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迟然看完所有信息, 坐直起来，回复了程落枫：[早安, 睡得还不错。]


    程落枫秒回：[饿了吧，下来去吃点东西。]


    她回一句“好”，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十分钟后拉开寝室门下楼。


    接近正午，秋日阳光恰好，落到人皮肤上暖融融。


    迟然穿了身休闲套装，边往前走，边仰起头让整张脸沐浴在光线中。


    黑色长发悬在她身后，微风一掀动便随之扬起。


    程落枫挪近，胳膊往她肩上一揽, 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昨天头发扎起来了, 都没发现, 竟然长长了这么多。”


    迟然抬手, 食指揪着发尾绞了绞, “昨天在飞机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剪一剪。”


    “都行，”他胳膊又朝里环了环, “你喜欢就行。”


    说完这句，他俯身, 脸凑到她面前, 眉头微微往上扬了下, “我们然然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迟然抬眼和他四目相对。


    那眼睛里融着笑意, 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却故意装得一脸懵懂, 反问：“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她说。


    程落枫抿抿唇，眸中笑容蔓延开来，身子又往下弯了弯，自觉闭上眼等待一个吻。


    迟然拍了下手掌，“我得赶紧吃完饭去找老师，确定论文选题的事情！”


    边说着，她迫不及待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身后的人懵了。


    醉酒状态和清醒状态的她，还真是判若两人……


    程落枫杵着腰摇了摇头，无奈还是只能提脚跟上去。


    迟然憋着笑，听见他脚步声逐渐靠近，猛地回过身，双手一抬，准确搂住他的腰。


    她仰起头，“不逗你啦，虽然那些话是我喝醉之后说的，但毕竟文字证据摆在那儿，我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那你……”


    程落枫刚张口，她踮着脚吻到他唇上。


    两秒后又挪开，咧着嘴笑，“好啦，现在真的要去吃饭了，我待会儿是真的要去找老师。”


    程落枫被她拉着往前走，还沉浸在久违的吻里。


    往前几步才问：“你不歇几天倒时差吗，论文选题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迟然摇摇头，“歇不歇都行啦，早确定了早安心。”


    午饭后，迟然和纪之语一起去找了论文导师。


    上周人还在斯特拉斯堡的时候，两人通过邮件提前和老师联系过，初步定下的几个选题经过沟通，最终确定下来。


    这天之后，迟然着手开始从开题报告步步推进。


    新年后，她在市区的法语启蒙机构尝试做助教老师，程落枫则提前结束博物馆的实习工作，边写论文，边准备回绥阳后的考试。


    论文答辩结束在五月中旬。


    周六晚上，迟然照例在启蒙机构上班。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以授课老师的身份自己独立带班。


    分配的班级是五岁左右的孩子，一共五个人，都是她之前做助教时候就接触过，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小孩。


    八点钟，迟然端着准备好的教具准时走进教室在小朋友们对面坐下。


    笑眯眯和小朋友们打过招呼后，课堂以一首节奏轻快的法语儿歌开头。一整堂课下来，教学衔接在小游戏中，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堂课顺利结束。


    隔一扇落地窗，外头是等候的家长们。


    迟然说完下课，挥着手和小朋友们道别，顺势侧过脸朝窗外瞥。


    程落枫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那边的等候区。


    他双手背在身后，弯唇笑笑，嘴型在说：“我去门口等你。”


    迟然点点头，开了门和家长们沟通、做授课记录。


    完成一系列后续工作，才挎上包出来。


    大约是听到脚步声，她左脚刚踏出机构大门，程落枫从右手边一跃而出，捧着一束香槟玫瑰笑盈盈往她面前递。


    迟然笑笑，接过来问：“今天什么日子，干嘛忽然送我花？”


    “今天是我们家迟老师第一次正式上课啊！”程落枫回。


    他揉了揉她头发，牵着她往前走，“为了庆祝这个日子，现在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听见吃，迟然瞬间严肃，摇头拒绝道：“不吃！上周才和你说过，马上就拍毕业照了，我要减肥。”


    减肥这件事，她已经挂在嘴边数不清多少次了。


    但以往听见有好吃的，还是瞬间抛之脑后，这次倒是坚定起来了。


    程落枫轻笑了声，“来真的？”


    迟然点头应了声“嗯”。


    “烤排骨也不吃了？”


    “嗯。”


    “炸串呢？”


    “嗯！”


    她拔腿往前跑，要不是怀里抱着花，恨不得双手堵住耳朵，不听他说话，“你别再说了，我什么都不吃！”


    程落枫在身后后头摇头笑笑，喊了声“你等等我”，小跑着追上去。


    毕业照在月底时候进行。


    从那天说过要减肥后，迟然真的没再吃过一顿宵夜，连晚餐的量都比之前减少了一半。


    程落枫他们历史系排在前面些就拍完，等到法语系站上台阶时，他已经脱掉学士服。


    密匝匝的队伍在眼前，他从左到右扫一圈，找见右侧的迟然，举高右手朝她挥了挥。


    迟然也看见他，同样挥手回应。


    他这会儿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她看得蹙了下眉，嘀咕道：“还说和他合影呢，怎么这么快就把学士服脱了。”


