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归乡者(03)

作品:《阡陌之环[刑侦]

    03


    这邱家在嘉枝村很有名,各家各户都爱扒拉他们家那些闲事。尹莫离开,尹家渐渐被遗忘的那些年,邱家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邱金贝上头有三个姐姐,邱大妹,邱二妹,邱三妹,他呢,是那个被追生的儿子。这种情况在乡下太常见了,再穷都想要个儿子,仿佛有了儿子,这辈子才有着落。


    但邱家的情况又和别家不同,邱家从爷爷辈开始,性格就非常糟糕,男的女的都是一言不和抄起锄头干架的德行。


    邱金贝三个姐姐是被打骂着长大的,邱金贝虽然不挨父母打骂,但姐姐们背地里没少打他。不管什么时候从邱家外面经过,都听得到里面传来的尖酸刻薄的骂声。


    邱家人早就不会正常说话了,互相嘲讽谩骂才是他们的语言。


    邱金贝的姐姐们都只读到初中,起初还和村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外出打工,但没赚到钱,又在外面受了气吃了苦,索性回家啃老。


    邱大妹是这么跟妹妹们说的:“生在这种家庭,咱们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还奋斗个啥呀?我就要回来啃老,这是他们欠咱们的,我就跟他们耗,看谁耗死谁。”


    邱二妹和邱三妹以姐姐为榜样,不工作,不结婚,每天躺着玩手机。三姐妹的妈汪秋花气得天天大骂她们好吃懒做,天打雷劈,但三姐妹早就耳朵听起茧巴了,你骂你的,我吃我的。


    嘉枝村这种地方,活着确实不需要多少钱,汪秋花和丈夫邱建对三个女儿没办法,这日子就跟老牛拉磨一样没滋没味地往前滚。


    邱金贝前些年终于忍受不了家里的气氛,离家出走了。这把两口子急得够呛,到处托人寻找,无果。


    半年后,邱金贝主动联系邱大妹,说自己已经在南合市安顿下来,找到了不错的工作,还打了2000块钱回来。


    2000块钱不算少了,邱建和汪秋花数着钱,简直跟祖坟冒青烟似的,逢人便说儿子有出息,还是生儿子好。


    据说邱金贝不仅给父母钱,还偷偷给三个姐姐钱,大约在他的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姐姐。


    “邱金贝别的不行,但至少懂事了,不像他三个姐姐。”杨老头话里话外都是对邱家三姐妹的瞧不起,说完又看看岳迁,笑道:“迁子也有出息。”


    岳迁正吃瓜呢,嗯?怎么说到他头上来了?


    老岳说:“你小时候跟着邱金贝满山跑,他玩什么你玩什么。”


    原来原主还是邱金贝小弟,岳迁回忆一番邱金贝刚才看他那眼神,那是很看不上,又有些嫉妒的。


    邱金贝比原主大点,原主是个小屁孩时跟着大哥玩很正常。进入少年期,原主不给谁当小弟了,长相又让邱金贝自惭形秽,于是日益疏远。


    现在邱金贝能赚钱了,原主只是个穷警察,邱金贝一方面有了优越感,一方面又恨自己是个矮冬瓜。


    嘿,这到底是个看脸的世界。


    岳迁琢磨完,继续听杨老头说邱家的事。


    邱金贝眼看岁数到了,邱家想给他讨个媳妇,去年一整年,汪秋花看见个不错的女孩,就请人说媒。


    邱金贝自己好像也有结婚的打算。但邱家本就没什么钱,三姐妹还在家中混饭吃,正常家庭一了解邱家的情况,死活不肯将女儿嫁过来。也就一个条件特别差的聋哑女孩在犹豫很久后,点了头。但邱金贝说什么都不愿娶个残疾人。


    杨老头这个邻居,是天天听见邱家吵架,还目睹了汪秋花拿着刀和邱大妹对砍。派出所都来人了,但有什么用呢,这是邱家的家务事。


    八卦传出去,村民大多当笑话看,觉得是报应,谁让邱家非要追生儿子,生了儿子又不对女儿好呢?活该!


    “就这种家庭,农村的都讨不到,怎么可能讨到城里的?人家还长得漂亮,还有钱,父母舍得啊?”杨老头跟个说书先生似的,一激动还拍了拍桌子。


    “要我说,那女的指定是个骗子。邱金贝傻,他们一家都是傻的,还得意得不得了,噢哟,这回来也有几天了,整天拍啊拍的,就咱这村子,有啥好拍的你说?怕不是在踩点,把邱家一锅端了!”


