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温姑娘是个大好人。


    田珍听不得别人说温落坏话，哪怕是刚刚帮了她的周游，她也不准他这么说。


    正要争辩，脑海里却传来温姑娘的声音：【田姐，不要和他争，这么说的不止他一个，成千上万也不止，和他争没意义。】


    【田姐，拜托你处理下手上的水泡，真的好痛，呜呜呜。】


    田珍原是想着坐了这么一会，该干活了，但先听旁人误解温姑娘，又听温姑娘语气可怜，心里一软，依着她的意思低头脱手套。


    周游被她冷眼一看，心里一惊，心道这位大姐看着老实巴交，生气起来也真是气势惊人。


    就是这怒气有点莫名其妙。


    她气什么？


    周游自个琢磨了一会，想明白了。


    肯定是不想和温落扯上联系。


    是了，虽然很多女生都说温落神颜，但要被人说“你和温落”一样，那肯定是会生气的。


    毕竟，温落名声真不好听。


    欺负新人、大闹剧场——耍大牌、不敬业都是轻的，关键是私生活混乱，让人不耻。


    他真没有别的意思，就单纯觉得她和温落长得像，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不过把人惹生气了，还是道个歉吧。


    周游：“姐，你别介意，我没……嘶，诶你住手，别硬扯，我那有药！”


    话到一半，就见她脱了水套，那白白肉肉的手掌上，已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水泡破了，皮和手套上的纤维黏在一起，这姐们是个狠人，眼皮都不眨地扯开。


    他看着都觉得疼。


    “嘶~”周游看了都觉得疼，“你轻点，别硬扯，等等等等，我有碘伏还有创口贴，我去拿给你。”


    他飞快把包拿过来，一边走一边将他妈给他准备的碘伏创口贴等等药物拿出来。


    走近时看到田珍正面无表情地挑那些没破的水泡。


    她神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痛，倒让周游脑补了一番，猜测她肯定是吃过很多苦。


    虽然……她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细皮嫩肉——不像是吃过苦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也是大牌，或许是a货吧。


    周游总觉得有些维和，但也想不明白。


    在周游的絮叨和温落的劝说下，田珍还是接受了周游的好意，挑破水泡后涂了碘伏，贴上创口贴。


    弄好，她不敢再耽误功夫了，立刻戴上帽子、手套，起身继续干活。


    周游喊：“姐，再休息一会吧！”她全当没听到。


    周游坐着看她干了一会活，心里难得生出点惭愧，说是来锻炼，他真没干什么，于是也起身干活。


    十点半，太阳火辣辣的，周游刚认真干了不到半小时，T恤都汗湿了，有心想脱了，想着旁边有个封建大姐，到底忍了。


    对了，搬砖姐叫什么来着？他竟然都忘记问了。


    也该休息了，正好和搬砖姐聊聊天。


    周游心里想着，当即就停下工作，朝田珍走去。


    还没走到田珍面前，他手机响了。


    是好友薛齐发来的视频，周游一看来电显示，立刻脱了安全帽，又对着手机抓了抓头发，把发型理齐，自觉够帅，才按下接通键。


    “周哥，出来吃饭。”


    “去不了，你看看我在哪？”周游把手机转了一遍，拍工地的场景。


    “哟，周哥，你真去搬砖了啊？你行啊！积累经验，以后大学毕业还能再就业。”


    “滚吧你，搬砖不是人干的，累死人！不过我得好好干上一个月，锻炼锻炼。这一个月别找我，我没时间。”


    “你是为了……诶，那边那女的谁？乍一看怎么那么像温落？就是胖了三圈。”


    周游知道肯定是不小心把搬砖姐给照进去了，忙把手机移了个方向，怼自己脸上。


    “你尊重点，那是我姐！你个弱鸡，不知道我姐有多强，她一次能搬N快砖！”


    “哈哈哈，你别逗我笑，你搬砖都能认个姐啊。”


    “滚犊子，你们玩，我要干活了，没工夫搭理你。”