    她撇嘴的功夫，前方的摄影师高声喊：“同学们都看镜头，准备拍摄了！”


    这声一出，迟然在内的所有同学都立刻站得笔直，弯唇的弯唇，咧嘴的咧嘴，满面灿烂望向镜头。


    三、二、一的倒计时后，相机发出“咔嚓咔嚓”几声。


    摄影师点出预览图看一遍，摆手说：“好啦，换下一组。”


    迟然转身，跟着同学们身后下台阶。


    再往刚刚程落枫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时，他脖颈上多了个领结，由他室友姚浩清在帮忙整理。


    她蹙了下眉，挪近过去，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把学士服脱了，还搞个领结，一点也不适合你，像服务生似的。”


    程落枫哭笑不得，瞪了姚浩清一眼，“就说不要领结吧……”


    姚浩清拍了下他肩膀，“说重点。”


    他点点头，视线收回往迟然眸间落，暂时扰乱的思绪也被拉回。


    “我们再去球场和图书馆那边也拍点照片吧？”迟然低头看手机。


    对面的人没出声，她只好掀起眼帘。


    却见这会儿的程落枫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


    这种姿势，不用说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迟然手掌一抬，“等等！”


    程落枫嘴巴张到一半，酝酿已久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临时改成：“怎么了？”


    她匆匆忙忙去脱身上的学士服，又拿出手机理了理头发，确认妆容无误，对着室友们说：“把我拍好看点。”


    一群人愣怔半秒，接着笑起来。


    纪之语她们仨边笑，边拿出手机配合地点头。


    纪之语：“保证拍得超好看！”


    谢书朦：“我的摄影技术你还不知道吗？”


    石迎月：“我给你来个其他机位的。”


    迟然抿抿唇，垂眼看向程落枫，声调变缓：“现在好了，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预想过迟然可能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会有别的干扰因素。


    这会儿的程落枫还是被这个小插曲搞得有些懵，双唇一张一合几次，险些忘词。


    沉默片刻，终于说道：“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十二年，成为情侣的第二年。我知道，我们现在才刚大学毕业，还年轻，未来的路也还很长，现在就谈什么组建一个家庭、承担一些责任的话，或许难免让人觉得不切实际。”


    “但我想和你结婚是真的。”


    说完这句，他取出一个酒红色丝绒的方形戒指盒。


    盒子打开面向迟然，她垂眼看，里头是一枚四爪圆钻，不是多特别的款式，也没有镶嵌很大的钻石。


    程落枫将那个盒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仰起头和她对上视线时，眼眶已经亮莹莹被泪水晕满。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这两天以来其实也看了不少别人求婚时候说的话，想参考参考，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忽然不想说那些了。


    我们是还很年轻，将来还会遇到很多人，有很多选择，但是我已经确定，想携手走完一生的人就是你。我一刻也不想再多等。”


    “迟然，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他问。


    双眸融着她的身影，满是坚定与诚恳。


    迟然双唇微张，正想出声。


    他补充：“我知道这枚戒指很小，我保证，两年内，一定给你换一枚大的。”


    迟然点头应了声：“知道了，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


    程落枫蹙了下眉，在想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片刻后，语速加快：“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妈那边我都提前沟通过，已经征得他们同意了。”


    “还有，婚纱照要拍什么风格，婚礼要在哪里举办，这些问题我都听你的，按你的喜好来。”


    他抠了抠额角，自言自语：“应该没有别的了吧……”


    迟然轻声笑起来，“有。”


    他问：“什么？”


    她眨了下眼，明明听见的也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求婚誓词，这会儿还是鼻头酸酸的。


    想到要是哭得稀里哗啦拍照不好看，她还是深呼吸几下把泪水忍了回去。


    鼓着双腮长长舒出一口气，才说：“你都没给我张口回答的机会。”


    程落枫笑笑，“你说。”


    她弯着唇角，“你说得也没错，今后确实是还会走向更大的世界，遇到更多的人。可只有你是我从小就选中的人，我已经认定你了，那么早一点结婚、晚一点结婚，其实没什么分别。”


    她将左手往他面前伸，“我愿意。”


    四个字说得声调并不高，混在嘈杂人声与滑过的风声中，砸进程落枫耳畔却还是无比清晰。


    他笑了声，眼角有泪滑下。


    来不及拭去，连忙取出戒指往她无名指上戴。


    迟然伸手将他扶起来。


    他将人环进怀里，俯身往她额头亲了下。


    周围几人开始起哄，嚷嚷着：


    “喜糖，快发喜糖！”


    “我要做伴娘！”


    “你们说的都太远了，实际点，今晚请我们吃大餐，我们也跟着忙活几天了。”


