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迷雾，毫无预兆，毫无方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吞没，悠悠声音越飘越近。


    一盏幽灯亮起，有人靠近，相隔万里，咫尺之间，却如天涯。


    她拼命追去，终于跌进冰冷的怀抱。


    “你回来了。”


    那人说。


    声音如此清晰，他的脸也骤然明朗。


    四面的迷雾散了，宋无命躺在床上，桃花源的夫子手捧幽灯坐在旁边，颤颤巍巍的火苗几近熄灭。


    前尘往事，一一明了，她不会还认不出这盏灯。


    此灯并非凡火，而是以魂为线，燃灯即燃魂，难怪她这飘来的幽魂会忍不住被吸引。


    魂灯已经燃到最后，还是灭了最后的光亮。


    “这燃的是谁的魂？”


    “......只是抓来的无主恶魂。”


    宋无命拿起他手心的灯，“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谎了。”


    也知聪慧如她，隐瞒不下，只能坦白，“只是一丝残魂，不碍事。”


    魂魄可比肉身金贵，受了重创，踏入轮回也有隐疾。哪能是他说得这么轻松。


    她忽然想起，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她的魂也曾被引入流云峰偏殿，那里同样燃着一盏魂灯。


    就是不知道玉京子取了谁的魂，他想利用宋芷这副躯体将她引魂复生，不想还真叫她阴差阳错夺舍了宋芷。


    其中，当然没少江独枝的掺和。


    想到这她生出一股火来，“你居然联合江独枝吓我。”


    宋无命真以为身体里住着一只恶鬼，这恶鬼还缠上她了，结果这么多天的惊吓白受了，全都是子虚乌有。


    她忽然想到遗漏的重要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江独枝告诉你的。”


    黎九曜：“徐潮生施咒的时候，我也在场。”


    宋无命：“那场风......难怪。”


    她差点因咒曝光身份，一场及时风吹散危机，才没把她救出来，宋无命起初只是以为运气好，没想到身份早就暴露。


    “引踏云天的弟子再入此地，是谁的主意？”


    二十年了，很多事宋无命不知道，黎九曜只能一一解释，“是江独枝，穆家还欠她一样东西没还。”


    江独枝虽是道门子弟，但不能以善恶界定品性，她更像是游离在善恶之间的人物，为了复仇不惜赌命，更是以身为引，炼成恶邪，碰上昔日仇人之子，恐怕不会心慈手软。


    “我得去看看，不能让她把所有人都杀了。”


    宋无命倒不是为穆家姐弟担心，而是在乎徐潮生，那小屁孩和踏云天的人不一样，本性纯善，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推门时，宋无命因为院中的桃花愣了下，干枯焦黑的枝干上桃粉依旧，可却是一些不能沾的鬼东西。


    这里原本应该是处处桃花的，现在变成一处怨气横生的死地，连这种鬼物都滋生了出来。


    循她所望，黎九曜解释：“其实桃花蝶更喜欢的是人的记忆，而非血肉。”


    “此物因阴魂残念所化，人记忆中的千般执念，就是这东西的养分，若连执念、记忆都没了，这东西就没形了。”


    “你交给江独枝的记忆，就喂了这些东西。”


    “她没第一时间归还你的记忆，想必是怨你无缘无故封印她许久。”


    江独枝还真是记仇啊。


    她也不是故意封印她，实在是江独枝给她的初印象实在不像好人，再加上她因为困与轮回受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正没处发泄，江独枝就突兀撞上来。


    让她以为自己所受皆拜江独枝所赐，才出手，打算同归于尽。


    好吧......其实，她对江独枝也是有怨气的。


    不过，一报还一报，宋无命也没多少抱歉，“要知道她这么整我，我就该多封她几年。”


    黎九曜随后跟来，手里拿着一把剑，通身鳞光，“这不是你那把破邪，这是......范不凡的剑。”


    “准确的说，她不属于范不凡，范不凡算不上她的主人，你才是。”


    那把剑从黎九曜手里飞出，横在她面前，就等着她握住。


    剑身上善恶两字，让她恍惚了好久。从前她还想调侃过范不凡这把剑不该叫龙吟，叫善恶才对，她怎么真记上了，不仅名字改了，连剑锋也开了刃。


    如今已经算得上，不折不扣的神兵利器。


    “可我......不善用剑啊，你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见她迟迟不伸手，善恶剑化作银裙少女，表情甚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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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不会用剑吗？”


    宋无命确切地告诉她，“不会。”


    “原本，我早该化龙的，没想到最后一步，还遇上了劫数，现在我最起码......也算得上半神吧。”


    宋无命：“所以......”


    红缨：“天道怜我，还是让我窥得一丝机缘。”


    她眼神定定，“那个机缘就是你。”


    “你弄错了吧。”


    红缨坚决否认，“不可能，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机缘是你，但命数难能轻易参透，反正，我觉得跟着你早晚能化龙的，你不让我跟着，我也得跟着。”


    “好了，那随你吧。”左右她也管不了，她的自由。


    “我叫红缨，红缨枪的红缨，因为我的尾巴是红色的，生来就和别的鲤鱼不同，跳起来就像是漂亮的红缨，很贴切吧。”


    “龟奶奶说奇鱼必有异相，可不，族里就我一个快要化龙的。”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宋无命万万没想到她能这么闹腾，在范不凡手里的时候安静得过分，宋无命还以为她是个安静又高冷的兵器，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剑也不可貌相。


    “你是要化龙的鲤鱼，也算得上仙物了，怎么成了范不凡手里的剑？”


    红缨气呼呼道：“他们范家人好像被一个叫踏什么天的杀了，范不凡作为原本的范家少主修为不够，无法报复，只能寄希望炼成神兵利器，哎，偏偏我倒霉，刚好给他们碰上了，就被骗得炼成一把剑。”


    “我现在都没办法去水里泡澡，在江里游泳。”


    宋无命知道范不凡的剑来历非凡，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故事，灵物修行本就艰难，万中也无一能得正果，范不凡毁了别人的修行，此冤债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还清的。


    这姑娘傻乎乎的，还挺通透，遭遇这番劫难，心性依旧未改，难怪能有大成。


    黎九曜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的眼光，从万中砂砾中挑出了蒙尘珍珠。


    宋无命元神是白泽，怕是也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上古神了，他若不是从妄虚镜里走了一遭，还真不知道她们之间缠着千丝万缕的前尘。


    断掉的红线，终于在此生续上，还好，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