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湘难得见他这般赌气，又自知理亏，忙压下嘴角，上了马车去哄他。


    裴放见她掀了帘子进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尴尬的，只扭过头去不看她。


    徐素湘见状，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扶正他的脸，拿出帕子在他嘴唇上擦了擦，却并没什么用。


    她忍着笑道：“二爷别担心，这颜色过段时间自己就褪……”


    一句话没说完，裴放忽然凑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不容她退后，低着头故意与她唇齿相蹭，辗转厮磨，一双潋滟的凤眸从中掀开条缝，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徐素湘的耳朵瞬间红得似要滴血，滚烫的温度慢慢往脸颊上蔓延。


    她推了推他，趁着他松开她的间隙，低声说道：“二爷别闹，大家都在外面呢……”


    大家？


    一想到苗元驹就在外面，裴放更不愿意放开她了。


    直到她嘴唇红透，微微肿起，裴放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徐素湘的嘴角，不满地哼了一声：“竟然没沾上。”


    徐素湘一听，他居然是想把她的嘴唇也染黑，不由捶了他一下。


    她此时眉目含春，便是嗔恼也似调情，裴放心中一荡，捉住了她的手。


    徐素湘见他手上有几处豁了口子，忙问道：“你手怎么了？”


    裴放攥住她：“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此时他心情愉悦，一大早积攒在他心中的焦灼和不快，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弭于无形。


    “别和那个苗元驹走太近，他不是好人。”裴放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交代她。


    徐素湘仰起头，不解道：“二爷为何这样说？”


    裴放想了想，无凭无据的确难以让她相信，倒不如把真相告诉她，免得她日后没有防备遭人暗算。


    “前几日在驿馆……”


    他才起了个头，就听马车外面苗元驹朝他们喊道：“阿素，裴司马，道路已通，我就先走一步了。”


    裴放顿时止住了话头。


    片刻之后，他与徐素湘一起下车。


    徐素湘见苗元驹牵着马整装待发，上前说道：“既然都是去往唐州，苗二哥为何不与我们一道？”


    “即便同路也终有分开的一日，唐州虽不远，但你们马车行得慢，我归心似箭，就不陪你们一道了。”


    说罢，苗元驹朝两人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徐素湘张了张口，到底没再挽留，而是朝他一礼：“苗二哥保重。”


    “你们也保重。”苗元驹在马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是有缘，日后还会再见的。”


    他说完，一拍马背，绝尘而去。


    直到官道上看不见他的身影了，裴放这才命众人赶车行路。


    他刻意交代了青松和路明，一路上多留意前路，恐怕苗元驹要提前在道上动手脚。


    回到车厢里，徐素湘与裴放说回了之前的话题：“二爷方才，为何要说苗二哥不是好人？”


    裴放此时却没直接回答，他思索片刻，却是反问她：“在素娘眼里，苗元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素湘一呆，接着垂头想了许久。


    好半晌她才开口：“他出身不好，小时候家里艰难，父母又早亡，他与姐姐相依为命，在县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因为一场洪水，她姐姐得了一场急病，不治而亡，就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裴放听着，皱起眉头：“一个人的品性固然与他成长的环境有关，却也并非绝对关系，素娘只说他的苦，心里必然对他有所同情，那你对他的评价就未必中肯。”


    “这……”徐素湘想要反驳，心里却隐隐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我和他小时候没少打架，在左邻右舍眼中我们都是不听话的孩子，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也有过相互安慰和扶持的时候，在我心中，苗二哥纵然有很多缺点，但他待我从来都是真诚的，我一直拿他当半个兄长。”


    “那你觉得，在苗元驹心里，你是什么样的存在？”裴放看着她，缓缓开口。


    徐素湘想也没想：“当然是妹妹啊，就算不是妹妹，那也是共患难的朋友。”


    裴放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他的素娘竟这样迟钝。


    不过也好，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见他不说话了，徐素湘不由追问道：“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好人？”


    裴放心里罕见地纠结起来，他想到昨日苗元驹说的那些话，素娘这一生已然失去了很多亲人，她若拿苗元驹当半个兄长，那他又怎忍心让她再失去一次呢？


    他伸手捏了捏徐素湘的脸：“我家素娘这么乖，小时候能跟你打架的，能是什么好人。”