    两人笑起来，程落枫果断答了声：“没问题。”-


    婚礼和新年一起到来。


    316寝室的三位姑娘们和林亚彤一起任伴娘，613寝室的三个男孩和江贺做伴郎。


    迟然家到了不少亲戚朋友。


    从进门铺的红地毯开始，屋内被一应红色的挂饰装点，连桌上的杯子也没放过，贴上了方形的喜字。


    迟然卧室门上贴着一对簇拥双喜的卡通小人。


    门推开，她穿一身心形领的婚纱坐在正中，和头顶的王冠相称，整个人甜美又娇俏。


    三个伴娘身上是统一的浅粉色连衣裙。


    纪之语站在她身后，在帮着整理垂下的头纱。


    一旁的谢书朦看一眼时间，说道：“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该锁门了。”


    石迎月闻声，伸长脖子朝窗外望。


    果不其然，婚车已经整齐在楼下停住。


    程落枫从主车上下来，正对着玻璃窗整理自己的西服，确认无误才抱着一束红玫瑰上楼。


    石迎月连忙朝门边跑，招呼亲戚朋友和几个小朋友：“快进来快进来，我要锁门了！”


    卧室门刚上锁，外头已经传来程落枫浑厚一声：“叔叔阿姨我来了！”


    简单打过招呼，他迫不及待就朝迟然卧室靠近，又喊一声：“迟然，我来了！”


    石迎月回：“迟然在我们手上，拿红包来赎！”


    卧室里的人齐刷刷笑起来，几个小朋友也开始闹腾：“要红包！要红包！”


    程落枫回头看向姚浩清，催促道：“快点快点。”


    事先本来就是说好由姚浩清负责发红包，现在看程落枫这么着急，他已经捏在手上的一沓红包，反而拿得慢悠悠。


    蹲下先拿了一个从门缝塞进去，故意说：“程落枫让我给的。”


    里头小朋友将红包拿起来，奶声奶气说：“我们有四个人呢！”


    林亚彤的喊声随即传出：“程落枫，你好扣啊！今天这门算是锁死了！”


    程落枫笑道：“姐姐，我冤！”


    他反手朝姚浩清手臂上拍一掌，催促道：“快点的！”


    话说完，没了耐心，干脆将他手上的红包夺到自己手上，接二连三往门缝里塞。


    数不清递进去多少个，里头的人终于松口，纪之语发话：“好，这一关暂时过了，接下来是有问必答时间。”


    程落枫杵着腰，“好，问。”


    谢书朦笑笑，“准备好啊，裁判就是然然，但凡她说你答错一道，你就进不来了。”


    她提出第一个问题：“然然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话一出，里面的人起了内讧。


    石迎月嫌弃道：“这也太简单了。”


    谢书朦说道：“越简单的越容易出错。”


    门外果然暂时没了声音，谢书朦笑起来，“程落枫，你不是第一题就要投降吧？”


    投降不至于，但此时此刻的程落枫过于激动，大脑一片空白。


    思考了几秒，他才回答道：“166，106斤，前天刚称的。”


    迟然仰起头，“你们这什么问题，把我体重都暴露了！”


    清脆的笑声中，纪之语问出第二个问题：“迟然高考时候数学考了多少分？”


    她自己都记不清了，竖着耳朵去听。


    程落枫倒是答得快：“117！”


    纪之语转过头问：“是吗？”


    迟然愣了半秒，“好像是。”


    这题算是通过，石迎月问：“迟然上个月三号发过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什么？不许看手机，五秒钟时间作答！”


    “五、”


    “四、”


    “三、”


    程落枫着急忙慌去翻手机，好在迟然最近发的朋友圈不多，倒也找得快。


    他答道：“她说，今年的冬装都好丑啊！”


    石迎月对着手机看一眼，点头通过。


    下一个问题由林亚彤提出：“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你跑完三千米，迟然给你的水是什么牌子的？”


    这问题过于细节，其实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众人以为能暂时为难他，他却几乎是秒答：“怡宝，那瓶盖现在还让我当风铃挂在房间窗户边呢！”


    迟然感慨：“程落枫，你这么纯情呢，一个瓶盖你都留着？”


    “那是。”他有些得意。


    迟然话锋一转，“好，最后一个问题，我来问。”


    “九岁那年，我有一天半夜睡不着给你打了个电话，我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九岁……”


    这问题后迎来长时间的沉默。


    迟然都已经打算放水，程落枫忽然开口：“你说，程落枫，蝉鸣声好大，是夏天来了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


    他在门外弯唇笑着，“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


    卧室门朝里拉开，程落枫咧嘴冲她笑，边走上前，边说：“以后的每个夏天，我们都一起听着蝉鸣吃冰淇淋。”


    迟然点头“嗯”一声，展着双臂扑进他怀里-


    永远是什么呢？


    是一岁时两辆并行的婴儿车。


    是七岁时交换的两袋零食。


    是十七岁时追逐欢笑的蓝白校服。


    是此时相互依偎的洁白婚纱和黑西装。


    也是几十年后，夕阳西下的林荫小道上，手挽手的华发老人投出的两道交叠身影。


    是月落星移、云暮流转。


    迟然只爱程落枫，程落枫也只爱迟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