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时，安莉卡事先在巴斯莱特边境的几处酒馆走动，看似闲逛，实为打探。


    终于在熟悉的酒馆前发现了目标的一伙人。


    五个水手在酒馆一边喝着朗姆酒一边唱着粗俗的海贼歌谣，带头那个正是那天在酒馆与特拉法尔加·罗发生冲突的那个短脖子水手。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前的衣襟上绘有唐吉诃德的标志，背后有着很大一个骷髅头和五个指虎尖刺的图案，那是他们凌虐海贼团的海贼标志。


    安莉卡拐进小巷中戴上了足以遮掩身形与相貌的白色斗篷与面具，近期海贼猎人公会「白鸽」的人也在岸上，这恰恰给她打了掩护。


    并不是说只要是白色斗篷与面具就是白鸥，这点她还要谢谢他们，提高了其他人追捕她的难度。


    她在酒馆对面的巷口盯梢他们。


    安莉卡没有选择直接去码头搜索他们的船，原因是海贼通常不会将自己的船停靠在正式的港口或者码头，一般会停靠在一些偏僻的小海湾。


    毕竟极少有海贼愿意降下自己飘扬的海贼旗帜，那面黑色旗帜对海贼而言意义非凡，有各自值得用性命守护的信念，代表着海贼的尊严和意志，不是一面简简单单的旗子。


    也是正因为如此，如果从巴斯莱特边境的几个小码头，一个一个搜索过去，恐怕一整晚都查不到他们的船，而且夜间视野极差，向远处瞭望会非常的吃力，她可没有大刀海贼船上那个水手的视力。


    太阳落山，距离天黑还有二十分钟。


    在入夜后，他们会回到船上向船长报备今天的工作，其中会有几个人留在船上交接守船，其他人会去不正当场所逍遥，也有部分人会去旅店享受久违的陆地生活，而极少数人才会留到船上休息。


    水手们在酒馆中交头接耳，吹嘘着自己在海上的英勇事迹，时不时放声大笑。


    一轮圆月冉冉升起，透过薄雾若隐若现。


    她静静等待，意识不自觉被困意侵蚀，打起了哈欠，正在这时，他们终于活动了起来。


    那几个带着耳钉，留着连鬓胡须的水手们，粗糙的脸颊通红，醉醺醺地双眼迷离，几个人肩搭着肩，左摇右晃走着水手步伐，时不时打着响嗝，酒气冲天。


    他们从酒馆门口走出，撞到地上的门坎还回头踹了它一脚，嘴上骂骂咧咧，俨然一副醉鬼的模样，带头的那个短脖子水手倒还是几分清醒，领着他们往东南方向的树林走去。


    安莉卡悄然无声的跟随其后，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被对方察觉。


    穿过针树林后，海风的咸味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海，浅海边上的沙滩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他们一行人走向一块巨大的褐色礁石，左拐进入了一个洞口，沿着海岸边的岩石小径向里走去。


    安莉卡继续跟了上去，那五个人似乎被酒精麻痹了感知，并没有发觉她的动静。


    “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过天黑之前回来吗？”严厉又冷酷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


    安莉卡觉察到一丝异常，几乎是一瞬就藏身在了之前观察的岩石后面。


    她背靠着坚硬的岩壁，屏息，侧耳倾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五个水手被海风吹得清醒了几分，惊喊：“……大副！”


    长脖子的大副走近后，发现这几个手下一股的酒精味。


    “又出去喝酒了？再这样下去还没在海上遭殃，就要死在朗姆酒上了。”


    “嘛，当海贼哪有不喝酒的！”


    “这酒，我一天不喝就活不下去了啊。”男人举着酒瓶对大副熟稔说道，“你也少啰啰嗦嗦的了。”


    “你就酗酒而死吧，谁想管你啊，你掉进海里我可太高兴了。”


    “啪——”酒瓶摔碎的声音。


    “你说什么？！”短脖子的男人嚷着。


    “要不是船长派我清点人数，我早就把你忘了，就该让你接受惩罚，尝尝船长的鞭刑。”大副说。


    “你这混蛋！”酒精让他的情绪更加的激动，他冲上去拽住了大副的领子。


    “二、二副……冷静点。”


    “先跟船长汇报下工作，再晚可真出事了啊。”一旁的水手着急地说，生怕两人真打起来，发生私斗的下场还是很恐怖的。


    二副松开了手，不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拿到了新的情报？”大副问。


    “你猜去吧你！”


    短脖子的二副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天然的洞窟内走去，后面几个手下紧跟着上去。


    很显然，他们的海贼团内也并不和谐。


    他们的声音远去，安莉卡贴着岩壁继续前进，她微微探头往洞窟内瞧了一眼。


    洞窟底下是一片U型海口，海水从外面灌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停泊区，十分方便船只的出入。


    岩壁上点了几处火把，此时凌虐海贼团的船停泊在岸边，那是一艘中型的纵帆船，船体巨大，桅杆顶端系着一面黑色的海贼旗帜，船首的雕像是一个五指带着尖刺的金灿灿拳头。


    “……”


    安莉卡歪头再打量了一下船，远看时那里像是有个人在击拳，这种船首像也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刚才听到的汇报中得知，他们的船长下达了新的任务，原本巡逻的人员也短暂上了船。


