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作品:《归巢

    走廊里安静到似乎连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到。


    就在顾袅呼吸发紧,忐忑地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时,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走近。


    即便注意到气氛诡异的安静,会所经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恭敬出声。


    “顾总,廖处长已经在楼上的包厢里等着了。”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片刻后,她看见男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


    他收回目光,没再看她,转身离开。


    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顾袅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像是灵魂都被抽离出去,突然又听见身旁盛柏言的声音响起。


    “袅袅,我先送你回去?还是你要等顾总应酬结束.....”


    周围的声音好似距离她无比遥远,所有的氧气在男人离开的时候一并被抽走了。


    要等他吗?然后跟他解释她为什么撒谎?她要怎么解释?


    顾袅下意识摇头,心乱如麻。


    他没有发作,也没让人拦着她,就这样放她离开了。


    他发现她第二次对他撒谎,盛怒之下,打算彻底跟她撇清干系?


    还是他只是在积蓄压抑着怒火。


    越想,喉咙就越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窒息到喘不上气。


    她看不懂顾宴朝在想什么,也更害怕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对盛家下手。


    司机平稳将车子驶离,盛柏言和她一同坐在后座,顾袅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男人眸色微动,并没详细解释,只言简意赅道:“是公司的一个项目,顾总有兴趣投资。”


    闻言,顾袅更诧异:“他答应了?”


    “嗯。”


    顾袅心里一沉,想起男人曾经的种种行径,又想起项岩磊的凄惨下场。


    他怎么会好心到投资盛家的公司?


    察觉到她的不安,盛柏言沉吟片刻,又温声安抚:“也许顾总只觉得我们当年年少气盛,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太担心。”


    方才在席间,顾宴朝也并未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冷待。


    顾袅欲言又止,只觉得浑身更冷。


    她要怎么说,说顾宴朝最记仇,睚眦必报,提醒他小心?


    可在外人眼里,她和他是兄妹。


    也许她刚才不该走,她该留下等他,跟他彻底说清当年她执意离开他的原因。


    她一直害怕逃避,恐惧说出的一切,总有一天要和他摊开来。


    这样即便他有再多的怒火,只发泄到她一个人身上就好。


    就在顾袅恍然失神间,忽而注意到窗外,会所的门口站着一道女人的身影。


    保安似乎在赶人,在高壮的身形包围下,显得女人更加瘦弱,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细而尖的瓜子脸,失去光泽的发尾枯黄,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印花连衣裙,是十年前时兴的款式,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女人与保安挣扎时,顾袅看清她的侧脸,微微一怔。


    -


    会所走廊里。


    服务生匆匆赶回,看着西装革履的会所经理刚从包厢出来,把沉重的红木门合上。


    等门关严了,他连忙上前,语气为难:“经理,门口那个女人一直赖着不走,吵着闹着要见顾先生。”


    “赶快让保安把人赶走。”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回:“可她说她是顾总的母亲...”


    没想到经理脸色骤变,呵斥出声:“闭嘴。”


    服务生才刚大学毕业,措不及防被骂得吓了一跳。


    会所每日流水进账就有上百万,出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大人物不少,却没见经理露出过如此忌惮的神情。


    看着服务生一脸懵懂天真,经理又无奈叹气:“你懂什么。”


    二十年前,豪门顾家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燕城谁不知道?


    苏冷玉用偷偷捡来的避孕套生下一个儿子,企图攀附豪门,却失败了,成了多少人背后茶余饭后的笑柄。


    现在又变成了多少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起的禁忌。


    包厢里的应酬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大门被打开,服务生就看见那道高大笔挺的身影走出来。


    男人俊美的脸上并无什么明显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气场可怖。


    服务生心里一突突,油然而生的畏惧促使着他连忙躬身,不敢直视:“顾先生慢走。”


    一直到了车上,邵应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汇报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


    “苏女士刚才在外面想见您。”


    上个月刚给两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消耗的速度未免太快,偏偏苏冷玉养的男人是赌徒。


    每次来要钱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拿不到钱,苏冷玉就会挨打。


    车厢陷入死寂,男人没说话,邵应观察着他冷厉的神色,似乎并无波动。


    紧接着,他顿了顿,又说:“小姐已经走了。”


    顾袅走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邵应看得明白,刚才亲眼目睹顾袅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情形,他并非不怒。


    只是在忍耐。


    如果她没走,或许局面还会有挽回的可能。


    可现在,男人身上最后一丝耐心已经磨没了。


    夜幕漆黑,狂风席卷起路边的枯叶,乌云积压着,黑云压城似的可怖,仿佛随时就会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暴雨里,雨幕层层叠叠冲刷着车窗,倒映出男人晦暗不清的面容。


