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们聊聊

作品:《天下第一她需要

    云厌洲顿了一会儿,脸上一丝表情都无,绕到屏风后面将衣带拉好了。


    但头发还是湿的,一滴水珠顺着额发滴在锁骨中间,又探到衣领中,最后消失不见。


    云厌洲顶着沈丘毫不掩饰的目光,抬手施展咒诀。水系灵力回荡,发间水汽凝成无数细小水珠,悬停浮动,折射着此时的光影,碎玉满堂。


    那点水汽最终蒸发不见,云厌洲拢好长发,递给沈丘那本剑法,又嘱咐几句注意事项。却见沈丘丝毫没听,一双眼珠子好似黏在他脸上,拽都拽不下来。


    云厌洲黑白分明的眼睛沉沉看过来,像是不含任何感情的琉璃。沈丘犹如被一捧冰雪打在脸上,这才如梦初醒,立刻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清心咒。


    心里却一点羞愧都没有,真不怪她,云厌洲不论何时都是整整齐齐,哪有过这种时候,她贪新鲜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


    云厌洲沉默几息,道:“不可如此直视他人。”


    沈丘倒打一耙:“师兄多虑,旁人可没有如此绝色无双的容貌。”


    云厌洲:“也不可如此与他人言。”


    沈丘:“……”


    她忽然感到一点无趣,揣上那本剑法便往回走,走到一半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奥对了,塔海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


    “请云仙君往后修炼时收一收威压,‘孩子们’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此话一出,云厌洲猛地看向沈丘,一双眼睛黑沉黑沉,看得沈丘莫名其貌。


    他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垂下眼睛,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下真的没什么事情了,沈丘转身,云厌洲却忽又开口,意味不明道:“你跟赵松清关系很好吗?”


    怎么忽然提到他了,沈丘心想这人不会是看她多拉着赵松清对决几次,又要开始叨叨那点同门之谊了吧。


    为了防止对方开始唠叨,沈丘果断道:“对啊对啊,我们关系很好的。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与他对决的时候还算有分寸的。”


    所以不要唠叨我,我要先走了。


    云厌洲却没有闭嘴,反倒纠结道:“既然如此……你觉得他……相貌如何?”


    沈丘猛地回头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兄,你已经不再认为背后谈论他人样貌非常不礼貌了?”


    要知道,青年云厌洲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个,当初她不过是随口夸了谁一句相貌堂堂,他的脸便黑如锅底,好几天没理他,最后被沈丘截住,才憋出来一句:“不可妄议他人。”


    当时沈丘只是随口一说,便被云厌洲带了好几顶高帽子,什么“相貌乃身外之物”、“修仙者该静心领悟大道”、“与背后议论他人实非君子所为”云云,听得沈丘头疼。


    如今竟然主动说这样的话,实在匪夷所思。


    云厌洲显然也很不能忍受自己开启这样的话题,很快服软道:“抱歉。”


    他难得露出窘迫,沈丘暗戳戳学他说话:“莫要背后议论他人。”


    说完颇觉畅快,带着剑法溜走,大门开合又紧闭,几乎在大门闭合的同时,云厌洲便瘫倒在地,脸上酡红一片,额前标记泣红如血。


    他呆呆地望了门口好一会儿,才解开衣衫,重新摸索着回到水池中。


    学宫每七天会有半天的修习时间,这段时间众人可以自由活动,沈丘带着剑法回到房间。


    剑法虽是书本的形式,打开却会自动生成影像。投影虚虚,是当时创作者录好的画面。


    尹英录制此段时和沈丘现在差不多大,她小时性子与现在相差十万八千里,稚嫩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无,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深,望着人的时候无端蔓延出一丝寒意。


    她似乎很不情愿,拿着剑站在录影石前面:“今日要讲的是,剑气的收放。”


