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犯规

作品:《犯规

    北京。


    房子安顿下来后,工作很快进入新轨。


    “比赛第一,友谊第十四”,和杜辉一起负责解说的某省级联赛,热度空前,讨论度飙升,网上热梗层出不穷,加上之前录制的节目播出,陈蔓枝受到从未有过的关注,各种节目、活动,忙的时候一天要辗转好几个地方,飞机上才能眯会眼。


    也就是这段时间,周启蛰开始在各种媒体,身边的声音里,看到、听到自己的女朋友。


    网上给她的话题是——


    「总台来了个年轻的女解说员」


    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司成立初期,品牌文化塑造、资金运转、分店选址,开不完的会议,出不完的差……


    俩人聚少离多,空闲的时间总对不上,在家碰个面,还没在机场偶遇的概率大。


    黄昏起飞,夕照映进候机厅,光亮的地面透着金色的暖意。


    昏昏欲睡中,陈蔓枝听到广播里的声音,准备起身登机,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面前,鸭舌帽被扯了下,视线里是垂感利落的西装裤和黑色牛津皮鞋。


    周启蛰手抄回兜里,揶揄道:“大红人出门,墨镜都不带?不怕被认出来?”


    陈蔓枝抬头,拨正被他弄歪的帽檐,反唇相讥:“周总办差,身边助理都没有?”


    俊男靓女,很惹眼。


    有视线投过来,周启蛰弯下腰,薄唇挑起:“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我?”


    人有点名气,最先被关注的总是私生活,女朋友绯闻不乏二三,他也有幸在其中,标题醒目——据知情人士透露,当红解说员和某年轻企业家恋情暴露,内容文字浮夸,真的都像假的。


    陈蔓枝的态度是不用管,她又不是女明星,大家看这些也就图一乐。只要不是负面新闻,不是她主动把感情挂网上,没什么关系。至于知情人士是谁,可能是前同事,又或者老同学,时间久了自然就风平浪静。


    她抬头,莞尔一笑:“再等等。”


    起身的时候,歪过头,很快速地在男朋友脸上亲了下,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她很喜欢他置办的那张床,有点遗憾的就是,这段时间,相拥而眠的时间总是很少,但是醒来的时候,又总在他怀里。


    每天都能抱着爱人入睡,哪怕是一分钟,奔波劳累,也就云消雾散,日子过得才有滋有味。


    终于熬到有两天空闲,陈蔓枝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家里躺着。


    拉上窗帘,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睡了个超级安逸的午觉。


    不想起床,就发消息给周启蛰:


    【可不可以早点回来陪我。】


    周启蛰收到微信,推了个见面,回到家,屋子里没声,她又睡了过去,用头发丝挠她都不醒。


    冲完澡,人不见了,穿着他衬衫,在阳台吹风。


    天要黑了。


    要是一个人睡午觉,睡到这个点起来,身边没有人陪,免不了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其实有点舍不得云从。


    本以为从南到北,搬到新城市,会有不适应感。


    周启蛰在身边,这种不适应还没冒出头,就消失了。


    古人离别时总爱说豁达,不必为分别泪落沾巾,高声吟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陈蔓枝觉得,她比古人幸福,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不是分隔两地看同一轮明月,是在身边,抬头,看得到月亮,也看得到彼此。


    于是,云从和北京,好像也没差。


    啤酒罐冰到她脸上,周启蛰拿出来诱惑她,又不给她喝。


    “没吃东西,就喝冰的,对胃不好。”


    他管她倒是严,对自己就是另一套标准,明明胃时不时闹腾一下的又不是她,陈蔓枝伸手去夺:“你也不给喝。”


    周启蛰顺势抓住她手腕,把人捞到怀里,眼神又深又沉:“睡饱没?”


    “还有点困。”


    “那不行了。”周启蛰一边亲她脸,一边指尖带着啤酒罐上的冰凉,隔着薄薄的布料,按在她腰上,沿着脊背暧昧地向上,声音低了好几度,“晚上时间得归我。”


    月亮太圆。


    室内一片通透,关了灯,也什么都遮不住。


    她坐在他怀里,双臂环住男人修长的脖颈,墙上映出美妙动荡的身影,明亮清冷的月光,被灼烧升温,时隐时退,恨不得完全隐没在乌云后,好烫,如丝绸般雪白的光,从天河上泄下来,满池的水。


    腰撑不住,陈蔓枝向后落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散开,她伸手去摸枕头下自己藏好的东西,没有摸到,就被他攥住手,十指紧扣,这种事,周启蛰掌控欲总是太强,要她每一处都在他领地之内。


    太久实在会累,陈蔓枝也摸索过自救办法,逼着他快点缴械。


    周启蛰自然受不了这种刺激,喘息变粗,加重,但很快抽出一口气,全部报复回去,咬着她耳朵:“别挑衅我。”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陈蔓枝还是学乖,捧着他脸,主动迎合他的吻,呜呜咽咽地跟他温柔的,小声撒娇,周启蛰才意犹未尽放过她。


    醒来的时候,周启蛰心情愉悦得明显,直勾勾盯着她,修长的手指舒张又弯曲,问她:“这是什么?”