    四下无人，安莉卡迅速地来到了船边，并悄悄用「滞空」上去，指节抓住船边，悬挂着。


    直到听到他们集合的哨声响起，她才翻身从最末端的船艉廊道上了船，这里是离厨房最近的位置。


    而他们的汇集区则在厨房前方的主甲板。


    她藏身在阴影中，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短脖子二副与手下因为迟到被蒂尔揍了一拳，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脸，与一旁幸灾乐祸的长脖子大副怒目而视。


    巨大的金灿灿座椅上，那个上身壮硕下身纤细的蒂尔，斜靠着椅背，肃然道：


    “卢布尼鲁怎么还封锁着，往年这个时间可早就交货了。”


    “那个贵族跟线人怎么回应的？”


    “呃船长，他们说都是因为三个月前的暴乱，许多拿不出钱的平民交不出天上金，自发组织了一场战斗！导致卢布尼鲁王国花了一番功夫平息动乱。”


    “他们处决了一部分人，还有一批叛军下落不明，现在还在封锁排查，整顿国内的不法分子。”


    “尔呵呵呵~”蒂尔突然大笑起来。


    周遭的小弟虽然不知道哪里好笑，但陪笑着。


    下一秒，蒂尔“砰”的一声，一拳捶碎了木桶，一时之间木屑溅落到甲板上，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突兀。


    二副感觉自己心跳加速，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流下，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害怕。


    “我可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蒂尔盘弄着手上的指虎，“10天。10天后，我必须拿到货，没有货的话就拿5亿来换！”


    5亿对于平均月入十万的平民来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了。也恰恰说明，那个货具备这个价值，非常的“值钱”。


    “是、是！”


    “这群高高在上的肥猪，可别忘了我手上可是有他们忌惮的东西。”


    说完，他得意地一把拿起手边的酒桶，将朗姆酒大口的灌入嘴中。


    旁边的小弟们纷纷应和，一堆恭维的话夸赞着蒂尔。


    “大酒桶酒馆的这酒真的不错，等我们出海，就把酿酒的那小娘们带走！”


    “哦~船长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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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莉卡手抵着下颌思索，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


    三个月前的天上金，她确实有听过这个消息。


    然而那个暴乱，她是一个月前来到莱尼王国的，三个月前在卢布尼鲁王国发生的事她自然接触不到。


    不过这也说明，「天上金」作为世界政府向加盟国征收的税款实在是太严重了，她从北海一路过来，看到「天上金」导致人民因为生存问题反抗、离家、出海比比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天龙人，是这样值得敬畏的存在吗。


    安莉卡不愿回忆那些场面，一回想她作为少将初次去香波地群岛执行任务所看到的画面，只觉内心作呕。


    平民对于那些「神」来说，只是蝼蚁。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安莉卡打断自己发散的思维，蒂尔手中的那批货物——到底是药还是军火？或者是人口？还是那荒诞的万能药……


    他竟然只字未提。


    不过这种重要的信息确实不会在普通船员面前提及。


    那边的甲板上大副吩咐完手下明天在船上的清洗任务，二副较劲地指示起手下们明天外出的采购，还有与线人交接的任务，两人气氛微妙。


    “尔呵呵呵~小的们，开宴会喽！”


    “哦~！！”水手们整齐的欢呼声响起。


    不一会儿，甲板顿时热闹了起来，欢腾的脚步声，食物的香气，粗旷的歌声与海浪声交缠在一起，在冬日也像火一样灼热。


    安莉卡细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


    他们跟卢布尼鲁王国有着长期的买卖关系，情报确实指向卢布尼鲁王国，这也意味着，她前往卢布尼鲁王国的准备必须要落实了。


    至于现在要不要潜入海贼船内部去找情报，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找不找得到证据尚且未知，她可不想因为这样贸然行动，而引来大批人的追杀，毕竟可没有什么消息指向白鸥就在风雪岛。


    还有一点，她不能惊动蒂尔上头的「那个人」。


    热闹的杯盏碰撞间，欢笑声和音乐声都被一声巨响，吓得戛然而止。


    “吼——！！”


    炮弹击砸甲板的声音传来，海贼们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


    甲板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聚集起来。


    “有敌袭？！”


    这一声响后却再没了声音，也没有下一个巨响传来，那个发出声音的位置在厨房的后一侧的艉廊。


    几个水手在大副的带领下前去。


    “什么人？”一名水手举着刀谨慎地上前。


    昏暗的光线下，薄薄的月光洒在了暗棕色的甲板上，木质的地板上此时破损出了一大口子，大副走上前去，皱着眉头看着这块地面，从洞口往下看去也没有任何炮弹的痕迹。


    他们又带人在船上搜索了几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回去汇报时，被船长齐齐地骂了一顿。


    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洞到底是怎么来的？


    “哈欠——！”


    安莉卡打了一个喷嚏。


    她此时已经离开了海边，出了森林。她摘掉面具和兜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她也想不明白怎么老是摔倒。


    “啊拉，这不是安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安莉卡闻声看去。


    黑色的齐耳短发上戴着深绿色的横条纹头巾，身上穿着少见的华贵服饰，那个女人正笑眯眯的看见她。


    安莉卡心下漏了一拍，面色镇定。


    “老板娘？”


    她故意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庆幸自己一贯还算谨慎，出发前没有将这顶金色的假发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