    -


    他是苏冷玉偷捡来的避孕套生下来的。


    这种话根本刺痛不了他,因为他知道别人说的是真的。


    每当这时候,苏冷玉就会冲上来,把那群小孩骂跑,对他说。


    “阿朝,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妈妈过几天就带你去找爸爸。爸爸不会不管我们的。你这么聪明,都是遗传了你爸爸。”


    “你跟他们这群普通人不一样,你爸爸很有钱,等你继承他的财产,以后也会很有钱的。”


    她每天沉浸在豪门贵妇的梦里,甚至计划好了要买几套房子给乡下的父老乡亲。


    一开始,四五岁之前,她的确对他挺好的。


    他实在是她的骄傲,她相貌不算十分出众,却生出了他。


    拉着做完了亲子鉴定,那个被称作是父亲的男人脸色依旧铁青,苏冷玉在一旁笑容满面,看不出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一点认他们的意思。


    豪门梦彻底破碎,顾家狠心到连亲生的都不要,因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耻辱,会沦为燕城豪门圈子里的谈资和笑柄。


    几次来回,苏冷玉终于死心。但很快找到了新的寄生体,徐娘半老,她凭着年轻时剩下的那点姿色,和一个开夜总会的男人搞上了。


    那男人也是帮派里的马仔混混,搞一些灰色地带的生意买卖,但她并不在乎,只要有钱给她花就好。


    总是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让他听着,还会放肆叫嚣:“顾家又怎么了,老子不仅睡了他睡过的女人,还得让他儿子叫老子一声爹。”


    男人的KTV被警察查封的,违法经营。


    那晚他没回家,在门口听见了苏冷玉被殴打的惨叫声。


    那男人害怕坐牢,搬走了,苏冷玉也跟着一起跑了,扔下了他。


    他那位浪荡的亲生父亲,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流着狠戾的血,同样把他视作最大的耻辱和污点,用钱收买马仔杀他。


    本以为会死在那个雨夜里,再睁开眼时却是在医院。


    见他如此快地清醒过来,连护士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幸运,捡回来一条命。再晚送来一会儿可就活不成了....”


    这时,病房外走进一道纤细身影。


    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清爽干净,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黑发很乖顺地披散在肩头,还没长开的五官。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昨晚记忆里的画面缓缓重合。


    他闭了闭眼,回忆起来昏迷前的场景。


    趴在他沾满血迹的身上,眼里惊恐又害怕。


    她眨了眨眼睛,在病床边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除了腹部有伤,左腿也骨折了,要在医院静养才可以。你别担心,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叽叽喳喳的,烦得很。


    他一个字都没听,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只在想一件事。


    他怎么还没死?


    既然没死,他就要去报仇。


    很可惜的是,他的腿被撞断了,一时半会走不了路,当然也没办法去杀人。


    第二天下午,她果然又来了,依然是关切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杏眼望着他。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来,他在病房里看见她在外面偷偷打电话。


    她似乎有些紧张,拨出去之前还轻咳了两声,煞有其事的语气。


    “您好,请问是顾宴朝的母亲,苏冷玉女士么?”


    “是这样的,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您有空的话,方便来看看他吗?我可以让我的司机去接....”


    话没说完,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对面挂断了。


    一板一眼的,比警察还正经。他听了想笑。


    警察已经做过这些,而她全然是在作无用功。


    看着她懊恼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靠在医院墙边,细眉紧紧皱起来,似乎在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后,她就来得更频繁了。


    带着各种各样的汤,还有各种甜食。


    他不喜欢那股甜腻的味道,全扔了,刚巧被她看见。


    少女细白的手紧紧攥着裙角,欲言又止片刻,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脾气,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愠怒。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浪费食物?”


    他依然不语,沉默地注视着她。


    也许是身上的戾气吓到了她,视线交汇,还没过几秒钟,她的气场就弱了下来。


    大概是想着不跟他一个病人吵架,也可能是同情他是条没家的野狗。


    她好像察觉出来什么,纤长卷翘的眼睫动了动,闷声说:“对不起,我不是强迫你一定要接受这些,或者你可以跟我说你喜欢吃什么...”


    某天,他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发现外面的柳树不知何时冒出了新绿,天空湛蓝。


    他也注意到了窗沿外的东西。


    是一只鸟,断了翅膀的鸟,凝固的灰尘让它的羽毛也粘连在一起,血肉模糊,污秽不堪,和这个美好的世界格格不入,那么脏。


    它飞不动了,正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


    拿了起来,手掌慢慢收紧,感受着掌心里的挣扎,血肉的跳动,仿佛奏响了生命里最后一支哀歌。


    “你在做什么!”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道惊慌失措的声线,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柔软温暖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浅淡的,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


    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那晚血快要从他身体里流干之前,他也闻见了她身上的气味。


    她用尽力气,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解救了那只垂死挣扎的鸟儿。


    掌心空无一物,手背上的柔软触感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阴鸷,讥讽看她:“它已经快死了。”


    他只是帮它提前解脱而已,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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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价值地活,不如趁早去死。


