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西区。


    说是黑街，其实建筑构造与普通居民区几乎没有差别，只是环境方面有些脏乱，有着陈旧的商铺，地面堆砌着损坏的铁器械具。


    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沿街的对面，灰黄的河道带着工业污水的痕迹，如沸水般冒着发散着奇怪气味的泡泡


    安莉卡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下，罗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她穿着白色的厚风衣，顶着一头齐腰的黑色假发，身后是穿着蓝色毛领卫衣的罗。


    脚上每走一步都会粘上灰黑的泥雪混合物。


    天色尚早，街道上此时有点寂静，只有零星几个宿醉的流浪汉，早餐店前有几名一身黑衣黑帽的人员，眼神锐利，却没有无端生事。


    “你的眼睛有点红。”罗突然说。


    “欸？有吗……”安莉卡摸上眼，笑着，“可能是换了新环境没休息好吧。”


    “回去冰敷一下，用药后就多休息吧。”


    “谢谢你的关心。”


    “只是怕你突然倒下而已。”罗说，“这几天这边有我勘察。”


    安莉卡顿住脚步，沉默地盯着罗，她蹙着眉凑近他，一本正经的说：“你的黑眼袋也没什么说服力啊！”


    “我不一样，你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更严重。”罗移开视线。


    “安啦，要休息的话还是交换着来吧？”安莉卡说，“让你一个人推进任务，我也很过意不去。”


    “重点是这个吗？”罗不由地想扶额。


    “那么，我们算达成一致了？”


    “嗯。”


    “说起来，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他们闲聊着，讨论起急缺的药物数量以及各项材料清单，以补充库存。


    来到麦纳特指定的地点范围，他们靠在巷道的墙边，瞥向那处目标房屋。


    安莉卡想上前敲门……


    被罗拽住手，他摇了摇头。


    “先观察一下。”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人走出房子。


    他的块头很大，体格比贝波还大两圈，没有头发，头型像葫芦一般，有一条八字胡，长相在这片□□区域也相当有威慑力。


    安莉卡见他将门锁好，拎着菜篮子顺着河道向前走，他们跟上他。


    “乔尼，新鲜的鱼要吗？”


    “今天也有刚上货的鸡蛋哦！”


    店铺旁的摊主热情向他喊道。


    乔尼点了点头，在这些摊子前停留，都买了一些，手上的篮子一下子就堆满了。


    “乔尼，我家的钟表又坏了。”


    “啊！能帮我补一下屋顶吗！”


    “风筝……我的风筝挂树上了。”


    “乔尼！能借我点钱吗？”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完全没有拒绝那些人的请求。


    虽然长相凶狠，但他看起来在这片区域的人际还不错。


    安莉卡甚至产生这个人或许会是好人的错觉？


    “不能只看表面，人有意隐藏的话是不会被轻易看出来的。”


    罗沉着脸说：“太容易下判断，最终吃苦头的是自己。”


    “说的也是。”安莉卡也不反驳。


    “再看看吧。”


    他们跟踪他的行踪，来到一处钟表行，是那种老式钟表的店铺。


    “乔尼！你又买了这么多啊！大家都吃不完了哈哈！”他的同事这样说着，接过他手中的篮子就去了厨房。


    他本人就这样坐下来，开始捣鼓手中的零件们，聚精会神地用镊子戳着组件，时不时流下紧张的汗水。


    “他在工作啊。”


    安莉卡在露天店铺前点了份冰美式，边喝着冰凉的饮品提神，边对坐着的罗说：“是直接绑走呢？”


    “还是我拿着手牌去问他？”


    她坐下，笑着，表示哪种方式她都可以。


    罗表示再观察一下。


    关于这个乔尼，一直没有下落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他太宅了。


    这几天，他们一路跟踪下来。


    他没有其他奇怪的活动，从工作地点到家里，中途被人拉去帮忙干点杂活，几乎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


    作为海上奴隶船重要信息的交接人，除了块头大，他有点过于平凡了，没有任何暴力或试图拐卖的行为，有的只是买菜、上班、帮忙、下班、回家。


    偶尔还会喂食流浪猫。


    他似乎不太擅长拒绝他人，每次有人向他推销物品，就会以一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掏出钱包买下。


    看起来容易被人卖保健品。


    安莉卡托着下巴，喃喃道：“看起来很好骗啊。”


    “……”罗不置可否。


    目前观察下来，确实是这样。


    作为那个犯罪集团的一员，这样的人才更古怪吧？


    直到某天，街角有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向左右探头，似乎迷路了。


    安莉卡正想上前帮忙，被罗拦住去处。


    “嗯？”她疑惑地问。


    “看看。”