    徐素湘拍开他的手，想反驳，又不知该反驳哪一句。


    总不能承认，自己小时候一点也不乖吧？


    日落之前，一行人进入唐州地界，裴放没选择住进驿馆，而是选了城里一家较大的客栈落脚。


    在店里吃过晚饭，裴放叮嘱青松和路明亲自照料马匹，随后带着徐素湘进入厢房休息。


    坐了一天的马车，手脚都活动不开，徐素湘一进房间就歪倒在榻上，她一边抻开手臂，一边舒适地喟叹一声：“今晚要是能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在路上这些时日，裴放已经习惯了她这般真实而不顾形象的做派，她在他面前不端着，说明心里对他已经完全不设防。


    “一会我出去吩咐店里的伙计，让他们晚上送些热水上来。”


    徐素湘见他只洗了手却没解下身上佩剑，便问道：“二爷还要出去？”


    “嗯，有些事要办。”他擦干了手，在榻边挨着她坐下，同她道，“你既累了，就先歇着，明日我们不急着走，我带你见几个人。”


    徐素湘闻言点了点头，也没问他要见什么人：“那我晚上给你留灯。”


    裴放勾唇，叮嘱她：“我很快就回来，一会让红菱和翠竹进来陪着你，千万别到处乱跑，嗯？”


    “二爷放心，我省得。”


    裴放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这才起身出去。


    没多久，红菱敲了门进来，见她在榻上歪着，上前问她：“奶奶累了吧？要不，我给奶奶按按肩膀？”


    徐素湘便换了一边躺着，方便她上手。


    按着按着，红菱忽然笑了一声。


    徐素湘偏过头去看她：“傻笑什么？”


    “奴婢是想到二爷今日那模样，”红菱手上没闲着，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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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闲着，“都那样了二爷竟然也没恼，可见二爷与奶奶的感情越发的好了，奴婢心里替您高兴。”


    听她这样说，难免让徐素湘想起当时在马车上的情形，她耳根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嗔道：“你竟拿我打趣！”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笑闹间房门响了两声，却是翠竹在外面，听见徐素湘答应，她这才开了门进来。


    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盘切好的西瓜，一面走一面对徐素湘道：“这是二爷方才吩咐店家准备的，说是送来给奶奶消消暑气。”


    她把托盘放下，手从底下抽出封信来，道：“奴婢方才正好在楼下，就替店家送上来了，正巧，店家说有人给奶奶送了封信，让我一并带上来给您。”


    说着，她把信奉到徐素湘跟前。


    徐素湘让红菱停下，自己坐了起来，狐疑地接过信封。


    “我今日才刚到唐州，怎会有人给我送信？”


    翠竹摇头：“奴婢也好奇，但店家说了，那人没透露姓名，只说把信交给裴司马的夫人。”


    徐素湘想了想，拆开了信封。


    她先看了一眼落款，上面写着“苗元驹”三个字。


    但字却不是他的。


    他们一块在灵蕴学堂启蒙时，苗元驹最烦念书写字，因此他一手字总是写得七歪八扭，教人认不出原形。


    此刻信上的字虽说算不得好看，却也是端端正正，起码能让她看懂。


    再一看内容，上面写着：驿站之事实乃二哥之过错，因无颜面对，才先一步离去，然内心终归不安，想与阿素当面解释，望能前来。


    上面附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徐素湘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但她又细想了想，裴放今日反复告诫她苗元驹不是个好人，又提了一嘴“驿站”，他当时没来得及说完，后面不知为何又支支吾吾不肯说，结合信上的内容，苗元驹所言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


    若真是这样，她的确需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驿站一事，苗元驹若参与了，究竟参与了多少，他事先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徐素湘想着这些问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出去一趟。”


    红菱和翠竹对视一眼，忙拦住她：“奶奶有什么事何不等二爷回来再去？”


    “是啊！”翠竹点头附和道，“今儿早上奶奶不见踪影，您是没瞧见二爷急的那样，他为了搬那些石头，手都磕破了。眼下奶奶要出门，二爷回来见不到您，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呢！”


    徐素湘愣住，原来他手上的口子是这么来的……


    她捏着信踌躇片刻，扭头对翠竹道：“你去打听一下二爷去了哪里，若是找到了他，你把这信交给他，他自然就知道去哪找我了。”


    “快去！”见翠竹犹豫，她催促一声。


    翠竹没办法，只能接了信出去了。


    徐素湘在房里踱了两步，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


    红菱拉住她：“奶奶要去哪？”


    “康记酒坊。”徐素湘拉开门，看着红菱，“放心吧，我没那么傻，我等二爷跟我一块去。”


    话虽如此，红菱哪敢让她一个人出门，急得一跺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