    少女脸色一寸寸白下去,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又很快回过神来。


    她眼里的愤怒比恐惧更甚,咬紧唇瓣瞪着他,显然,她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她倔强地反驳:“不会的,它不会死。”


    “不管怎样,你都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愤然丢下这句话,她捧着那只鸟转身跑出了病房,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回到病床上,躺下。


    后来的一周,她都没再出现过。


    也许是发现了他是一个隐藏的心理变态者,身为正常人和弱者本能的恐惧和退避危险,他并不意外。


    病房回归沉寂,他就这样慢条斯理地,消耗这段百无聊赖的时光。


    她又来了,这次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箱。几天前还奄奄一息的鸟儿,此刻看起来状态很好。


    她是为了来跟他证明,那只小鸟儿被她救活了。


    她打开保温箱的盖子,把里面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抬眸望着他。


    “你..要不要摸摸它?”


    他挑了挑眉,刚想伸手,就看见少女瞬间把手撤回了一点,咬着唇提醒他。


    “不可以用力。”


    小东西不记仇,忘了他是前几天的恶魔,还张开羽毛抖了抖。


    她呼吸顿了顿,嗓音清浅:“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不可以。”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不会遇到新的拐点。


    阳光顺着病房的窗户照进来,金色的光晕镀在她的发丝周围,将她的瞳孔也映成了浅浅的琥珀色。


    她语气严厉又认真:“总之你以后不能再做那样的事。否则...否则.....”


    说到一半,她却停住了,似乎绞尽脑汁在想要怎么威胁他。


    报警,还是打给精神病院,把他关起来,亦或者是不管他,任由顾家的人把他弄死。


    真可惜,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脑中划过很多猜想,他慢悠悠等着她的选择,最后听见她垂下头,闷声说。


    “我就不会再来了。”


    他低下头,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叫什么名字?”


    这几天只听见她身边的保镖司机叫她小姐,大小姐,大名鼎鼎的秦家,他听说过。


    她回答了,忽而又想到什么,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不是这个鸟。”


    很快,他的腿恢复了,可以去杀人了。


    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又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精致的公主裙,两条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紧张又局促地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路。


    “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肯定是中邪了,短暂搁置了要去杀他父亲的计划,跟着她去了秦家。


    秦海生一开始并不重用他,他和那群大字不识的马仔混混差不多,甚至更不受待见,肆无忌惮嘲讽他耻辱的身世。


    直到某天开始,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忽然和缓了许多,他看见那些马仔们裤袋里露出的烟盒。


    贵烟,普通人抽不起的。


    估计是秦海生收的礼,她偷拿出来送了一堆她爸手下的地痞,给他铺路呢,为了让那些人别再针对他。


    当然也有人看不惯他,某天把他堵在码头后面,碰巧被女孩撞见。


    那马仔看见是她,瞬间没了气焰:“大小姐,我就是给他个教训.....”


    她气急了:“你闭嘴!”


    呵,纤细的声音,大声吼人也没什么震慑力,像猫儿伸出爪子给人挠了挠痒。


    港口的海浪声经久不息,轻柔撩起少女的裙摆和长发,露出白皙的侧脸。


    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给他的伤口上药。


    那片嫣红的唇瓣抿了抿,忽然闷声道歉:“对不起。”


    她觉得是她带他来了这儿,才害得他人被针对报复。


    他真不在意,也懒得跟这群蠢到只剩粗野蛮力的刍狗成群结队,他是狼啊,怎么会在意这些。


    “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她从没和人发过火,这是第一次摆明了态度,因为他。


    一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又软又小的手拿着棉球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把他也当成那天受伤的那只鸟了。


    他想,秦海生的女儿还真是水做的,不然哪来那么多眼泪。


    心脏收缩,诡异的让他觉得兴奋,得到了一种奇异又扭曲的快感,那滴眼泪像是把他的灵魂也烫出了一道伤口。


    他忽然有点想尝尝她的眼泪是什么味道。


    也许和别人的不一样,是甜的?


    苏冷玉弃他,顾家杀他,他都不在意。


    唯独她不行。


    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只要她乖乖地留在他身边。


    那次背叛,他就当作没发生过。


    甚至他和沈家的婚事,她看见了,只是她根本不在意,甚至连问他一句都不愿意。


    她不会回来,这辈子她都不会再主动回到他身边。


    男人抬手,扯了扯领口处系着的领带,忽而低声笑了,漆黑的眼底戾色翻涌,再也压抑不住。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善良的,正直的,把她捧在手心里哄着的,他当然不是那种人。


    明明是她亲口说的,会一直陪着他。


    就算有一天他死了,闭上眼前最后看到的人,也必须是她。


    他得毁了她心里的美好初恋,再把她抓回去。


    用铁链锁在床上,在他身下哭着认错。


    这辈子都不能从他身边逃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