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照的下班时间比李亦行早半个小时。


    家里面坏掉的家具已经被两个智能机器人撤换掉了，被捅出窟窿的墙壁也重新上了白漆。封照将制服脱下扔进洗衣机里，回头吩咐587和穷奇做两人份的晚饭。


    587的机械眼球转动两下，诚实地回答封照：“封照阁下，只做一人份就可以了。先生没有吃现做新鲜食物的习惯。”


    封照：“……？”


    “……那他吃什么？”封照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吃过夜的？李亦行还有这种奇葩的喜好？”


    “不是……”587一板一眼地解释，“先生使用注射式营养剂。”


    封照：“……什么？”


    注射式营养剂一般用于战时军事补给和医疗方面，封照自己在长城要塞驻守多年，没时间吃饭的时候也会用注射式营养剂应付。但是他还没见过真把营养剂直接当饭吃的。


    李亦行住在女娲星，显然不是什么连吃饭时间都挤兑不出的战时人员……


    封照想起他们昨天晚上大打出手，打完之后李亦行冲进卫生间里面，再按李亦行的家居机器人的说法，李亦行不吃饭，只用营养剂……


    所以他昨天晚上真的是在吐？封照想，他是不是无法正常进食？


    “这种状况什么时候开始的？”封照问，“持续很长时间了吗？”


    “大概有三年时间，”587回答，“从我来到先生身边开始，他几乎只使用注射式营养剂来维持身体机能。”


    三年时间……封照的心微微一动，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李亦行曾经被帝国逮捕关押长达一个月，也许这个状况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后遗症。


    帝国的审讯手段是极其残忍的，李亦行很有可能因此患上了进食障碍。


    但是……如果一直不吃，肠胃退化，也会对造成身体造成不良的后果——比如再也无法正常进食，无法正常消化食物。


    封照寻思半晌，最后说：“那就只做一人份的。”


    “但……你之后尽量劝他进食，唔，从一些流体开始，”封照叹口气道，“或许能循序渐进的改变这样的情况。”


    587：“封照阁下，我劝过的，但先生向来我行我素，他不会听人工智能的话。”


    封照：“……”


    他从人工智能的机械电子音里面听出了委屈、无奈和控诉的意味。


    李亦行怎么能把人工智能刺激得像个怨妇？


    “好吧，那就按他的想法，587，”封照斟酌了一会儿，“你是否有权限删除刚才的对话。”


    他们只是联姻伴侣，自然也没有对方智能家居的高级权限，只有最基础的使用功能——比如让587清扫客厅，再做个饭。


    587仍旧很诚实：“没有，封照阁下，我不能自主删除和人类或是其他人工智能交谈的内容，我的删除权限只有先生能打开。”


    “……”封照抓了两下头发，“没事。”


    被自己知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能怎么样，李亦行又不能把自己杀了。


    至于营养剂和李亦行身体上的问题……这是李亦行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本就不是自己该关心和插手的问题，能给他的人工智能提一个建议已经是极限了。毕竟他们除却联姻这道关系以外连朋友都算不上，自己和李亦行管不着对方，当然也用不着管对方。


    就算李亦行现在要给封照戴绿帽子，封照也是无所谓的。


    当然，李部长是个负责任的人，尽管这只是一场联姻，李部长也不会违背公序良俗给封照戴绿帽子的。


    家居机器人做饭去了，空间的温度和湿度被调节得很适宜，封照给自己定下了返程的具体时间和星舰航票，列下了自己该带走的行李。


    刚弄完，门叮咚一声开了，李亦行目不斜视地进了门，当封照是一团空气。


    封照对李亦行的忽视并不在乎，他大喇喇地起了身，走到餐桌前把刚端上来的晚饭给吃了。


    李亦行则在新闻播报的声音中从柜子里面掏出来一只营养剂，出乎封照意料的是，李亦行完全没有避讳自己，照常将营养剂的打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封照喝了口水，一想也是，李亦行没有必要避讳，这个常年以来和自己不对付的男人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解决了晚饭，两个人无话可谈——谁会和死对头有什么话题。再说家里面又没有那些讨厌的，喜欢捕风捉影的媒体，于是两个人双双起身，一眼也不愿看对方，转头进了自己的卧室。


    尽管二人水火不容，相看两厌，但作为封照的伴侣，在封照启程前往第五星系长城要塞的当天，李亦行还是得去送人。


    航站内到处都是进行星际旅行的游客，其中不乏亲密的伴侣。封照拉着行李箱往检票处走去，李亦行和封照的弟弟封知聿，父亲方声晚一起跟在封照的身后。封庭松因为事务繁忙，并没有现身。


    方声晚看着附近的伴侣，有意无意道：“说来亦行和小照还没有蜜月旅行呢。”


    “亦行空闲的时候，可以多去长城要塞看看小照，”方声晚继续道，“伴侣之间也要多相处，培养感情。”


    封照：“……”