    “她到底在拍啥啊?”老岳不解地问。


    “啥都拍,去菜地拔菜,洗菜,做家务,吃饭,和邱金贝搂搂抱抱。谁看啊你说!”


    “网友看吧。”岳迁穿越前,有时破案压力太大,就会刷刷短视频放松,虽说短视频声名狼藉,但太累时他真不想看些什么高深有意义的东西。


    有的主播深耕农村生活这条赛道,就爱拍拔菜洗菜赶集做家务,千篇一律,没啥营养,但也有一定的受众。


    他起初以为邱金贝和女友拍视频是在记录春节回家,听杨老头说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拍,那就可能是主播趁回乡冲业绩了。


    岳迁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大裂缝,面无表情揣回去。就这破手机,哪儿看得了短视频。


    老岳今天不止走杨老头这一家人户,杨老头还想唠,老岳乐呵呵地起身告辞,“过两天我还来啊!”


    岳迁跟着老岳回到三轮车上,经过邱家时果然听见里面的骂声,绿衣女人在院子里晾刚洗好的衣服,邱金宝怼着她拍,两个姐姐穿着破旧的居家棉衣在一旁剥砂糖橘,汪秋花大骂她们废物,比不上小柳一根脚指头,难怪没有男人要。


    即便岳迁听过的咒骂比这更恶毒肮脏,但仍不适地皱了皱眉。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咒骂。


    “管不了,管不了啊!”老岳自言自语。


    岳迁问:“爷,你去他们家调停过?”


    “去啊,以前月月去,但有啥用?”老岳摇头,“人就要过那种日子,天王老子来调解都没用!”


    接下去老岳带着岳迁去老黄家、老周家拜年。原主虽然不大争气,但好歹有个好皮囊,如今又把头发剪了,有了岳迁本人的精气神,在老辈子家中一坐,给糖吃糖,给肉吃肉,吉祥话张口就来,把大家都哄得很开心,老周的老伴儿还硬是给他包了个红包。


    老岳推拒半天,“他都22了!”


    “22咋啦,22也是孩子!乖,多买点吃的,你看你,多瘦!”


    岳迁接了红包,乖巧地道谢,又被塞了一捧糖。


    太阳快要落山了,爷孙俩准备离开,老周非要留他们吃饭,正拉扯着,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一瘦一胖两个男孩追打着冲进来,后面跟着四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他们的父母。


    在周家做客这一小时,岳迁已经知道了周家的情况。老周有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老大技校毕业后进厂当技术工人,妻子也在厂里工作,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能赚一万,老二从小就有小聪明,初中毕业后没读书了,跟人学做买卖,在城里卖服装,老婆开了个小饭店,比老大一家有钱。


    老周说起两个儿子很骄傲,但也有些欲言又止,两家互相较着劲,两个孙子见面就打架。老二的儿子是个胖子,老大的儿子瘦小,年纪也小半岁,大孙子总欺负小孙子,但小孙子成绩好,小小年纪就戴了眼镜。


    不过要说老周更疼爱谁,那还是成绩差,但嘴甜,父母又有钱的大孙子。


    这两家人下午去镇里玩,此时大包小包回来,岳迁不想参合人家的家务事,埋头跟着老岳往门外走。谁知那大孙子忽然指着他大喊:“卧槽!男妖怪!”


    这一喊,小孙子也来了劲,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推着眼镜仔细瞧,“真的耶!”


    “胡说什么!这是岳爷爷家的哥哥!”老二媳妇不愧是做生意的,连忙笑着打圆场,“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大过年的,别生气。”


    岳迁哪里会为这种事生气,但他好奇,他背地里被人叫过“男神”,可从未被叫过“男妖怪”。


    “可他就是啊!妈,你看他这衣服,也是水蓝色的!哪个好人家穿这个啊!”大孙子执着地喊着。


    老二媳妇刚捂住他的嘴,小孙子又来劲了,“就是,我们刚才看见的女妖怪不是也穿这个吗!”


    一屋子大人都来对付两个孙子,老岳不跟孩子计较,拉着岳迁要走。岳迁却倒回去,弯腰看着小孙子,“什么女妖怪男妖怪?我这衣服哪里不对?”


    小孙子胆小,跟着大孙子喊得来劲,大孙子被他妈制住,他就不敢单独面对“男妖怪”了,“你,你的衣服和她的差,差不多。”


    “走了!回家吃饭!”老岳催道。


    两个孙子双双被捂了嘴,老大上前解释,“他们说的是刘大妈,疯疯癫癫,老是穿红戴绿,跟个妖怪似的。我们刚才碰到她,她穿的羽绒服……就和你这有点像。两个孩子过年才回来,被她吓着了。”


    完成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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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回家路上,岳迁问:“爷,你给我买女款啊?”


