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护院大猛犬……不,看家卖萌小狗崽买了。


    准备补墙洞的碎砖头买了。


    小昭专属的死活不肯和宁音款式相同的日用品买了。


    吃饭要用的柴米油盐和鸡蛋猪肉蔬菜也买了。


    严肃地掰完手指头,邹黎心下满意。很好,理论上讲该带回家的都不缺了。


    但她还是隐约觉得少了点什么,拨拨钱袋,邹黎总感觉脑子深处有块空缺若隐若现。


    “呜汪?”


    听到银钱哗啦哗啦的响声,额头上的两个土黄色小圆点动了动,狗崽在小昭怀里湿漉漉地睁着眼睛。


    “妻主……”


    空出一只手扯邹黎的袖子,光天化日下小昭又在哼哼唧唧叫那个让她脚趾抠地的词。


    “先回家吧。”纠结了又纠结,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忘了什么,邹黎决定放过自己:“等下还要补墙,再拖下去晚上又要敞着洞睡了。”


    系统奖励的小院离主街算不得很远,邹黎拎着装满土鸡蛋的草筐走在前头,再加上宁音吃苦耐劳一人承包了大半重量,小昭又比赛似的非要背放着油盐菜肉的竹盖篓子,是以一行人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便看见立在巷口的贞夫牌坊。


    今日的青州城仿佛格外热闹,换只手拎筐,邹黎刚走到牌坊下便听到邻舍七嘴八舌的惊叹。


    “撵都撵不走……这该不会是真通灵性,找到这里来等着报恩的吧?”


    “哪就那么聪慧了!我看莫不是谁家有喜宴客,这东西闻着荤腥味儿才特地跑来讨食的。”


    “呀!快看它嘴里,金灿灿的,它嘴里还含着东西呢!”


    “啧……可别是专门养来偷东西的贼猫!这一片算不得大富也有的是殷实之家,真教这小畜生叼走了金玉,那就是把它打死也不为过!”


    “就你好心,张口闭口便要打杀了,你没瞧见那猫脖子上还系着银牌么,说不准主人家阔气的很哩!”


    打死什么?邹黎竖着耳朵听得一知半解,古人云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再说这也算回家必经之路,嘱咐宁音看好东西和小昭,邹黎钻到前排的姿势就像一尾滑不溜秋的鲶鱼。


    ……这好像就是自家门前?


    抬头看见她出门前新挂上的绢纸小灯笼,邹黎气还没喘匀就感到人群的骚动。像是被摩西分开的海水,邹黎尚且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挡在她身前的街坊们便纷纷往两边退去。


    只见一只白猫威风凛凛地守在邹黎家门口,浑身皮毛亮得像匹缎子不说,那双颜色少见的异瞳也让它神气得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小登!”


    2023熟悉的电流音在邹黎脑中蹦迪:“宿主小登!你猫姥姥我回来了!”


    醍醐灌顶,邹黎一下想通了方才的纠结——是啊,2023咋呼得一个系统更胜于几千只鸭子,没道理从昨晚一直安静到现在都不吭声!


    “喵~”


    轻巧地跳下门槛,全无私聊时的放肆,白猫在人前却夹出一副百转千回的乖巧模样。


    “喵喵~”


    支起身体朝邹黎拜了拜,一颗猫头硬是蹭平了邹黎的手,又在众目睽睽下吐出一枚金镶玉的平安扣来。


    那可是真金白银,眼见邹黎不像个多富贵的人家但也不穷,一时闹不清是物归原主、白占便宜还是蓄意盗窃,街坊们当即互换了好几轮眼神。


    “在下段芩,敢问娘子贵姓,又所从何业?”


    邹黎正看着沾满猫唾液的玉扣犯嫌弃,一位绑着书生襆头的女子倒是走上前来先行一礼。


    “免贵姓邹,”邹黎瞧瞧周围气氛便知众人都等着她给个解释,“是这间宅院的主人。至于从业,在下不才,正想着筹办一家冰人馆以供红鸾驾临。这白猫……确实算是我所将养,不知段娘子想要如何弄清这玉扣之事?”


    都是2023给她惹事,邹黎心道这就是系统故意给她找不痛快。反手把玉扣在白猫身上擦净,不顾2023咪咪呜呜的抗议,邹黎皮笑肉不笑地将东西递给段芩查看。


    调——和——阴——阳——


    玉扣一对光便显出暗刻在背面的字,段芩也算见多识广,当即便认出这是冰人的信物。


    《百娟传》*中记载,大学士宋婉辞官后梦到自己立于冰内,冰外有一男子欲与之谈。千川道人听说后为宋婉解梦,称“以冰为界,内阴外阳,阴阳调和,万物萌生”。在冰内与冰外交谈,是沟通阴阳的征兆。也正因于此,女男结亲,当以春季为最佳,一则万物化生,二则冰层未消,是顺应节气的好时机。解梦后几日,果然有人请宋婉登门做媒,此事传开,“媒人”之名便渐渐为“冰人”所取代。


    将玉扣归还给邹黎,段芩拱手行礼:“是段某多心了,邹娘子既为官媒,怀握此物便是理所应当。”


    竟然是官媒?街坊们闻言议论纷纷,那可是朝廷专门钦定、可以代代相传的好差事!桓燕立国数百余年,同时登记在册的官媒拢共不超过一百五十位,这邹娘子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祖上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虽比不得状元探花风光,”有人小声说到,“可也不逊于一般的举子了!”