    当时尹英个头小小的,声音小小的,拿的剑也小小的,脾气却大大的。这段投影大约是拼接而成,沈丘眼看着尹英一点点暴躁起来,展示的剑招也更加凌厉,虎虎生风。


    好在暴躁归暴躁,她讲解的剑法还是很有用,沈丘听着她一步一步拆解剑招,似有所悟,拿着剑到院中比划起来。


    只是左比划右比划,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没办法,院中有些施展不开,沈丘大概过了一遍,便改道去往演武场。剑气并非一朝一夕之间可改,演武场没什么人,沈丘巡视目光,找到自己的小木偶。


    它正在享受着秃头木偶的阿谀奉承,看沈丘过来,秒变乖巧,沉默地溜到她身边,等待她的指示。


    沈丘将一柄剑扔给它:“正巧现在人少,陪我对练几局吧。”


    小木偶一招一式皆是出自她自己,或许能有更直观的进步效果。


    两人从日上三竿打到日暮西沉,沈丘记着要点一遍遍练习,没注意到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众人原本要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休闲时光,却见修为最高的班长还在如此用力,不知为何就是不能踏实玩耍,索性回到演武场,或对练或观战,总归能求个心安。


    沈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卷到她们,时间缓缓流逝,她总结着经验,忽然灵光一现,反手挑出一剑。


    这次没有半点灵力粘连在剑身,全都随着剑气挥洒前去,刁钻打在木偶手肘处,木偶剑器掉落,伤口忽闪一瞬,留下细小创口。


    这一剑极成功,沈丘想要再挥剑,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了。


    不光她使不出来,小木偶也是再起不能,沈丘那一剑较往日威力都强,且正巧打在它薄弱关节处。暴躁的雷系灵力顺着关节在木偶体内到处乱窜,显然是要返厂重修了。


    修一修倒是也不难,只是沈丘注定要被禁止与它对战了。


    蓝长生把锻修器材抡出火星子:“沈师姐,我们都很清楚你的实力,可你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它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傀儡木偶,你若是对战,能不能去找一个皮糙肉厚随便用点养身符就能治好的人肉沙包?”


    徐见宁也被叫去帮忙,闻言吐槽道:“蓝师兄,你对人类好似颇有意见……”


    此时又是月初,冶玉真人又开始了一月一次的免费修缮活动,他宅在南彦峰,学宫的日常保养自然便堆在蓝长生身上。


    蓝长生对此行为颇有微词:“累死累活一个子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徐见宁敏锐嗅到一丝“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的经文气息,瞬间埋头装死,抓着新的关节零件看来看去。


    沈丘若有所思,按照蓝长生口中的描述,确定了新的受害者人选。


    赵松清听闻沈丘来意,沉默几息:“当初说分开不是说的很干脆吗?怎么现在又跑来找……”


    沈丘打断他略显奇怪的用词:“不同意算了,我找别人。”


    她转身欲走,手臂被人攥住:“谁,谁说我不同意了,你这人真没有耐心。”


    其实沈丘也没有别的人选,见他同意,当即决定从今天便开始练习。剑气收放没有积分面板显示进度,沈丘只能一天天练习总结再练习,又在这过程中对剑招产生了新的感悟,试图将阵法符咒压缩在剑气中,待打到谁的身上后,便主动引爆。


    可如此一招不慎便可能将赵松清重伤,沈丘只能暂且按下不表,只待第二学年秘境开启后再开始。


    两人如今算得上是剑术搭子,关系比之前好上不少,可沈丘还是不怎么跟赵松清说话,除去寻常讨论剑招之外,便只有在赵松清的发辫上发表过唯一的一次建议。


    不知从何时开始,赵松清高高束起的马尾中,多了几缕整齐的细长麻花辫,沈丘偶尔会向它们投去目光,每看一次,第二天便会多出一条。


    沈丘先前只当是赵松清的奇特审美,直到发辫越来越多,逐渐往奇怪的形象走去,才忍无可忍道:“好像有些太多了。”


    从那以后,赵松清头上除去那股齐肩发辫,还在高马尾中藏着四条,发辫随着动作扬起弧度,如同春柳拂枝。


    两人从那之后便无甚交集,可相处时间一长,总会对彼此多些了解。


    赵松清知道沈丘的练习进度,沈丘也逐渐明白为何赵松清有时出招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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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只属于天道宠儿的烦恼,赵松清天生便能知晓往何处使剑能破敌,只是可供选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便不知从何破起,反生艰涩。