    “瞎说!是男款!”老岳冲着夕阳大声说:“听他们乱说,男的就不能穿水蓝色羽绒服了?”


    岳迁本就是开玩笑,他知道这是男款,“那个刘大妈到底是谁?我看看去。”


    老岳说:“你这脑子还能不能好了?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岳迁抱头,“爷,我头有点痛!我肚子饿了,我们快回家吃蒜薹腊肉吧!”


    “你这讨债的!”老岳嘴上骂,心里却很高兴。今天拉着岳迁走人户,他起初很忐忑,生怕岳迁给他丢脸,但岳迁被开瓢后像是突然长大懂事了,会帮忙做家务不说,还会哄他那些老伙计开心。


    他老了,不可能照顾岳迁一辈子,岳迁早点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他才能放心。


    爷孙俩回家新炒了两个菜,老岳早早回房睡觉,明天要打扫清洁,后天要给儿子儿媳上坟,桩桩件件,安排得很有条理。


    岳迁前些天睡多了,有些失眠,夜里听着鞭炮声和狗叫,有些想念原来的世界,他的重案队,他带的徒弟,他的好搭档,还有他那个总是操着老妈子心的舅舅。


    想来想去,黑暗里,一张苍白的脸逐渐清晰,是尹莫,狭长的眼尾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意识到自己在想一个白天遇见的怪人,岳迁刚酝酿出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


    他立即坐起来,看着被各种烟花照亮的窗外。嘉枝村平时只有老人,一年里只有这个时刻,年轻人们带着孩子回来了,村子要热闹到大年十五,烟花比路灯还管用。


    他索性走到窗边,看被照亮的天空,脑子里闪过读过的平行时空的理论。原主是原主,他是他,可是这里为什么和原来的世界有诸多相似?假如这里是平行世界,那原本的他是不是还在继续破案?


    货车的动静将岳迁的思绪拉回现实,定睛一看,那货车十分眼熟,后面放着和春节气息格格不入的花圈、纸房子。


    尹莫的车。


    这么晚了,还在忙呢。岳迁一想,笑了声,人家做殡葬的,不就是晚上最忙?


    拉着纸扎的货车经过后,鞭炮和烟花都哑火了,大家忌惮尹莫,可能看到他,连继续在外面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岳迁重新躺回床上,这次很快入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老岳闲不住,岳迁还没起来,他就搭着梯子擦玻璃了。岳迁下楼一看,老头儿正挂在二楼外面,绳子摇摇晃晃。


    “我去——”岳迁大喊:“爷,下来!我来擦!”


    “你吃早饭去!”


    “你不下来我就不吃!”


    老岳这才颤巍巍下来,欣慰地瞧着岳迁,“知道心痛老人家啦。”


    吃完老岳做的荷包蛋和面,岳迁就干起活来,危险的、重的,统统揽下,只让老岳干点擦家具、拖地之类的活。


    岳家虽然没什么钱,但自建房不小,一年没有大扫除了,哪里都脏。岳迁干到中午也没弄完,这具身体素质不行,他腰酸背痛哪哪都不舒服。老岳又给他炒了蒜薹腊肉,表扬他突如其来的勤劳。


    下午晾好最后一床被子时,岳迁忽然很感慨,这样和家人一起大扫除、一起拜年的春节,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了。


    父母走得早,舅舅很忙,过年时抽出几小时陪他已是不易。他小时候很懂事,和舅舅吃完年夜饭就乖乖睡觉。工作之后,他和舅舅好像调了个个儿,舅舅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过年,他年年回复明年一定有空,但直到穿越,他也没能兑现。


    现在好了,再也回不去了。


    内疚在心里升起,他拍了拍被子,有些消沉。


    “乖孙!”老岳看着干净亮堂的屋子,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诶!”岳迁打起精神,“啥事儿?乖爷。”


    老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抄起扫把,可他老胳膊老腿的,刚动第一步,岳迁就已经跑到院门外了。


    “你还跑!”老岳追上来,以为岳迁肯定躲得快,一扫把挥下去,结结实实打到岳迁背上,“你怎么不躲?”


    岳迁不是不躲,他注意力就没在这上面。落了一地红屑的巷子里此时站着一个穿水蓝色羽绒服的女人,听见动静,幽幽回过头,眼神凄惨癫狂。


    岳迁立即想到了昨天听说的“女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