    小女孩在下一个转角就会遇上乔尼。


    如果他只是伪装成正常人，那么这时候正适合露出狐狸尾巴，这个角落四下无人，他就算伸出黑手绑架，失踪一个人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安莉卡听完罗的解释蹙了下眉，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场面。


    心里暗自想着，一旦乔尼出手，她就把他打包送到监狱。


    那个高大的光头男人，俯下身子看着害怕的小女孩。


    他露出僵硬的笑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小女孩的手里。


    他和善地指引着她，送她到黑街的出口。


    “下次要小心，跟紧大人，不要来到这里哦。”


    “谢谢巨人叔叔！”小女孩举着苹果向他告别。


    安莉卡背靠着墙，收回视线，陷入短暂的沉默。


    罗也陷入了沉思。


    他有了新的猜想：“他该不会……完全不知道奴隶船上的事吧？”


    *


    安莉卡决定还是直接去与乔尼会面了。


    虽然他看起来人并不坏，但他确实牵扯进这件事，不管知不知情，她们也必须要问到线索。


    “你是乔尼先生吧？”


    安莉卡张开手掌，露出那枚独角犀的金手牌，展示到他的面前。


    “是的，”他惊喜的说，“你是来找老爹的吧？”


    老爹……？是利维吗？


    “嗯。”安莉卡应了一声，看他的反应。


    “你来早了，他回来还有半个月呢。”


    “你知道他的船在哪靠岸吗？”


    “在西南海岸的渔港，今年应该也会有很多收获吧。”


    “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当然，他是远洋商人啊。你们不是要送货给老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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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并不惊讶，每年来找他、要给利维老爹送货的都不是同一伙人，经常有陌生的面孔出现。


    老爹很受欢迎，他在那个有钱的卡拉克商会手下工作，许多商人都想与他打交道，乔尼被吩咐将归航信息交代给拿着手牌的人，其他事情一概不许多问。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也想主动给老爹分担工作压力，但是一张嘴就会迎来一顿痛骂。


    他的能力还不够……所以老爹不想让他帮忙。


    乔尼得出这样的结论。


    “没、没什么。”安莉卡说。


    “乔尼先生，当天你要一起去吗？我们跟卡拉克商会是第一次合作，想拜托你给我们带路。”


    “啊，当然可以！”乔尼说，“能帮到你真是太好了！”


    安莉卡带着信息告别乔尼，心中五味杂陈，在一旁的罗见她心不在焉。


    “都做了决定了，你在担心什么？”罗敏锐的视线粘在她的脸上，“真不像平时的你。”


    “那个人的性格，让我想起了Baby5。”安莉卡说。


    罗沉默了一秒：“是有点像。”


    “那也只能说明他是个容易被人利用的笨蛋吧。”


    “喂，也不能这么说吧。”安莉卡说，“只是这样似乎有点残酷。”


    她刚才也只是出于直觉，嘴巴比脑子更快就邀请了。


    “没人喜欢被蒙骗吧。”罗的手搭在安莉卡的头上，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便松开。


    “只是见识一下残酷的现实而已。”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是在安慰她吗？


    “谢谢，我有时候是不是有点冲动？”安莉卡上前，在他身侧问。


    “……你是认真问的吗？”罗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安莉卡眨了眨眼。


    “不冲动的家伙才不是你吧。”


    罗说：“但是，你的选择也并没有错。”


    “只是个人行动习惯的差别而已。”


    她虽然冲动，但也有在思考，并不是一味的莽撞行事。


    罗想着，如果说他做计划是周密谨慎的，对突发情况会重新调整。


    那眼前这家伙的计划是属于灵活的那种，看起来警慎，实际施行起来，一旦打乱计划，她就会直接了当用武力解决。


    这种方式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有时候显得像一个热血笨蛋。


    安莉卡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她笑盈盈说：


    “那我们快点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吧。”


    他的余光默默瞥过身上那只带着薄茧的纤长的手，他喉结滚动，冷声说：“倒也不急。”


    “先去买点药材吧。”


    “要不要再带点酒回去？冬天的话很适合暖暖身体！”


    “嗯，再带点鱼吧，贝波念叨很久了。”


    “话说起来，没有让法斯特跟贝波说上话也太遗憾了。”


    “如果真是有价值的消息，霍金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来引诱我们。”罗说。


    “那家伙也会去伟大航路，会面的时机以后也不少。”


    “对了，”安莉卡想起一件事，罗从法斯特身上抢的东西，“那个永久指针！”


    “上面有写着终点吧？”


    “……没有。”罗说。


    “欸？”


    “上面的标记，已经被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