    李亦行：“……”


    出于礼貌，李亦行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好，如果有时间，我会向长城要塞申请进入看望封照的。”


    方声晚闻言很是满意地笑了，封知聿的嘴角却压平，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李亦行身上，又很快挪开了。


    检票之前，李亦行和封照忌惮附近的媒体记者，捏着鼻子和对方拥抱。


    封照此时又发挥了大无畏的犯贱精神，临走之前还要恶心李亦行一下。


    他向李亦行靠近，英俊深邃的面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欠得要死：“亦行啊，要记得来长城要塞看看你的丈夫。”


    “平常一个人在家里面，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你的伴侣担……”


    李亦行面无表情地用军靴又碾了一次封照的脚背，封照倒抽一口凉气，嘴里的“心”字被迫咽下去，而后两个人虚情假意地对对方微笑，不约而同地张开手臂，虚虚抱了一下。


    靠近的那一瞬间，封照又闻到了李亦行身上那不知是松叶还是铃兰花的香味，但他们的拥抱实在太浅，封照还是没闻明白，就早早和李亦行分开了。


    他走进检票处，消失在李亦行的目光中。


    等这送人仪式总算完毕，李亦行立刻往安全部赶，他工作繁忙分秒必争，必须尽快到岗。


    另一边，星舰在经过上百次跃迁后到达了长城要塞。此时距离封照离开女娲星已经过去了七十二个小时。


    长城要塞位于联盟第五星系，它悬浮在第五星系外围的太空中，由上千个空间站组成，这里装备有最为精密的反导系统，部署着接近五十万架作战机甲，上千台大型作战星舰和数不清的导弹。


    这里是联盟的第一道防线。


    封照踏上空间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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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时间前往战情室。


    “阿莉娜中将！格拉狄奥斯军团第六纵队封照向您报道！”说完，封照向阿莉娜中将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作战室内，阿莉娜中将身穿深蓝色的军服，头戴军帽，她挥手让封照进门：“回来就好。”


    “新婚快乐，”阿莉娜中将不忘祝福封照，“奥伽帝国最近袭扰长城要塞的次数水涨船高，你作为第六纵队的副指挥官理应在岗，不然也不会让你新婚三天就赶回来了。”


    封照对此表示理解：“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话音落下后，战情室的通讯频道响了起来，阿莉娜中将快速接通了。


    “报告阿莉娜中将，半小时前，我们例行在长城要塞进行巡逻，途中奥伽帝国派遣小股部队袭扰了祝融舰，”通讯频道内，祝融舰舰长道，“我们对其进行反击，但他们似乎无意与我们作战，很快就散开了。”


    “我们俘虏了一架奥伽帝国的S－傲雪，但上面的驾驶员饮弹自尽了。”


    最近像这样的袭扰一天可以发生三十多次。


    但奥伽帝国又只是袭扰，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作战行动，这样一惊一乍的行为像一朵阴云萦绕在长城要塞上空，使得长城要塞从上到下都高度紧张。


    “我们第六纵队负责的是长城要塞的A区，这里是防务最为薄弱的地方，而且经常迎面遇上宇宙风暴，”阿莉娜中将道，“最近也预测到有一场较大的宇宙风暴经过长城要塞，我们必须警惕奥伽帝国的动作。”


    “明白，阿莉娜中将。”封照回答。


    新元历331年4月底，一场极为强悍的宇宙风暴席卷了长城要塞。不久后，奥伽帝国悍然对长城要塞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这是奥伽帝国和联盟进行的第五次大规模作战，在联盟新元历大事记记载中，这一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炸毁了数百架星舰，长城要塞十二个区先后沦陷了六个区域，又重新被夺回。


    战事过半时，女娲星亚斯城区下了一场大雨。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整个女娲星的气候都是非常宜人的，阳光、雨露全几乎都是人工制造的，一场大雨，应该也是天气管理局的手笔。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帘上，李亦行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


    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587察觉到主人醒了，很快就送来一杯温水，李亦行含了一口，感觉神智清明了一些，他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那枚在他看来无比俗气的戒指，正闪着一点微光。


    紧接着，他的腕机响了起来，通讯频道拼命震着。


    李亦行很快接听了通讯。


    频道内，一个疲惫的女声传过来：“你好，请问是李亦行先生吗？”


    女声的严肃让李亦行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我是。”


    “我是长城要塞格拉狄奥斯军团第六纵队的总指挥官阿莉娜中将，”对面的女声十分沙哑，“我很抱歉，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封照在今夜的大型阻击战中牺牲了。”


    “什么？”李亦行愣了一瞬。


    “他所乘载的指挥舰伏羲号，在阻击战中被六发高能粒子炮炸毁，他没能逃出来。”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不停地下着。


    新元历331年6月23日，奥伽帝国派遣近三万人增援长城要塞前线，为了争取时间，掩护正面作战，封照奉命带领五千人阻击这支增援队伍，在交战中不幸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