    周游关了手机，后面朋友连环视频打过来，他嘟嚷着“真是闲出屁来了”，干脆直接拉黑。


    晚上再放出来。


    周游又去休息了，休息前还喊田珍：“姐，这天热的，快休息一下。”


    田珍不搭理他，闷头干活。


    这是什么品种的打工人啊！何叔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来的！


    周游坐不远处看她干活，越看越感叹。


    搬砖都这么认真刻苦，做什么事都可以成功的吧？


    这时田珍没有戴口罩，周游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她和温落长得像，尤其是某些角度。


    他忍不住抓拍了几张。


    田珍一心干活，浑然不觉。


    一直到有人喊开饭了，她把手里的活干完，才停下来。


    中午菜有：清炒空心菜、煎豆腐、五花肉炖豆角、一个鸡腿、紫菜蛋花汤。


    足足五个菜!三道有荤！


    白米饭不限量，管吃饱！


    田珍浑身疲倦一扫而空，眼睛里迸发出狼一般的锐利光芒。


    打饭的阿姨不自觉多给她打了些饭菜。


    看这孩子饿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田珍激动地拿着饭菜，忍着就地猛吃的冲动，疾步走到外面找了个建筑材料堆成的墙后，埋头吃起来。


    “姐，你躲这呢？这工地饭菜我吃不下，那五花肉都是肥的，鸡腿不知道是冻了多少年的，我点了外卖，你……”周游提着外卖找到田珍，本想和她分享一下外卖，没想到竟看到她正在狂炫工作餐，一时惊得话都没说完。


    说狂炫都是好听的，她那动筷的速度、嘴巴张合的弧度……让他恍惚看到了丧尸电影里，啃人头的丧尸。


    震撼。


    他摇摇头，想把那可怕的联想摇出大脑。


    田珍满心都沉浸在食物里，完全没注意到周游来了，也完全过滤掉了他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片菜叶，最后一粒米，都被她吃进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田珍疑惑地看着他：“小伙子，找我有事？”


    周游回神，听到那老气横秋的称呼，忍不住想翻白眼。


    只是又看了眼那干干净净像洗过的餐盒，再看一眼浑身洋溢满足气息，眉眼都软和下来的田珍，白眼到底只翻了一半。


    他递给她一杯冰奶茶：“姐，早上你辛苦了，我给你买了杯奶茶。”


    早晨那些砖，几乎都是他姐搬的，周游懒是懒，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她吃饭的样子后，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的日子肯定过得很苦。


    田珍摆手：“我已经饱了，不喝。”


    她收拾好餐盒，起身。


    “你自己喝吧，我去扔垃圾，顺便饭后散步。”


    田珍将餐盒扔到垃圾桶，出了工地，沿着外面的林荫道散步。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这说法她爷她爹都曾说过，这个世界也有这样的说法，她就更相信了。


    因天气太热，工地下午三点才开工。


    【温姑娘，中间休息时间好几个小时，我能不能再找个钟点工？】田珍吃饱后，感觉又有了使不完的力。


    温落浑身酸痛都没消散，闻言打了个激灵，忙劝她：【中午这时段不好找工作，何况你也需要休息，工地工作强度大，你要是不好好休息，下午干活没精神，容易出事。】


    田珍心想，是了，老板一天花两三百请她干活，还提供这么丰盛的午饭，她要是还去外面找工作，岂不是对不起老板？


    遂打消念头。


    她走了半小时左右，一路认真观察这个和平富足的世界。


    她沉默地回到工地。


    有些工人在玩手机，有些工人已经随便找了阴凉处睡了。


    田珍精神很亢奋，但身体很累。


    她找了些略干净的编织袋，准备也找个地方，把编织袋铺地上，将就睡会。


    正在铺袋子的时候，工地做饭的大婶找到她。


    “小姑娘，来，你来我们屋里睡。这大热天的，睡外面太遭罪了。”


    田珍记得这位大婶给她打了满满的饭菜，见了就心生亲切，跟着她走了。


    大婶边带着她往宿舍走，边和她唠嗑：“小姑娘，我姓田，你叫我田婶就行。你姓什么啊？这么热的天，怎么想到来工地打工？”