    君不见多少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苦读诗书直到五十余岁才勉强中举。可已经蹉跎到这个年岁,即使文曲星君垂爱,送来一场功名,那又哪有什么仕途前程,不过是一眼就能望得到头,就算有天大的不死心,也只能在闲职任上折腾个三五载而已。


    更别提功名是要自己硬考出来的,万一家门不幸摊上个不肖子孙见字就晕见书就困,那就算祠堂里供满了先姥们的进士牌位,也照旧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不怪众人眼热,相比科举制度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官媒的名头却是能够代际传承,只要做媒时别为了赏金鬼迷心窍硬将苕帚和锅盖往一起煮,代表官媒身份的金玉平安扣便可保来一家一姓几世的稳妥。


    再说冰人牵两姓姻缘,即便没有官府背书,你看又有谁敢和冰人吹头发瞪眼地大小声!


    “方才听人说,这间宅院空置半年,最近几日才有了烟火气。”况且青州城里已经许久没有官媒经营,段芩略略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邹娘子想必才落脚不久。”


    眼瞧哑郎和小昭一前一后进院放置东西,疏散了街坊,段芩转头便开始作为高级npc发放随机隐藏剧情:“诗酒酬远客,武威坊的烧酒和糟鹅最好,邹娘子若是愿意,不妨与段某一同前去?”


    这顿她请了,熟稔得仿佛与邹黎相识多年,段芩倒是大方。


    ·


    她怎么就成官媒了???


    直到酒楼的小二沏来一壶清茶,直到段芩极不见外地帮她烫好瓷杯,邹黎心里还沉着几个疑点没有澄清。


    听段芩的意思,邹黎双手接过茶杯,2023含了半天的玉扣应该是个只有官媒才有的、类似员工身份卡的东西。


    “段娘子请。”


    “邹娘子不必客气。”


    面上带笑,邹黎一边和段芩一见如故给彼此倒茶寒暄,另一只手却是垂在桌子底下,慢慢摸过玉扣的每一寸角落。


    “我瞧段娘子气度不凡,想来必定是腹有诗书,博闻强识。”


    好歹也算是刷过不少高情商小视频的现代人,邹黎夸起人来倒是不用回家取好听句子:“不瞒段娘子,刚才聚了那么多邻里街坊,我正想着要如何把事情说明白又不让人误会,段娘子却一眼认出这玉扣出处,倒让我省了一番口舌。”


    一心二用,摩挲又摸索,除了方才光下看到的四个大字,邹黎还在金质的部分抚到几个不起眼的凹陷。


    调和阴阳。壹佰叁拾玖。


    没人能拒绝高帽,微露几分得色,段芩坐得更端正几分:“哪里哪里,不才也只是读过些许闲书又恰好碰见,邹娘子谬赞。”


    壹佰叁拾玖……139。


    这数字大约也不是乱刻上的,联想到方才听到的“一百五十位同时期官媒名额限制”,邹黎暗忖。看来等下回了宅子,她得仔细盘问2023一圈。


    回宅子。茶水在舌尖过了一遭,邹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也不知补墙洞这样麻烦的事情,哑郎带着小昭能不能弄得明白。


    小土狗的窝也该垒得结实些才好。


    “客官慢回身——”言语间小二端来热气腾腾的盘子:“您二位点的招牌糟鹅,请慢用——”


    不愧是酒楼的看家招牌,尚未入口便已闻到满室浓香,黎循着酒香望去,只见清亮亮的汤中卧着数条斩好的鹅肉,夹起一箸便可观其皮脆肉嫩,平白引来多少肉食动物垂涎三尺。


    “邹娘子也别小瞧了糟鹅的骨头,”段芩笑到,“糟卤中浸了那么久,又是专门挑来的小鹅,就是让苏州来的客商蒙眼去尝,也吃不出除了鲜香软韧之外的味道。”


    主人如此热情,邹黎盘中眨眼便多了几块鹅肉,客人自当不能拂了对方好意。只是古人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邹黎虽不至于事事往坏处揣测,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好在饭过三巡,段芩终于先开了口:“邹娘子,说来冒昧,但……其实……我确有一事相求。”


    来了!精神一振,邹黎刚要冒头的饭晕顷刻烟消云散。


    “我呢,有一个同窗好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好端端的一句话段芩硬是截成好几段来讲:“她真的是极有才华,就连书院里的山长也说,我们之中里要是谁能高中,那必定是我这好友拔得头筹。”


    少有才名,前程似锦,段芩这好友可谓是天之骄女人生得意。更别说家中早早给她订好了娃娃亲,只等着大登科后小登科,金榜题名佳人在侧,那才叫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了结亲这门“小登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