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多年来师父对徒弟的了解，葬花甚至无需算计，便能将事情的走向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然而，他终究还是有所失策，他没能料到，苏桃竟然会提前服下灵仙丸，决心与越峰以命换命。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恩师了，”苏桃轻轻一笑。


    过了一会儿，翠竹再次匆忙赶来，她手中稳稳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还拿着一碗温水。


    她脚步轻快，先服侍着苏桃漱了口，随后拿起瓷勺，轻轻舀起一勺药汤，放在嘴边慢慢吹气。


    待药汤温度适宜，不烫嘴后，才十分小心地送到苏桃嘴边。


    伺候苏桃喝完了药，葬花就与翠竹一起离开了房间。


    离开前，葬花特意嘱咐苏桃，切勿忧思过度，一定要好好休息。


    苏桃本就眼皮发沉，勉强支撑着精神喝了药，师父和翠竹走后，她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夜半，红昭复又折返回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正在睡梦中的苏桃。


    然而，此处条件有限，床榻与国师府相比，实在太过窄小，当红昭小心翼翼的躺在床榻上，空间的局促让苏桃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苏桃缓缓睁开眼，看到背对着自己合衣而卧的红昭，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搭在红昭的肩膀上。


    红昭没好气地说：“你老实点儿，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嘴上说得强硬，可红昭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暗自猜测，苏桃想必是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要他再佯装气一会儿，苏桃肯定就会抱住他的腰，好言好语的安慰他……


    搭在肩膀上的小手微微蜷缩起来，苏桃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愧疚说道：“国师，对不起。”


    说罢，她默默转过身，背对着红昭，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歉疚，紧接着缓缓说道：“我身体受损严重，几乎与废人无异，此前我答应国师的承诺，只怕难以兑现了，我自知无颜面对国师，欠国师的这份恩情，只能指望来世再予以报答……”


    可即便两人背对着，红昭也能感觉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苏桃，你说的是人话吗？”


    红昭急忙转回身，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后脖颈，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心疼，说道：“苏桃，小爷一定能医好你身上的伤，我要你生生世世都亏欠小爷，偿还小爷……”


    ——


    一连数月，苏桃每日都会在药桶里浸泡上两个时辰，所服用的药汤，甚至超过了她的日常饮食。


    后来，她听师父提起，墨辰挖掘皇陵，刨出大越皇上的尸骨，还在朝堂之上进行了滴骨认亲。


    原来，墨辰与越峰一样的同为皇子，只不过墨辰身世隐秘，是个见不得光的皇子罢了……


    这背后的缘由，牵扯出大越皇帝年轻时的风流往事。


    百年之前，北狄设有国师一职，与之相对，大越也有圣女存在。


    大越圣女与北狄国师一样，皆是汇聚天地灵秀之气，拥有祈求风调雨顺的神奇能力。


    圣女一族每隔十年，都会从族中挑选出灵气最为充沛的女子，送往皇宫之内，为国家祈愿，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祉，墨辰的生身之母，也正是大越国的最后一位圣女。


    她天生丽质，容颜绝美，大越皇帝初次见到她，便深陷情网。


    大越皇帝以为其占卜为名，趁夜色悄悄潜入圣女居住的宫殿，强行与圣女发生了不当关系。


    仅仅一次，圣女便怀有身孕，然而，冰清玉洁的圣女失去贞洁，在当时简直是亵渎神明，天地难容！


    大越皇帝本打算瞒下此事，奈何皇宫之中眼线众多，不知是哪位心怀嫉妒的妃嫔泄露了消息。


    恰巧那年蝗虫肆虐，泛滥成灾，百姓苦不堪言，人们便将这场天灾归咎于失去贞节的圣女身上，朝中大臣联名上奏，认为皇上作为万民之主，理应处死圣女，以平息民愤！


    而墨辰出生之时，天空霞光万丈，彩云布满天际，大吉大利的天象，却成了他生母的忌日。


    皇帝偷偷将墨辰托付给好友黎元道抚养，对外宣称母子二人都已离世，为永绝后患，皇帝还下令将圣女一族的所有后人全部诛杀……


    墨辰生来便有非凡命格，在黎元道的精心教导与培养下，十二岁时就已官至宰相之位。


    大越皇帝明知墨辰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又无法与他相认。


    苏桃听师父说完，吐出嘴里的葡萄皮：“所以，墨辰恨极了自己的生父，才会挖出他的尸骨？”


