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里是受你所控的幻境？”


    沈何坐在檀桌边，哪吒像是离开他就不能呼吸的鱼，搂着他的腰将下颌抵在他肩上，这倒和本来的哪吒有几分相像。


    哪吒半合着眸，懒洋洋应了一声。


    “你明知道这里是幻境，又为什么……甘愿留在这？”沈何不明白，既然是幻境，说明这个哪吒知道自己是假的，也知道自己会消散，难道不应该寻找求生之法么？


    再说，幻境之用不是为了困住入境者么，哪吒又为何如实告知？


    哪吒道：“不是你问我的？”


    沈何：“我问你就说？”


    哪吒：“嗯。”


    沈何沉默，半晌道：“那你知道我是如何进来的么？”


    “境外之事我不知。”哪吒掀了掀眼皮，“我只知，待我一睁眼，你便在我眼前。”


    沈何眉头轻动，垂眼认真望着哪吒眉眼的轮廓，“那……”


    哪吒抬首猝不及防含住他的唇，将沈何未尽的话堵了回去。沈何急忙偏过脸，想擦嘴手又被箍住动弹不得，急斥道：“你流氓吗？”


    哪吒挑了下眉，不以为然，“你要说我不爱听的，我便吻你。”


    沈何眸子圆睁，“我方才说话了吗？”


    “你想问我知不知道哪吒的下落，是不是？”哪吒明明脑袋枕在沈何肩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沈何却有一种被把玩在掌心的错觉。


    沈何咽了咽口水，“你怎么会……”就像有读心术一样。


    “我怎么会知道？”哪吒轻笑着截了他的话，红莲在他眉间若隐若现，“你猜呢。”


    红莲法印能使他们心念相通，但之前哪吒从未用此窥探过沈何的想法。沈何却紧皱眉，眸光落在那张褪去青涩而显得凌厉锋锐的面容上，一时不语。


    哪吒任由他看着，瞳仁似因他的注视兴奋地缩了缩，忽地倾身过去又要做什么。沈何有所预料地转过脸，吻只落在他颈上。


    别的不说，这个哪吒必然是色中饿鬼。


    哪吒却顺势在他颈上流连，直到沈何忍受不了颌下泛了粉，他才大发慈悲道：“我早与你说了，在此境中，万物由我所控。别说敖光，哪吒来了也束手无策。”


    见沈何神色似有低落，他不甚满意道：“为什么非要离开，我们在这里成婚，远离是非纷扰潇洒一生不好么？”


    他扳过沈何的下巴，目光审视，像是不理解沈何为什么会拒绝，片刻后缓缓道：“你想他了？”


    沈何乌睫微颤，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这般作态落到哪吒眼里岂是简单思念，他脸色一沉，钳着沈何的颌角强令他抬眸，“他有什么好的，从见到我第一刻起，你的心里就一直想着他念着他——怎么，怕他被你的好父王杀了？”


    沈何被他的手指掐得腮肉发疼，毫不犹豫反唇相讥，“你不是不知境外事么？”


    “……我是不知。”哪吒顿了顿，幽幽扯出一个笑容，像反应过来指腹收了力度，变成了暧昧的抚捻，“但是小乖，我就是哪吒啊。”


    所以哪吒有的记忆他有，哪吒神魂的法印也存在于他身上。


    他甚至比原本的哪吒更具蛊惑力——他是一个已成熟的男人，有着明确外向的情//欲和恶念，比起纵着沈何、和沈何玩过家家的真哪吒来说，他也更能先一步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因此他有掠夺沈何的自信和张狂。


    沈何眉头拧紧，冷声道：“你只是幻境凝结的假象，你不是哪吒。”


    “你是为了说服自己吗，”哪吒拇指指腹轻挑地按了按沈何的唇角，“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安，随你。”


    明明是你自欺欺人。沈何垂眼，并未将此话说出口，却能明显感知到哪吒周遭一闪而过的沉凝，便知心声又被他窥了去，发出一声嗤笑。


    哪吒瞳色愈深，眼中克制暗压的风暴蠢蠢欲动，视线紧锁在沈何有意躲避的眼眸上。


    ——我与哪吒是知心好友，岂非幻境中一不知名色鬼堪比。


    ——就算你把我困在这幻境里一辈子，我也不可能承认你和哪吒有可比之处。真正的哪吒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哪吒凤眸狭起，很好，无论沈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成功激怒他了。


    “你故意说给我听，想惹怒我，还是找草？”


    他的话语太粗俗，惹得沈何又是一阵蹙眉，就差没把“嫌恶”二字写在脸上。这次沈何在心里什么都没说，哪吒的神色反而更难看，如同一条几欲发起进攻的雄蛇，极具威胁性。


    沈何启唇道：“你今日若不放我出去，来日我也终有一日会杀了你——既是幻境，若我自裁，你亦无法拦住。”


    哪吒道：“玄冥之境不会因死亡破裂。”


    沈何笑弯了眼，“那就不断死了活、活了死，你我二人，总有一个先疯了，如何不算解脱？”


    哪吒脸色黑如火炭，手指松开他下颌的同时，混天绫又藤蔓似的缠上来，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


    混天绫看似柔软，偏偏最善以柔克刚，再硬的骨头被它缠上也不得不受它摆布。沈何迫于它缠绕，微微收起腰腹，腿弯忽地多了一只长臂，施力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眉间一凛，消失的匕首瞬间重现在他手心，即便双腕被捆依旧可以抬刀插//入近在咫尺的胸膛。


