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了许久的白蔹终于离开，周云重重松了一口气，她抬眸：“今天晚上多谢你愿意拉我一把。”


    孤凡生的眸色几经变化，最终别开视线，不再去看周云：“你不怨我？”


    他的嗓音沙哑，语气里面像是藏着古怪的东西。


    周云当然不会怨他，毕竟她想要的已经拿到手了。


    周云突然温柔的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你也不想的。”


    你也不想被追杀的，也不想连累别人的。


    她都知道，也都理解。


    孤凡生想笑，他勾了勾唇角，可惜心里沉甸甸的，并没有笑出来。


    周云虽然表面上狡猾，实际上的底色温柔善良，哪怕他曾经害过她，她也能选择原谅。


    就像现在，她理解他。


    可惜周云想错他了，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今日他发觉自己被白蔹跟上，便故意招惹了天玄宗的弟子，想让他们替自己去死，就在白蔹杀那些弟子的时候，孤凡生又想要趁机夺取白蔹的力量。


    结果白蔹的数量太多，他一时间吸收不完，这才只能先逃命。


    他没想到会遇到周云，他也不该救她。


    孤凡生垂眸看向自己的的手掌，就是这只手伸出去抓住了周云。


    月色朦胧，他的手在月光之下显得苍白嶙峋。


    方才让他怎么也压制不下去的欲.念，突然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了，心好像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有了一种被呵护的错觉。


    孤凡生站在那里许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深夜里的山中妖鬼。


    这种感受是从未有过的，像是春风突然扑面而来，并不让人难受，只让他的心脏莫名乱颤。


    她给他的感觉，同他一直以来的认知相悖。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很想让周云跟在他左右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他对周云的好奇还没有消退。


    因为好奇，所以就想让她跟在他身边。


    所以等到将来他没有兴趣的时候，他一定会亲自杀了她。


    一定是因为这样。


    孤凡生只能这样解释，否则，他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


    -


    周云回到小狗峰的时候，发现小狗峰正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一道道天雷劈下来，把周云吓了一跳。


    手里还拿着给小狗买的礼物，想了想，周云决定先把礼物给小狗之后，再回去睡觉。


    想起上次被小狗扔出门的经历，周云老实的敲了敲小狗洞府的门。


    没人应声。


    隔着一道门，周云听到里面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周云假装抓起混元的爪子——事实上混元根本就不在她身边，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


    “哎呀！混元你在干什么！不要打扰你小狗师兄休息呀！你真是的，快点走开！”


    周云一边说，一边推开了洞府的门。


    洞府幽深寂静，里面像是没有人。


    漆黑而浓稠的洞府好像怪物的巨口，让周云并未走进去。


    她还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


    黑夜的陌生地方往往伴随着可怕的危险，周云在勇敢的走进去查看小狗的情况，和退出去麻烦人一起过来之间，选择了假装无事发生。


    算了，小狗不理她就算了。


    周云窝窝囊囊溜溜达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思索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从怀中掏出一团黑色的东西。


    原著中，孤凡生会利用邪气修炼生机丸，越是阴邪的气息，就越能练出越上等的生机丸。


    她手里的这一枚，大补。


    当时孤凡生距离她太近，周云闲着也是闲着，手就偷摸伸进了孤凡生的怀里。


    没想到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周云拿到生机丸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云笑眯眯的打量着生机丸，前段时间林景知因她受罚，再见他的时候，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以为他不说她就不知道。


    想到这里，周云垂眸看向药丸，眼底划过一抹什么。


    夜已经深了，周云迷迷糊糊之间睡了过去，


    窗户外面的雷电之声骤然响起，响亮的声音让她的睡眠并不好。


    隔着滂沱的雨，以及呜咽的风，周云听到有人在哭。


    声音很轻，像是痛到极致才克制不住自己发出的哀音。


    周云听的心里无端一揪，迷蒙之际，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哭的那个人很可怜。


    但她也觉得有点害怕，毕竟在这种环境里听到的哭声，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云将核心价值观当做咒语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这才又睡了过去。


    大雨下了好几天，每天除了电闪雷鸣之外，小狗峰安静得厉害。


    周云甚至觉得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某天清晨她醒来，就看到混元躺在她的脚边。


    于是周云每天都带着混元下山，去找苏师兄修炼。


    苏师兄在对待修行这一块凶得很，但看到混元跟着她，却并未说什么。


    周云的修炼进度并不慢，她引气入体之后便能简单的操控灵力，但苏师兄并不满意，让她每日练剑三千次才准吃饭。


    对于苏师兄的严厉，周云并不抗拒，虽然不知道苏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确实帮了她。


    又是到了每月十四的时候，苏师兄给她放了两天假，周云照例练剑三千次，又下山买了一堆好吃的。


    回到小狗峰时，天还亮着。


    周云走到了小狗的洞府前，推开了小狗的门。


    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桌子没有凳子没有窗户没有床，也没有人。


    周云心里一惊，该不会小狗离开小狗峰了吧？


    想了想，周云将小狗峰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


    好吧。


    周云撇了撇嘴，踹了一下脚下的石头，从小路往小狗峰上走。


    “混元，小狗一个月没出现，是不是不要你了？”