    可若是沈丘认真打起来,可以选择的破敌之法便少了很多,于是对决便又顺畅起来。


    沈丘听他说这些,脑海里倒回忆起上一世与赵松清对决的场景,当时他出剑顺畅无比,全无如今的生涩。也不知在剑阁是如何修炼的。


    可是他如今已经选择天衍,这种情况不知何时才能有所改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要到除夕了。


    沈丘从酣畅淋漓的战斗中脱身,天气一点点冷下来,两人却浑身冒着白气,半点不见寒凉之意。


    赵松清好似早就忘记当初的小小不愉快,拉着沈丘去斋堂分他从家中带来的零食。


    两人的关系较之前和善许多,可沈丘目光从赵松清扬起的发辫到黑白分明的眸子,同意的话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松清被拒绝,倒也没有生气,反正她出了演武场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他都有点习惯了。


    他拿了什么东西往沈丘怀里一塞:“这是我家里人做的奶糕,我吃不完,给你分点。若是不想要也不用退给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扔掉便是。”


    说完,一溜烟跑走,生怕沈丘追上来硬塞回给他。


    奶糕还是热的,表里软糯,外面撒了一层椰蓉,不很甜,好吃。


    沈丘站在原地吃了好几个才打住,重新包起来带给徐见宁和罗在裳。一抬头,撞见云厌洲的眼睛。


    他不知在寒风中无声无息站立几时,沈丘只看了一眼便错过视线,装作没看见一般前往斋堂。


    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还是起源于云厌洲。从那天交接剑法后,他不知哪根筋搭错,对视的时候会移开目光,偶尔碰上也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好似沈丘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丘一开始完全没当回事,云厌洲就是这样,雷点遍地,她有时候随便做点什么就会踩中。


    他会自顾自闹一会儿别扭,但是放着不管,迟早会再探出头来,给好长时间以前沈丘犯下的过错命名,再以“往后,莫要如此。”为结尾,得到保证之后再与她和好。


    上一世的流程就是这样,只是不知怎的,这一世的云厌洲却迟迟不来找她,沈丘在等待的过程中耐心一点点告罄,看见云厌洲依旧躲避的视线,心情逐渐沉闷起来。


    于是两人的冷战便这样拉开帷幕,居然一直持续到现在。


    徐见宁对这对师兄妹闹别扭的行为表示无语:“在学宫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得很。只是很快就是除夕,你若是去往鄢城,不就又要跟云老师碰上吗?”


    沈丘已经跟徐见宁和罗在裳打过招呼,隐去邪神的事情,只说因为某些原因云厌洲要跟着她回到鄢城。


    罗在裳不当回事:“这有什么,主城大得很,云老师当初也不是没住过,总不至于天天见面吧。”


    沈丘没好意思告诉罗在裳,他们不仅要天天见面,还得在一个房间里睡觉。


    三人平日都忙得很,徐见宁日常被冶玉真人叫去帮忙,罗在裳也跟丝妙长老陈经关系日渐亲密。


    她终于还是在炼丹求医方向展露天赋,陈经显然也对她印象很好,不时会带着她一起炼丹,于是三人好容易才能凑齐一次,沈丘不是很想让这个话题在三人间讨论太久。


    不过距离除夕确实已经没几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沈丘收拾收拾,决定一锤定音。


    夜里,淡蓝色灵力温吞,聚集在云厌洲周围,缓缓没入他额间。与那些灵力不同,他本人似乎焦躁地可以,忽地,灵力爆散一荡,转瞬便蒸发散去,这是打坐又失败的证明。


    他缓缓睁开眼睛,屋里静的出奇,于是不平的呼吸声便更加明显。


    云厌洲静默一瞬,蓦地起身拉开床边花窗。


    沈丘御剑站立,右手维持着敲窗的姿势,差点一拳肘在他脸上。


    见他过来,那只手改道撑在窗边,月光照在她脸上,一派安宁:“嗨,师兄,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