    哪吒无所谓地掂了掂他整个身子，评价道：“太瘦。”


    沈何刀尖已刺破他的衣布，神情淡冷，“再刺深会怎么样？”


    哪吒抱着他往里间床帐上走，抽空低眸望了他一眼，说：“你真想杀我？”


    沈何没有回答，尖刃却无情地往皮肉刺进，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息。哪吒稳步走到床边，轻轻将他放下，又问：“我当真比不上他么？”


    沈何眉尾轻扬，眼皮半掀，略带嘲弄的神情在他做来倒像骄矜的天鹅，“你哪来的自信？”


    哪吒虽把他放在床上，却没有抽走手臂，拥抱之间的距离本就相近，他忽略胸口刀尖深入的刺痛，鼻尖蹭了蹭沈何的，“不论我亲近你，还是吻你，你明明都不抗拒。”


    人终究会被奇葩的脑回路打败，沈何都要气笑了，“你给我抗拒的机会了么？”再说起初他以为是梦才……


    也就是这怪物沾了哪吒的光。


    哪吒歪着头看着他，似在思索，又像在疑惑。


    沈何时刻注意着插//进他胸口的匕首，见他看起来当真毫不在意生死的模样，不由出声激他，“你到底……”


    “你不喜欢我。”哪吒嗓音很低，“那你喜欢他吗？”


    沈何怔了一下，意识到他口中的“他”是真哪吒，不假思索道：“当然。”他就是要故意激怒眼前的人，看他对对方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还能顺着引他说出更多信息，方便他寻找逃离之法。


    说多错多，“哪吒”是幻境中人，又想法设法想困住他。所以“哪吒”说的话，沈何不会全信。


    如果此境真的由“哪吒”所控，杀死“哪吒”或许就是离开的方法。可他的匕首扎进哪吒的身体，沈何却没有感知到哪吒有一丝一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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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恐惧。


    甚至他觉得在匕首刺进后，“哪吒”有一种自内而外升腾的兴奋和满意。


    如同一个疯子。


    哪吒还在追问：“是想要亲吻和敦伦的喜欢吗？”


    沈何：？


    “我是男人，”沈何抿了下唇，觉得和色鬼说不清楚，“哪吒也是男人。”他们分明是好朋友啊，这人怎么老喜欢扯情情爱爱。


    哪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身体朝沈何更靠近几分，尖刃随之没入，血气开始浓郁起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沈何攥着匕柄的手抖了抖，他在现代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刀过人，更没刀过疯子，“……你究竟要问什么？”眼下他有些后悔了，他根本没有胆量将匕首彻底扎进这个顶着哪吒面容的人的身体里。


    或许是潜意识叫他觉得，除了对他动手动脚外，这个哪吒的其他行为都和真哪吒太像了，像到沈何偶尔都难以分辨的程度。


    ——神话世界的幻境果真厉害。


    不知是不是听到沈何心里的讷讷，哪吒低低笑出声，手掌包裹住沈何轻微颤抖的指节，缓缓将刀刃送进胸口。


    血液已经多到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床侧。


    沈何后知后觉地想抽回手，可哪吒的手劲太大，又有混天绫协助，沈何根本动弹不了。


    “小乖，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沈何齿尖咬住嘴里的软肉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什么？”


    “我可以送你去见他。”血液不断地流失让哪吒脸上唇上的血色都逐渐褪去，但他声线依旧平稳冷静，“送你去见那个，你想见的哪吒。”


    沈何怔怔抬目，像是倏地被吸进了哪吒深邃幽诡的眸中。


    “我们就赌，他对你到底有没有相思之意。”


    或许是能见到真哪吒的诱惑太大，沈何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怎么赌？”


    哪吒又笑了，“我给你三日，若他吻了你，就算我赢，如何？”


    ……真哪吒才不会，普天之下只有玄冥之境里的哪吒是色鬼。沈何道：“我赢了呢？”


    “你赢了，玄冥之境自会化解，你和他都可重获自由。”


    你和他……难道真哪吒也在幻境里？！


    小龙乌羽似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显然心动了。哪吒却哼笑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赢？”


    沈何看着他血意淋漓的胸前，小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自然，我以神魂起誓，绝无欺瞒。”他的血沾湿了沈何的衣摆，像浸了染料的血牡丹，哪吒说，“不问问我要的赌注？”


    沈何不想知道，可对上他格外明亮的眼眸又格外凄惨的伤口，遂妥协问道：“是什么？”


    “和我成婚。”哪吒立即道，“留在这，永远爱我。”


    虽然沈何有把握会赢，还是下意识挣扎道：“能不能换一个？”


    哪吒想都不想，“不能。”


    沈何：“好吧。”


    他正要问哪吒怎么送他去找真哪吒，便见哪吒垂首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他便觉意识一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霎时空旷的卧房中，哪吒望着床榻上消失的人影，胸口的匕首啪嗒一声掉到榻上，旋即也消失不见。


    他胸前的血还在流。


    哪吒却浑不在意，合衣慢慢地躺在方才沈何躺过的位置，半晌哼起了奇怪的歌谣。


    嗯……他没有感觉错的话，小乖的发/情/期似乎就在这两天。


    不知道另一个他能不能抵御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