


    陈言煦这几天都是从晚上七点半播到十一点半点，每场观看人数稳定在2W＋，最高的时候可以达到3w+，给LGD带来了十分显著的正面影响和收益。


    是目前直播平台上CTB栏目炙手可热的新秀。


    经理好心地替陈言煦打开了电脑。桌面大白背景墙上是简单的LGD俱乐部标志，白莹莹的光印在他的矩形镜片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芒。


    他移动鼠标，游戏助手自动登录进去了一个账号。


    经理扫了一眼右下角，东部一区。是他们俱乐部这个赛季统一规定训练的战区。


    他不以为然地继续移动着鼠标，全然没发觉上面的账号头像并不是俱乐部统一规定logo头像。


    此时，桌子上的手机正放着CTB的直播画面，耳边传来男孩子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嘶哑低沉。


    他故作迟钝，一字一字往外吐着：“呒呒呒~我的声音可爱吗？”


    “什么鬼动静？”


    在LGD本部直播的队友们显然被突然在耳膜里炸开的搞怪声音吓到。


    确认是谁后，手机传来男孩们嬉笑打趣的声音：“大傻，喉咙被打进去一块磨刀石咋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好给你早点送去医院治疗啊。”


    “去你的”，男生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似深夜突然出现的拉磨声，低沉诡异。他说，“等会就求着我带你们赢吧。”


    一顿节目效果十足的对话，迅速拉高弹幕互动频率——


    ‘笑死了，什么东西啊’


    ‘要不然LGD人手一个变声器直播吧，哈哈哈哈，太有节目效果了’


    ‘...’


    经理也猝不及防被逗笑。


    快到月底的这段时间里，签了合约的俱乐部成员里会跟站内同频道的CTB主播一起举行质量局来固固粉。


    今天晚上恰好二队有个成员临时有事空出一个位置，分部经理想都没想就直接通知陈言煦来参加。


    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二十八分，还有两分钟，经理毫不犹豫地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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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开始游戏’，‘开启直播’，关闭摄像头，直播间瞬间涌入一大批粉丝。


    “！！！平时这个时候Lynn神不都下播啦？”


    “是不是来上来一起玩质量局的！！！”


    “摄像头居然还没有开！”


    “今晚官方的直播Lynn神都没上场，迫不及待想看女药的操作教学了”


    “...”


    屏幕上显示出游戏界面，赫然涌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角色。灰黑色的贴身特质战斗服勾勒出紧致的曲线，冷峻的面孔上带了些灰扑扑的痕迹，她右手拿着一个蓝色的药品，眼神坚毅地眺望着远方。


    玩游戏的一眼就看出来，是游戏里新更新出来的女药角色卡。


    “Lynn神昨天晚上最后一场不是男突击吗？”弹幕上有人问。


    大厅等待界面上的角色，会根据玩家们在下线前最后一场使用的兵种卡角色而调整。


    弹幕炸开——


    “Lynn神昨天晚上下播后又去单排了？？？”


    “这个好像不是直播的账号，是Lynn的自己的账号。”


    “大家快看右下角ID，oceana，感觉好眼熟，在哪里见过这个ID”


    弹幕上瞬间飘出很多脱离操控的词条，映在他反着白光的镜片上，站在屏幕前的经理意识到不对劲。


    他迅速俯下身，瞄了眼右下角的ID，‘oceana’。


    不是他们俱乐部规定的账号，他上错号了。


    经理几乎是光速般地移动鼠标，点击了右上角的退出游戏。


    平时选手们也会接一些老板的单子，代打前百的局上分，以此来增加节目效果和维护跟榜上大哥的关系。


    还没等他将脑子里的信息归序好——


    ‘噔——’


    直播间门开了，外边白炽亮光瞬间钻了进来，经理应声转头。


    青年的颀长身姿连黑色肥大的羽绒服都遮盖不住，跟根挺拔的竹子一样，深深扎入经理的眼眸。


    “哥，我来了”，陈言煦清醇的嗓音落入耳中。


    “——嗯”，经理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逃似的避开青年亮晶晶的眼眸，从电脑屏幕前直起腰，游戏已经被他退出，痕迹毫无。屏幕上只剩一个直播助手正在运行着。


    “阿煦，这边给你都开好了设备了”，经理定了定神，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边说边往外走，步伐慢而乱，“你直接进yy李原的频道就好了，他会拉你进组队的。”


    “好”，陈言煦点头，眼神澄澈。


    李原是LGD二队的指挥，刚带着队伍获得了区域赛的胜利，夏哥特地在俱乐部群里包了个大红包，每个人都有份，陈言煦刚还抢了个两百块钱。


    从夏哥发在群里的视频里看，二队此时就在本部直播，氛围热闹融洽，而李原恰好就在他平时直播的那个房间里。


    经理与他擦肩而过，顺手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连带着隔绝了外边不断蔓延进来的冷气。


    下一秒，青年嘴角勾上去的弧度随着关门声瞬间塌拉下来。


    刚开门的那一瞬，他恰好看见经理退出游戏助手的动作。


    陈言煦垂眸，大理石地板拖得很干净，上面光滑无痕，再打磨打磨就可以照出自己的样子。


    思绪神游，一秒千里，他停在原地好几秒后，才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灰黑色的电竞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