    陈蔓枝拉着被子蒙住半张脸,眨巴着眼睛,她趁他睡着了,才从枕头里摸出来给他偷偷戴上的。


    “你不要明知故问。”


    周启蛰没办法保持理智,钻到被子里面,压在她身上,抓住她试图逃离的手,纠正她:“戴错了。”


    陈蔓枝心砰砰直跳:“没、没戴错。”


    周启蛰笑容从眼睛里溢出来,没有一丝郁气,透彻的俊美疏朗,诱哄道:“宝贝,戴无名指。”


    被窝里温度急速上升,陈蔓枝去摸他的手。


    “又错了。”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终于,周启蛰欣赏着左手的戒指,眼尾上扬,嗓音夹带着愉悦的磁性:“怎么尺寸在无名指刚刚好,你偷偷量过,嗯?”


    “谁会做这么变态的事。”


    陈蔓枝才不想告诉他,车里,他枕在她腿上睡觉那次,是偷偷量过他的指围。


    说出来,也太难为情。


    陈蔓枝推不开身上的人,周启蛰却一下托住她的背,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脖子里,生怕她会从怀里溜走一样,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意:


    “枝枝,你不能不要我。”


    她心里一紧,沉默几秒后,看着天花板,知道在云从的那天,周启蛰隐去了一些没跟她说。


    他这样桀骜自信的人,或许有迷茫,怎么会因为短暂地找不到目标,那么晚才来找她。说那时情绪乱七八糟,陈蔓枝知道,这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辞,他不愿展开,或许是过去了,或许是那段时间太难熬,怕说了,她会伤心难过。


    她眼眶泛红,轻轻问了句:“周启蛰,你现在好了吗?”


    抱着她的人,肩背有一瞬的僵硬。


    沉默许久后,他亲了下她的脖子,算是回应。


    陈蔓枝笑了笑:“那你以后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就算我们忙得见不了面,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都听你的。”


    “周启蛰。”


    “嗯?”


    “谢谢你。”她鼻子一酸,“喜欢我这么久。”


    周启蛰吻住她额头:“傻瓜。”


    他笑,眼睛却和她一样红。


    青春并不都是值得回忆的,在迷茫挣扎,雾中航行的那段时光,有喜欢的人,他才幸福,才得以被拯救。


    俩人磨蹭了下,都逼着对方先起床,说难得有时间,应该去约会,周启蛰想到件挺重要的事,挑眉道:


    “说起来,有件事我确实没告诉你。”


    “?”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给哪个女孩作过画。”


    “然后呢?”


    “她跟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


    “因为那是她唯一抓到过我的把柄。”


    陈蔓枝一皱眉:“所以是真的?”


    周启蛰没否认。


    “戒指还我!”


    “不是不在意?”


    “那也不给你!”


    陈蔓枝被从床上拉起来,跟周启蛰回了趟他小时候住在北京的家。


    然后,从书房许老师的那堆压箱底的手稿中,翻到一张别具风格的画。


    周启蛰靠着书桌,闲散道:“就是这张。”


    很难形容此刻面对这张画的心情,对于许老师那句“眉眼有几分相似”,她实在不想苟同。


    陈蔓枝酝酿半天,尽量以一种不会伤害到男朋友的语气问道:“那个……你学了多久呢?”


    “都说了我和艺术不沾边。”


    周启蛰还是有点受挫,态度再怎么不端正,也学了三年呢。


    被大学心理老师质疑也就算了,被陈蔓枝这么一问,他就不太甘心,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夺过那幅画,颇有欣赏自己画作的得意感,语气还有几分不屑:“你不会吧?还认不出来,这不你自己小时候。”


    ???


    陈蔓枝震在原地,眼睛张得老大,双手都握成拳,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举起那幅画,细细欣赏,态度像是站在卢浮宫鉴赏蒙娜丽莎,怎么多看两眼,就跟被周启蛰的话打了思想钢印一样,还真是那么回事。


    裙子上的樱桃图案,刘海上的小雏菊发夹。


    关于细节,周启蛰还是画得挺到位。


    妈妈喜欢打扮她,去北京,给她和哥哥买了新衣服。


    这件裙子,她很容易就记起来,对于十一岁的周启蛰……


    陈蔓枝努力回忆,倏地抬起头,对上周启蛰忽然俯身凑近的,沉沉的目光,心脏猛地撞击了下胸腔:


    “是你。”


    她想起来了。


    2008年,8月28日。


    北京奥运会闭幕式结束后的第四天。


    某个小球场正在举行一场少年足球比赛。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球场边有家长,也有当时来北京的游客。


    陈蔓枝玩累了,逛不动,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球场:“我想看!”