    混元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呆呆的窝在周云怀里。


    “混元，你像个人机。”


    周云捏了捏混元的耳朵：“没有小狗护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储备粮啦！”


    小狗峰被周云走了很多次，所以往前走的时候没看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差点摔倒。


    周云稳住身体，转过身看到地上的东西，她失声：“小狗！”


    多日下雨，地上的落叶太多，多到腐烂，小狗那瘦弱到形销骨立的身体蜷缩在腐烂的落叶里面，他的脸色乌青，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


    周云赶紧过去将他抱起来，手颤抖着去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周云叫了两声，小狗没有半点反应，他的身体僵硬，冰冷异常，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想到要给林景知的生机丸，周云咬了咬牙，喂给了小狗。


    大雨下的更大了，雷声不断，像是天地在不甘的怒吼，发泄着一切情绪。


    周云捏了个避雨诀，然后狠心将灵力灌入小狗的灵脉之中。


    她身上的灵力本来就少，如今不管不顾的全给了小狗，力量迅速开始萎靡。


    好在小狗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身体也终于有了点温度。


    周云站起身，眼前一片雪花点，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她这可算是救人一命，小狗将来可一定要给她造七级浮屠才行！


    正准备将小狗背起来，只见他的眼皮动了动，似是要醒过来。


    周云心中一喜：“小狗！你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的是，小狗却像是在恐惧什么似的，拼命往她的怀里钻。


    一个十岁的孩子往周云的怀里钻，她下意识的抱住他：“小狗，怎么了？”


    他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流浪狗一样，浑身发抖，喉咙里甚至因为恐惧而呜咽起来。


    这孩子看着实在是太可怜，没有人能冷眼旁观人类幼崽走向死亡，周云用最后的一点灵力让小狗温暖一些，小狗终于恢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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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神智却并未完全清醒。


    “害怕打雷。”他说。


    小狗峰整日打雷，一声又一声，漫长到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小狗害怕打雷的声音，那些声音如同刀俎，一刀又一刀的剜割着他。


    他走不动，双腿好像废掉了。


    没有人能帮他。


    也不会有人带他离开，也没有人会保护他。


    他只好躺在这里，和腐烂的草地蜷缩在一起，身体慢慢生蛆，同它们一起腐烂。


    他以为自己会死掉。


    可突然，周云来了。


    周云抓住他的手，力气是那样的大，将他从无望的深渊里抓了出来。于是他那黑沉沉的、冰冷彻骨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他害怕周云会离开，于是抱住她的胳膊哽咽：“我害怕打雷。”


    他的身体颤抖的太厉害了。


    周云眉头微压，麻利他抱进怀中：“别怕，别怕，有我在。”


    也许是周云的声音太温柔，也或许是她的怀抱太温暖了。


    她说别怕，他奇迹一般的不害怕了。


    雨下的太大，混元的眼睛隔着雨幕呆呆的看着他们。


    -


    “小狗，你真该死啊……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恨不得你赶紧去死！去死！”


    梦境里的碎片浮浮沉沉，真真假假，他分不清楚。


    痛苦就像是深渊，他则是深渊里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骤然睁开眼睛，周云那清脆的声音肆无忌惮的钻入他的耳朵里。


    “oi！醒了？”


    “醒了就赶紧起来吃饭，我说大爷哎，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的！”


    她凑近他，隔着被子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那是个充满亲昵的、不带一点暧昧的动作，却让小狗瞬间红了脸。


    “你！”


    所有的冰冷如同潮水般褪去，小狗气急败坏的坐起来，气冲冲的走向外面。


    周云逆着光，脸上是灿烂明媚的笑意：“这不就起来了？快过来，我做了你喜欢的糯米粥，还有爆炒青菜和粉蒸排骨！”


    阳光勾勒着少女纤细美好的身影，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好像都在发着光。


    小狗愣了一下，然后被周云拉着坐在凳子上。


    周云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小狗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糯米粥。


    糯米被煮的很烂，上面点缀着绵软的红枣，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开始吃起饭。


    周云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小孩子就是要多吃饭才能长大嘛，多吃点多吃点，锅里还有。”


    小狗大口吃着饭。


    他好久好久没有吃的这么满足了。


    周云打量着他。


    小狗很瘦，她背他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背了一架轻飘飘的骷髅架子。


    一个小孩儿，干嘛活的这么辛苦？


    想了想，等小狗吃的差不多了，周云轻声道：“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害怕一些东西，有的害怕毛毛虫，有的害怕猛虎巨兽，有的甚至害怕香菜，这些都是客观且正常的事情。”


    小狗听懂了周云话里的意思，面色冷硬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彻底生气，脸就被捏了一下。


    于是他的面色还没有来得及冷，就开始变得红。


    “你不要避讳这些，避讳这些东西只会让你时刻处于孤立无援的危险之中。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告诉你身边的人……”


    顿了一下，周云继续说：“告诉你身边的人，下雨打雷的时候，让他们接你别忘了带伞。”


    她没问他为什么怕打雷，也没有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在后山，更没有趁机借由这件事要挟什么。


    她只让告诉他，打雷的时候可以叫她来接他。


    “对不起。”


    他因为之前对周云所有的无礼，向她道歉。


    小狗说完，骤然低头大口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