    葬花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一来确实是心中恨意难消，二来通过滴骨认亲这种方式，能够名正言顺地表明身份。”


    “师父，您确定墨辰是龙命？”苏桃满心怀疑地问道。


    “那还能有假，你师父我能算尽天下之事！”葬花的确具备算尽天下诸事的本领，然而，人的能力似乎总有难以企及之处，他唯独算不出苏桃和红昭两个人的命格……


    “哦？”


    苏桃特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我还以为都是‘一窝出的畜生’呢，弑父的弑父，挖尸骨的挖尸骨。”


    “世事无绝对，”


    葬花轻轻叹息一声，道：“他痛恨生父，却对素未谋面的生母极为敬重，因此，为了祭奠亡母的在天之灵，墨辰将国号定为圣女国。”


    正说着，红昭推门走了进来。


    葬花瞧了一眼，说了句：“臭小子，这时间又到啦？”说罢，他便转身径直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浴桶里就注满了精心煎煮好的药汤，为了能让药汤始终保持适宜的温度，红昭特意在浴桶下方放置了一个小火炉。


    苏桃整个人浸在浴桶之中，只把脑袋露在外面，红昭则在一旁，专注地在她头上的穴位行针，通过这种方式来调和气血、疏通经络，以期达到改善苏桃身体状况的目的。


    袅袅的热气不断升腾起来，没过一会儿，苏桃的额头就渐渐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


    大约一柱香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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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过去，红昭才轻轻地拔出她头上的银针，关切地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苏桃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国师悉心照料，我身子好多了。”


    红昭透过那氤氲的热气，望向苏桃那张有些朦胧、不太真切的脸，笑着嗔怪道：“愈发油嘴滑舌！”


    “国师，”


    苏桃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央求：“我感觉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不用再泡药汤了吧？天天泡药汤，我身上都泡入味了…”


    “再泡十日，我们就启程回丰城。”红昭微微顿了顿，神色认真地接着说道：“徐闯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破了十二座城池，这一路征战下来，他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而今，他只能依靠新攻下的城池来补充粮草，而墨辰刚刚登基，以他的性子，为稳住民心，肯定不会与徐闯善罢甘休，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前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苏桃不禁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国师明知徐闯有难，却不打算帮他一把吗？”


    “不帮，”红昭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徐闯的命格与你犯冲，他能死了才好呢！”


    早在数月前，红昭便已找到手艺精湛的能工巧匠，安排他们定制一辆鞍车，这辆经过精心打造的鞍车，内部空间颇为宽敞，结构设计合理，能够满足舒适平稳的使用需求。


    鞍车的构造坚固，车身自重较大，动力需求颇高。


    需得由四匹健壮有力的马匹合力牵拉，方能平稳前行。


    红昭原本是这样打算的：苏桃的身体尚未好全，让她与自己同乘在宽敞舒适的鞍车上，至于葬花和翠竹，他们乘坐普通马车便可以了。


    然而，葬花却以自己向来闲云野鹤，过惯了自在的日子为由，婉拒了与红昭同行的安排。


    就这样，红昭、苏桃和翠竹三个人一起坐在鞍车上。


    鞍车每经过一座城便会停歇一晚，采买所需物品，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当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到丰城的时候，距离年关已然不远了……


    红昭替苏桃将外氅拢紧，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地把她从鞍车上抱了下来。翠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是翠竹首次见到北狄的建筑，眼中满是新奇，目光忍不住时不时地向四周打量，红昭察觉到了，当即没好气地说道：“跟紧点儿，要是出了事，小爷可不管你。”


    “好的，姑爷。”翠竹应了一声，便不敢再随意张望，乖乖地紧紧跟在红昭后方三步远的位置。


    “你方才唤我什么？”红昭的背影猛地一僵，询问道。


    “国师可是姑娘的夫君，奴婢自然得尊称您一声姑爷呀。”翠竹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听到这话，红昭嘴角微微勾起，道：“多叫几声，若是叫得让我满意了，姑爷我少不了你的赏钱。”


    “姑爷，姑爷，姑爷……”


    翠竹一听有赏钱拿，叫得越发起劲儿，全然不顾缩在红昭怀里的苏桃，早已羞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