    哥哥说,又不是奥运会的比赛,有什么好看,浪费时间。


    “我就要看。”


    妈妈训了哥哥一通:“听妹妹的。”


    下半场,白队上了一个戴着遮住上半张脸面具的男生,球衣号码11号,踢的左边锋位置,跑动范围离她很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英文拼写Zhou,陈蔓枝知道,那应该是姓。


    球出了界,落在她脚边。


    11号掷界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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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过来,没看她一眼,冷冷撂下一句:“别站太近。”


    陈蔓枝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目光落在11号身上,他好像受了伤,面具是比赛途中用来保护眼睛再次受到伤害。


    他跑起来很快,传球干净利落,总能判断出最佳路线。他个子很高,重心却很稳。


    不知道是不是盯在对方身上太久,11号忽然又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陈蔓枝捏着裙子,脸颊有点热。


    很刻意地把目光移到别的球员身上,视线又被11号挡住。


    “喂,都说了让你站远点。”


    陈蔓枝没理他,站在那里不动。


    又不是只有她站在边上,为什么总说她。


    比分2:1的时候,球场的状况焦灼起来,11号带着伤五分钟内梅开二度,成了对方球员重点照顾对象。


    陈蔓枝担心地不敢眨眼。


    果然,他风头太盛,围追堵截,拉扯,碰撞,对方球员一次次对他进行犯规。陈蔓枝看着他摔倒,心都揪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裁判还不判罚,至少也该出示黄牌警告。


    她紧张起来,握着拳,肉嘟嘟的小脸,嘟哝着:“要赢,一定要赢。”


    “加油,加油。”


    球又出界了,还是11号掷界外球。


    陈蔓枝没看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鞋,黑色的小皮鞋,蕾丝边的小白袜都沾了不少青草,她踢了踢,踢不掉,头顶忽然落下一声轻笑,肆意而又散漫,像风拂过,没什么踪迹,不知道说给谁听:


    “我会赢。”


    11号又进了一球,帽子戏法,场边有人开始欢呼。


    其他男孩也想出风头。


    他的处境就更糟糕。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


    对方球员,不踢球,开始踢11号。


    裁判不判罚,当事人还无所谓,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从容地拍了拍球衣,开始跑动,甚至积极参与到防守中。


    输了,不服?


    那就一个球都别想进。


    一个漂亮的铲球,利落而起,场边又是一阵欢呼。


    但对方球员有人倒地,抱头滚了好几圈,说是11号踢到了他。


    裁判出示红牌。


    11号被罚下场。


    场边有嘘声,裁判吹哨,比赛继续。


    因为面具,陈蔓枝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看到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情应该算不上好。


    陈蔓枝看得很清楚,他铲到了球,动作干脆漂亮,没有碰到对方球员。


    她不信裁判没有看到。


    红牌太过分了。


    明明被犯规的,一直是他。


    11号似乎不打算在这待下去,走得很快。


    说不上为什么,陈蔓枝追了上去。


    她斜挎在身上毛绒绒的兔子包包里,有妈妈买的糖果。


    印着樱桃图案的白色裙摆飞扬起来,空气里有甜甜的花果香,陈蔓枝拦在11号面前。


    他双手抄在兜里,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知道谁又进了球,嘘声消失,欢呼声又起,人心变得很快,没人在意被罚下场的他。


    陈潜看着妹妹:“妈,她又来了。”


    跟安慰幼儿园想家的小朋友一样,陈潜一拍脑门,就知道妹妹要干嘛,小时候还有小男孩跑家里,哇啦哇啦哭嚎着:


    “她怎么跟我好,还跟其他人好呜呜呜!”


    妈妈难得笑了,北京的阳光照在女人脸上,声音都暖融融的:“我也喜欢那个男孩子。”


    陈潜:“……”


    于是在妈妈和哥哥俩人的视线中,陈蔓枝害羞地掏出一把糖果,递给11号,声音软糯:“请你吃。”


    他没有伸手。


    陈蔓枝有点无措,小脸越来越红,以为他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


    11号歪了下头,隔着那张面具,打量她。


    他不领情的话,她好像要哭了。


    但是女孩没有,睫毛一颤一颤的,抬头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说完,伸出手,从她手心,收掉一颗糖果。


    女孩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刘海上的黄色小雏菊发夹也闪闪发光。


    她抱了上去。


    11号愣在原地。


    双手无处安放,糖果好像在手心融化,黏腻,不安,动乱,像遇到一场不小的事故。他刚踢过比赛,身上还有汗,她身上是蜜甜的味道。


    少年陷入长久的晕眩,进球会开心,被拽扯、绊倒、踢到脚踝会疼,但这些在他的感知中都可控,此刻涌起的异样情绪,却像潮水般不可控,吞没他。


    很讨厌,想推开。


    她太大胆,该被罚张红牌。


    少年垂下视线,看到女孩踮起的脚尖。


    他微微弯下身,又想,他其实可以抱起她。


    会把她裙子弄脏。


    算了。


    女孩像小大人一样拍了拍他后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安慰人的语气,好乖地跟他说:


    “没关系的。”


    她松开他,冲他眉眼弯弯:


    “我看到了。”


    “你没有犯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