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十年又十年，她们错过了太多。


    从老宅回来后，宁照溪缄默不语。那些记忆对她来说遥远陌生，可那一张张照片一篇篇日记中强烈的爱令她动容。


    江听语没有打扰她思绪，默默跟在她身边，将老宅附近都逛了一遍。


    当时她只有八岁，掉进海前还受到了惊吓，丢失记忆是很正常的事情，年纪太小这段记忆也不好找。


    离开老宅时已经傍晚了。


    为了照顾江莓，江未吟提前离开了。


    宁文和李萍已经被立案调查，警察那边已经找到了那时候的邻居，也算是这件事情的证人。


    还说后续可能会来打扰宁照溪。


    而宁森也因欠债太多被抓，宁家的事情告一段落。


    江莓这几天都在好好吃饭，偶尔在江未吟的陪同下去公园散散步，每天都会问一句“小艺什么时候来看我？她是不是还在怪我”。


    江未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每日照顾江莓，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间只有心疼。她宁愿江莓永远讨厌她，也希望她不要受病痛折磨。


    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


    “这件事太突然了，让她整理一下。”其实江未吟知道，宁照溪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事情太突然，她需要时间接受。


    江未吟垂着头，看见江莓裤脚不知在哪儿沾了水，暗了一块。她蹲下身帮她折叠裤腿。


    倏然间，风从她头顶掠过，柔和温暖的手掌触碰着她的头发，动作小心轻柔，带着丝丝愧疚。


    “茵茵，这些年你受苦了，”江莓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潮湿酸涩的水滴垂落在青嫩草地上，消散不见。她慢慢将裤腿折好，声音很轻：“我从来没怪过你。我只要你健康，妈妈。”


    在那些江莓排斥她的日子里，她辗转反侧过，可想来想去，最后也有一个想法。


    想回到从前母慈女孝的日子，回不到也没关系，妈妈健康就好，她不想再做没有妈妈的小孩。


    直至今日，她也依旧是这个想法。


    听到江未吟的转述时，已经距离她们离开老宅过了三天。宁照溪并没有如她所说的两天后就去看她。


    “晚上我们吃红烧鱼呗。”江听语手里举着刚买过来的鱼，放进水池里。


    宁照溪的事情澄清后，新的娱乐热点也随之出现，话题从她身上转移开，那些徘徊在她家附近的记者也散了。


    “好，”宁照溪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我想换个地方住。”


    “可以呀，我也觉得这里安保设施不太好，而且现在很多人也知道你住在这里，时不时来打扰，最重要的是……”江听语轻咳，“我俩很容易被发现。”


    宁照溪轻笑：“这么怕被发现？”


    江听语摇头，转身抱住她，将头埋进她脖颈：“不是怕被发现，只是时机不对，我想等我能够和你并肩的时候再官宣，到时候收到的祝福声肯定更多。”


    “我知道。”宁照溪清楚她的想法，那样说只是想逗逗她，“都听你的。”


    想到哪儿就做，吃过饭后江听语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对房地产了解的朋友。


    “不用这么麻烦。”


    “嗯？”


    中午时，江听语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平川医院，正在为江莓削苹果的江未吟看见门口两人时愣了下，江莓更是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小艺，你来看我了。”


    医生说江莓心脏本就不好，前些天又因为急火攻心差点复发，需要在医院再观察一段时间，调理得不错就可以回家了。


    宁照溪抿唇，走到她身旁。


    见过她嚣张蔑视的样子，如今再见到她躺在病床上虚弱讨好的模样，宁照溪心间泛酸。


    “医生说，您可以出院了。”宁照溪将花篮放在枕头柜旁，静静看着她。


    “对，我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江莓捋着头发，端着笑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语语，之前的事情是妈妈对不起你。”江莓诚恳地道歉。


    江听语愣了下，没想到江莓会和她道歉，连忙摇头：“没事的，现在您的身体最重要。”


    江莓知道有隔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需要时间来解救。


    病房里沉默了一阵，江未吟主动道：“我和听语先出去，你们聊一会儿？”


    宁照溪点头。


    静谧的空间，宁照溪坐在病床前，继续削着那个没削完的苹果，分块装进盘子里，递给她。


    江莓受宠若惊，轻咬了一块：“很脆很好吃。”


    宁照溪垂眸。


    江莓又试探地叫了她一声：“小艺？”


    “我还不太适应这个名字。”


    江莓失落：“好。”


