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青愣了愣，“待会儿可能不大行，我还得去相府送一趟……”


    雅姐拍了拍额角，懊恼道：“哎，我这脑袋，险些忘了。既如此，你且先去！待得从相府送罢这一趟，可方便回来？我就在此候着，你届时来，只管报上名字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常青青无法不答应。更何况雅姐言行举止间很是令人感到妥帖，叫她生不起半点抗拒之心。


    她才要点头，便有小厮拎着食盒进来了，一手掀起门帘，恭敬道：“雅姐，相府的点心备好了。”


    见时候不早，常青青便起身接过食盒，冲雅姐道：“您先忙别的，待我送完这趟，必会很快就来。”


    说罢，便请了辞，径直出了临江楼，跨上小电驴往相府去了。


    *


    常青青已经能数清相府门额的匾上有几道金刻的细纹。待得她从左往右数至第三遍的时候，总算候得里头来了人。


    她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着道：“先前高师傅来常记亲自定的临江楼的外送点心，劳您费心！”


    然而，这一回，里头的人却不是今日晌午来店里的那位高如意高师傅，出来的竟是一位身着玄衣，气质冷峻的年轻男子。


    常青青一时呆了呆，却也懂得非礼勿视。她忙垂下头，将食盒递了出去。“劳您……呃，看下。”


    那男子便嘱人接过食盒，却并不检查，只冷声吩咐道：“拿去给章儿吧。”


    一旁的下人应了声，提着食盒转头便走了。


    这会子的气氛莫名格外诡异，常青青惦记着雅姐的邀约，硬着头皮道：“……那客官，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男子不语，沉沉盯着她，良久才道：“你就是常青青?”


    虽是问话，语气极为笃定，似乎对她早有耳闻。


    常青青下意识抬头，径直落入一双黑而沉的眼，因着那双眼里的冷淡意味噤若寒蝉。


    她点点头：“是的。”


    年轻男子一言不发，这样看着人，倒怪吓人的。


    常青青硬着头皮道：“您是找我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他沉吟片刻，正要说什么，门内却传来一声细语，“兄长怎么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虽不见人影，只闻其声。却大致听得出这声音温婉清丽，清脆动人，语气亦很是天真活泼。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话语间隐隐带了些病气，没说完便轻轻咳了两声，有些虚弱。


    常青青下意识抬头，却只在门扉掩映间遥遥看到一角鹅黄锦袍。


    想来是高如意所说的，相府的那位小姐。


    这份餐食便是给她的。


    那这位冷峻寡言的男子，想必就是相府的长子了……？


    男子看了常青青一眼，应声道：“无事。这便回来了。外头风大，你莫要走动。”


    话是看着她说的，可内容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语调冷淡，话中却带了些关切。不难叫人看出这一对世家兄妹的手足情谊。


    说罢，男子便转身回去，或许是要去照看那位二小姐。


    回身之时，他只抛下一句话，声音淡淡，仿佛从天而降。


    “——明日高如意照常去常记预订。”


    相府的大门砰一声冲常青青关上，只留她一个人在门外，困惑地摸了摸脑袋。


    这到底是对她满意还是不满意？


    若说是满意，可此人对她没有半点好脸色，就连问话也都是爱答不理；可若是不满意，方才丢下的那句是什么意思？是还要她送临江楼的餐食过来吗？


    想不明白，常青青便也不再深究。


    她还记得先前雅姐同自己约好的事，转身回了临江楼。


    雅姐应当是临江楼的话事人，偌大的酒楼里，一众小厮或是大厨也都听她的指挥。她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却能掌起偌大的酒楼，可见其本事。


    常青青大胆揣测，雅姐寻自己，或许也是为了商议合作之事。


    先前钱大娘寻上自己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大适应。如今东西两巷主动上门的酒肆多了，她对这等邀约轻车熟路，就连条约也都已经有了模板，只消将抬头处的店铺名字一改，便又能同一间新商铺合作起来，收入三成的抽成费。


    然而这些条约对寻常食铺适用，临江楼这等大酒楼可未必愿意接受。天下第一味的招牌挂在这里，饱了么又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送餐承包商，没有什么人会纡尊降贵将三成的利平白让给她的。


    寻常食铺没那么多其余开支，一道菜卖出去，说不得能落到手五六成，因此也乐得分出一部分利给常青青，让她帮忙打开销路，放出名声。


    大酒楼则不同。像临江楼这等高档的酒楼，每日营业额虽然不菲，开支也更高些。单是一桌好菜的流水或许就得十两银子，再刨去食材地价、名厨小厮、歌者舞伎等等一应开支，能剩下四五成便已经是极好的利润。