    大婶竟姓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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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珍更觉亲切几份，有种在外地见到本家人的欣喜，心里莫名就高兴。


    可田珍只说：“我姓温。来工地赚钱。”


    田大婶和老公都在工地干活，长期跟包工头何亮的工程，属于长工，住在工地的三层板房宿舍里。


    像田大婶夫妻这样的夫妻档工地有好几对。


    田珍脚步一顿：“你们夫妻住一处？”


    田大婶：“那肯定啊。”


    田珍停下，田大婶瞬间琢磨过味：“小姑娘你别不好意思，宿舍里大家都安了床帘，有私密空间。”


    田珍接受不了，温落更接受不了。


    她本来在像条濒死的咸鱼躺在空间沙发上，努力调整呼吸冥想，以期减轻身上的酸痛，这时候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珍姐，不要去！宿舍里人太多了，我受不了，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对，我记得刚刚散步的时候看到过地铁标志，你去地铁里午休，那里有空调，凉快！】


    二十分钟后，田珍戴着帽子口罩，手拿外套和三个折起的、干净的编织袋，到达鹿角地铁站。


    这个地铁站位置偏僻，又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乘客极少。


    沿着地铁口长长的楼梯往下走，温度越来越低。


    走到底，田珍只觉身上燥热全消，堪称凉爽。


    田珍边走边在脑海里惊叹：“地下竟也能建的这么好！这么大的地方，得要多少冷气才能这么凉快？这么好的地方，竟不是建来给官员富人住的，只是为了方便普通百姓出行……这么好、这么好……”


    她继续走着，一直走到刷卡匣道前。


    她在匣道前的通道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看光可照人的地面，看亮如白昼的灯，抚摸光滑冰凉的金属坐凳……心情复杂难言。


    她转过身，一个身穿紫色制服地乘微笑询问：“这位乘客，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田珍知道地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怕被人赶走，局促地问：“我、我想在这里睡个午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别挡着过道就行。”


    地乘离开，田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多看了。


    殊不知地乘也松了口气，她见田珍捂得严严实实，举止古怪，边边角角都看一看摸一摸，生怕是什么反社会的人，还好只是蹭凉气睡午觉的工人。


    田珍转回到离出口楼梯比较近的位置，随意找了个地方，垫着干净的编织袋，披上外套，戴上口罩，靠墙闭上眼。


    睡前感叹：【温姑娘，你们这里的公职人员可真好。】


    温落看她要睡了，没有解释地乘不是公职人员，也没有说地乘过来询问，可能是觉得她形迹可疑。


    田珍睡了40分钟左右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有几分迷糊茫然，怔怔看着头顶灯光，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等回过神，她眼底的茫然尽褪，只剩坚定。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13:43。


    手机屏幕上还有今日天气和日期星期几。


    她都能看懂。


    田珍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睁大。


    她认得字！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现在竟是认得字的！


    她心脏砰砰砰砰地快速跳起来，几乎撞出胸腔，让她想要流泪。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是没机会念书识字的，只是幼时跟着爷爷学厨艺，常上街买食材，见多了，也认识一些常见的字。


    后来爷爷去世，爹娘无本事留城，东家不信她厨艺，一家人归乡，她嫁与村里汉子，在四周村里接红白酒席，成了整个镇里有名的大厨。


    而因她认得字，哪怕只是少许的字，去哪都被人高看一眼，得到十分的尊重。


    可现在，受系统仙人点拨，她竟认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字——这里的字比她家乡的字简单许多，亦有很多相同之处。


    田珍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一个蓝色的手机阅读软件。


    打开就显示的书架，书架里有很多本书：《自控力》《精力管理》《日常心理学》《早起的奇迹》《阳台种菜大全》《本味家常菜：凉拌·小炒·煲汤3688例》……


    她目光被那些印着美味菜肴的书深深吸引。


    【温姑娘，我可以看这些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