    “但也不用对我太客气，”宁照溪微微弯唇，“我只是需要时间。”


    “好好好，我不客气我不客气。”江莓一口气吃了两块苹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我不客气，不客气。”


    宁照溪心也酸酸的，任谁也没办法无视一个爱自己的母亲。


    “我和听语……”


    “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开心就好，妈妈不反对，”江莓抹了抹眼泪，笑着问，“还是说你们想现在就结婚？妈妈替你们准备怎么样？”


    宁照溪顿住，笑着摇头：“不是，她现在事业上升期，没必要公开。”


    江莓充分尊重她的想法：“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要什么都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做。”


    ……


    出院时江未吟将江莓送上车，有安排了司机过来送两人。


    这方向越看越熟悉，江听语疑惑：“这好像是回老宅的路？”


    两人在后排，宁照溪将头轻靠着她的肩，轻嗯了声：“我们回家住。”


    江听语愣住，惊喜：“我们一起回老宅住吗？”


    “嗯。”


    “所以你们在病房里就是聊回家的事？”


    “也不全是，”宁照溪戏弄她，“她问我们要不要现在就结婚。”


    江听语心间颤了下：“那你怎么说？”


    “我说……”宁照溪故意不答，“你猜？”


    江听语生气，轻捏了一把她的腰肢，引开宁照溪的警告：“这是在车里。”


    “车里怎么了？还不能掐你了？”


    “车里不太方便吧？”


    “……”


    终于明白她话里的含义，气得江听语狠狠锤了她两下，命令她闭嘴。


    有心思开玩笑了，说明宁照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如此了解宁照溪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宁照溪并不是不在意江莓，只是近乡情怯。


    从小没有受过亲情的关心，所以对这样的关系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


    但宁照溪很厉害，能够调整好情绪。


    在她调整好之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自从《最佳游戏王》杀青后，递给江听语的剧本数不胜数，她最后挑了又挑，选择放弃。


    上次宁照溪和江听语谈过和她公司签约的事情，但那时候由于矛盾，只是口头上答应，没有签合同。


    但宁照溪的公司一直在和欣然娱乐交涉，在江未吟的授意下，公司开出了天价违约金以及一系列不合理要求，差点闹上法庭。


    但如今几人冰释前嫌，违约金的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合同到期不续，江听语自行寻找下家公司。


    考虑再三，江听语还是决定自己开工作室，未来她是要和宁照溪官宣的，还是靠自己奋斗比较好。


    但另外三人根本不同意，最后退而其次，几人负责资金链，其余的事情让江听语自己去闯。


    半个月后，江听语受到邀请去参加一个国外的电影节展览，宁照溪的咖位不适合去，只能她自己带上新招的助理一起前往。


    被留下的宁照溪只能通过视频与她联系。


    她依旧住着之前的房间，时间久了，熟悉感也扑面而来，梦里时宁照溪偶尔会梦到小时候的自己。


    “咚咚——”江莓在门外问，“小艺，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江莓端着切好的水果进门时，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一排精致小巧的棉花娃娃，她手里拿着工具，正在为她缝制衣服。


    “这是什么？”


    “棉花娃娃，”宁照溪回答，“我不拍戏时候的小爱好。”


    江莓站在一旁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嘴里浮现温柔的笑意：“你小时候也喜欢洋娃娃，它衣服破了你还哭了好久。”


    宁照溪指尖微顿，这两天她梦到过：“因为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是因为衣服坏了。”


    “你想起来了？”江莓惊喜。


    “有记起来一点点。”


    “那也好那也好。”江莓又看向她，“还是不要想起了。”


    八岁除了快乐也有走失时候的痛苦记忆。


    “这个怎么这么像语语？这个也是。”江莓这才发现每一个棉花娃娃的脸都和江听语很相像，就连额头上的浅浅的伤疤都有。


    “是她，”宁照溪笑，“我做的都是她，是不是很可爱？”


    “对，很可爱。”江莓见她开心也跟着开心。


    这些天江莓总时不时地来敲她房门，宁照溪知道她是想多看看自己。


    见话题结束，宁照溪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一个。”


    江莓惊讶：“可以吗？我这么老，不太合适吧？”


    那一排排精致的小玩意儿，看上去都是小孩模样。


    宁照溪垂眸，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轻声道：“怎么会老呢？在女儿心里，妈妈永远都是最年轻漂亮的。”


    江莓喜极而泣。这是这些天来，宁照溪第一次叫她妈妈。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她也感到满足-