    而倘若再抽去三成，落到临江楼手里的，恐怕连一成都不到。


    想也知道，大酒楼又怎可能同她做这亏本生意？


    因此，雅姐此番若是寻她商议合作之事，一定会从这抽成价上打主意。


    就是不知道她会砍多少……


    常青青想着便有些肉疼。


    饱了么是初创团队，实在是没有同大酒楼谈判的话语权。倘若报价太高，激怒了人家，说不定一气之下，临江楼自家便做起了专送的业务。


    而倘若报价太低，她便是赔本赚吆喝。


    她家那附近的业务还没有跑熟悉，皇城根下的西北角处却要开拓新路线。且不说她对此处的路线和地界不熟，单是想画出地形图，也得够她喝一壶的！


    到时送餐若是有任何延误洒漏，一顿饭下来，折的少说也是好几两银子！


    一想到她将临江楼一整盒精致华贵的高价饭菜给误了时辰，致使客人不满意，又要赔数两银子，她就打了个寒战。


    ……实在不能轻举妄动！


    *


    她打了一路的腹稿，盘算好了各种谈判法子，这才胆战心惊地进了临江楼，同雅姐坐在一处说起事来。


    果如她所料，雅姐此番确是为这送餐一事而来。


    先前已细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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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饱了么的送餐模式与服务费用。此番雅姐不再多问，一坐下便开门见山。


    “常姑娘，临江楼有意同你这‘饱了么’送餐服务合作。你看这价格能给到多少？——我们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必不同于寻常商户。若是饱了么能送临江楼的餐，也能给你们打响名声，想必赏钱不会少。”


    雅姐笑意盈盈间，便轻飘飘同开始她砍价，可见其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经历。


    常青青一面脊背冒冷汗，一面暗地里庆幸自己预先想好了说辞，不然定要被雅姐这等老手骗得一分不剩。


    听她摆出条条框框，只觉得自己这饱了么服务一文不值，破漏百出，甚至还觉得能给临江楼送餐是莫大的荣幸呢——若换了从前，她说不准恨不得给人免费配送！


    二人拉扯一番，末了总算达成一致，将费用定在了一成半的位置。


    然而这只是初步谈拢了价格，常青青还对这处的位置一无所知，在正式合作之前，她还得摸清楚临江楼这一片的位置。待得熟悉路线、画出地图，才方便招人来负责这一片的外送。


    因此，她先同雅姐约定，自己暂且试送两周。若是行不通，则合作暂缓，这阵子的费用也分文不收。


    二人达成一致后，共同写了条子约定事项，又一人一份收进怀里，这事才算了了。


    雅姐褪去了商人的精明锐利，笑得春风化雨，起身来握她，“常姑娘慢走，我送你。”


    谈判太耗精力，常青青被方才无形之中的刀光剑影给压得额角生痛，忙摆摆手，虚弱道：“您回吧，不用送了。我这就走了。”


    可不敢再和这吃人不吐皮的狐狸走在一处了！


    告别过雅姐，从临江楼出来后已是傍晚。


    常青青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僵直的脖颈。回过头再看，只瞧见临江楼里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一整条护城河上都高高挂起华灯，甚至有些地方噼里啪啦燃起了礼花。几艘游船停在酒楼一侧的水岸上，丝竹管弦乐声不断，端的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热闹非凡。


    常青青骑着驴走在路边，赏看了许久这处的夜景，好半天才惊叹了一声：“真漂亮！”


    自穿过来以后，她少有这样安静欣赏美景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都在考量着如何送外卖、如何做生意、如何安排妥当同人谈判，每日少有歇息的时候，常常是脚不沾地，沾枕就着。


    睡觉都要挤出时间睡，哪还有闲心思逛一逛京城夜景？


    如今却在这处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清静。


    今日谈下了一桩大生意，此时她紧绷着的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懒散了，不愿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沉浸在此刻明亮的夜晚之中。


    蓦地，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看什么？”


    常青青被吓了一跳。


    她猛地转头，看见近旁一张俊俏无双的侧脸。


    王公子抱着臂，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的游船与天边悬着的明月，轮廓仿佛流水与美玉打磨而成，月光与灯火的光影交错着映在他脸上，越发衬得他面似冠玉，肩阔身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