    电影节展览会有酒会，名曰交朋友。嘉宾们来自五湖四海，肤色黑的白的黄的混在一起，江听语很难从中看到认识的人。


    “江听语！”


    没想到还真有认识她。


    她闻声转过头，就看见宋微言举着酒杯走向她。这几次见面，两人都是在宴会上，还都是宋微言先发现她。


    她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宁老师让你找我的？”


    宋微言脑袋上冒了几个问号，摇头：“没啊，我碰巧看到你，就来和你打声招呼。”


    “诶，”宋微言神秘兮兮地靠近她，碰了下她的肩膀，“你和宁照溪是不是在一起了？”


    “怎么这么问？”在一起的事儿除了卫落鱼，她谁也没告诉，宁照溪更是守口如瓶。


    她想着等过几天，到时候再请钱璐和成缈吃一顿饭，顺便告诉她们这件事。


    “你就说是不是。”


    “无聊，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小道消息。”


    “还用看啊？从她第一次找我罩着你，我就知道她肯定对你有意思，”宋微言撇嘴，“我还发现你俩上过同一个高中。”


    “你不是歌手吗？怎么当侦探去了。”


    “那你之前是不是有未婚妻？”


    “？”


    “你实话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宋微言知道她肯定嘴硬，又说，“你绝对感兴趣的，有关宁照溪的感情史。”


    江听语下意识问：“什么？”


    从她反应宋微言就知道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她神秘兮兮地捂着唇：“她高中有一个暗恋了很久的女孩子。”


    江听语眨眼：“真的假的？”


    “你们又没在一起，你在意什么。”宋微言嗤笑。


    被精准拿捏的江听语：“……”


    “是谁啊？”


    能让宁照溪暗恋？江听语不承认自己此刻心里酸酸的。


    “大概四年前吧，我因为感情问题找她倾诉，得知她有喜欢的人，并且喜欢了四年以上，推算一下就是高中时候认识的人。我不懂这样的人，为什么搞暗恋，最后追问下她不耐烦了，说对方已经有未婚妻了，就连她递过去的本子都不接。我听小道消息说你不是江未吟妹妹，是她未婚妻，真的假的。”


    江听语沉默，将这些答案进行比对，她似乎遗漏了一些问题。


    她从来没问过宁照溪什么时候喜欢的她，她默认是在她进娱乐圈之后，没想过是高中时候的事。


    至于剧本。


    她隐约想起在还没和江未吟解除婚约之前，宁照溪问过她有关之前大导演递给她剧本为什么要拒绝的事情。


    “所以是她推荐的。”江听语喃喃自语。


    “你还没回答我，你俩是不是真的。”


    但此刻江听语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宋微言。


    正好酒会接近尾声，和宋微言道过谢之后，她就定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家。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宁照溪还没睡，正在制作自己的棉花娃娃，突然看见她出现，愣了愣：“你怎么……”


    还没问完话，就被江听语的吻堵住。好久不见，分外思念。


    两人在浴室搞完才回床上，直到天方发白才彻底结束。


    宁照溪失笑：“就这么想我？还提前一天回来恶狼扑食。”


    江听语心尖酸涩，她不敢想象如果是她在暗恋别人时，对方有喜欢的人，她该多难过。


    “所以我刚进娱乐圈，我俩碰面你装作不认识我是因为在生气我拒了你推荐的大导演递给我的剧本。”


    “谁告诉你……”宁照溪无奈，不反驳只解释，“没有生气，只是以为我打扰到了你。”


    所以安静守候。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过的。


    “上次你说结婚。”


    “开玩笑的，你现在上升期。”


    “明天我们去领证吧。”江听语低声。


    “嗯？”宁照溪不解，“怎么突然想领证？”


    江听语靠着她肩膀，手指在她胸口画着圈：“你不是暗恋我十年了吗？”


    安静刹那，宁照溪无奈轻笑：“被你发现了。”


    江听语鼻尖酸涩，一个人最好的十年，宁照溪全浪费在她身上了。


    不知应该说什么话表达，江听语只能用亲吻来安抚她。


    她被领养回家，宁照溪走丢。


    第一眼就喜欢的小女孩，十年后再次遇见依旧心动。


    十年又十年。


    她们之间错过了太多。


    紧紧缠绕的身躯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与模糊的轻呢声交织：


    “民政局九点开门，八点出门，现在六点，还能做两小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