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祭。


    鬼屋。


    一个经典的触发相关事件的场所。


    不管是被分配到扮演鬼怪的可攻略角色与玩家之间的互动，还是其他可攻略角色前来参加活动时被玩家吓到或者保护，都能顺理成章发展出类似约会般增加大量好感度的剧情。


    此时已经进入营业状态，但因为可互动角色加玩家全都不按套路走，不受重视的气氛组路人NPC就成了游乐场道具般的装饰，换衣间也成了当前两个人的领地。


    为了制造阴森的氛围，整间教室都被布围了起来，换衣间也只有一盏使用电池的台灯在散发着不够明亮的光芒。


    沙发是破的，本来是用来当做其中一个场景的道具，但经过实验后发现待在里面很容易被闷死，就拖到换衣间来堆放杂物了。


    当然，以上是它的背景描述。


    真实用途是能让等待玩家换衣服的可攻略角色一不小心陷进去，在玩家帮助下才能出来，还会发生一些暧昧互动。


    濑户朔也靠着那一堆衣服，站在不远处的人嘴巴都没有张，却不断地发出一连串机械音，每句话的内容信息含量都庞大到让人脑子快要转不过来。


    他没有插话打断，不管再怎么震惊，也一一把这些内容仔仔细细记下，甚至还顺手抄了本台词本过来把重要词汇记录在空白处，免得自己有所错漏。


    在这样称得上冷酷的声音里，他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情。


    像一只有力的手，拽住悠悠飞在空中的气球的绳子，绑在了大树上。


    这样气球就不会没有着落的在空中随着风飘来荡去，找不到落脚点。


    原来他是人。


    和玩家一样在游戏世界外拥有身份与过去的人。


    原来他得了病，成了植物人。


    还很倒霉的是这种绝症的第一个患者，以至于这种病都以他名字命名了。


    这病出现的时间不长，也就近一年的事，患者数量却一再攀升，并且至今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


    得病后的症状又是会给家里带来极大负担的植物人，因此被称为恶魔诅咒般的病症。


    原来他是一个网络上小有名气专门发手工制作各色手办视频的主播，仅仅高中生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本领，被同圈爱好者颇为推崇，多多少少也算个校园名人了。


    也许是这份名气，也许是第一个患病者，关于他家人的采访还挺多的，连他只是平常地出门购买粘土材料等就倒在了街道上这个患病经过也很清楚。


    濑户朔也这个名字引起的话题相关说完后，不待濑户朔也说话，玩家又自顾自说起了其他信息。


    一听就和上面一样，是从网络上搜索后复制粘贴来的。


    “《心跳学院》是一款校园恋爱游戏，由春田工作室制作，该工作室目前所出游戏皆为精品，与其背后新未来集团的资金和资源支持分不开，质量上完全可以放心。本游戏主打精美的CG与超出玩家想象的刺激发展，剧情文本量更是……”


    “新未来集团举办的游戏展为我们揭开了新时代的帷幕，里面栩栩如生的NPC背后所代表的技术突破……”


    “‘濑户朔也病’本月患病者数量陡增……”


    “并未查询到‘雪村静’‘小泉葵’等人的信息。”


    最后这句不像搜索了，像手打的。


    柊夜不再发出声音。


    濑户朔也写完最后几个字，转了下笔，看向柊夜。


    “你已经……”


    柊夜打断他的话：“不要跟我说。”


    又重复道：“什么都不要跟我说。”


    濑户朔也眨眨眼，大概明白对方是不想沾染上他们这些麻烦，但也没办法看着活人的意识被困在游戏里当着NPC，才会这样。


    从这一刻起，对方终于不再只像个隔着屏幕玩弄这个世界的玩家，而是把他视为平等的人类了。


    “谢谢应该是可以说的吧？”濑户朔也起身，看着柊夜的眼睛，诚恳道：“谢谢你。”


    柊夜没再说话。


    精致帅气的面容上，人偶般空洞无神的双眼回看着他。


    鬼屋BGM停止了。


    世界一片寂静。


    玩家下线了。


    是在意识到他是人之后对这样的对话感到不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濑户朔也不知道，他只是边整理着这些大量的情报，边带着仍旧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的柊夜，去找他的同伴们。


    -


    玩家退出了游戏。


    电脑屏幕停留在放满乱七八糟文件软件和游戏的桌面上。


    这些与其说是他打发闲暇时间的娱乐，不如说是已经侵占了他除上学外大半人生的罪魁祸首。


    就连桌面壁纸都是某个他爱过的游戏的炫酷海报。


    玩家视线静静停留在上面，不再转动，胸膛里的心脏却在怦怦跳动着。


    是恐惧，也是兴奋。


    刚刚，突然与玩家操控角色拉近距离的濑户朔也，面容占了大半电脑屏幕。


    以至于那张由像素构成的并不清晰的脸，都能如此生动地表现出属于活人的情绪，像是隔着屏幕在和他对话。


    不。


    本来就是这样。


    他真的是个活人，是个存在于现实里又被困在游戏里的活人。


    他经历了什么？忘记了什么？还记得什么？未来要做什么？


    玩家不可避免对这团巨大的谜团产生了好奇。


    可与兴奋并行的，是恐惧。


    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事，如果他贸贸然掺和进去，不说家里受到打压之类的，光说要是濑户朔也他们被幕后黑手发现了，知道这件事的他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最起码也是变成下一个瘫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不能管。


    他管不了。


    在游戏里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玩家，在现实里他只是个最普通的普通人。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弱点。


    反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该做的都做了，以后这件事再也不能插手了。


    鼠标移到了《心跳学院》上，点击出了卸载选项。


    -


    “我们先来整理一下已有的情报。”雪村静用教鞭点了点濑户朔也口述后重新记录在白板上的内容，“然后来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首先用红笔在两个词上画了着重的圈。


    “濑户朔也病”和“新未来集团”。


    “如果玩家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那么已经可以在这些情报里划等号了。”


    雪村静说，“新未来集团拥有了某种通过活人做实验的技术，能够把人意识抽走，以制造出第二世界的智能NPC，由此导致了濑户朔也病的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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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无人表示质疑或提出补充，便接着道：


    “我们在现实中应该也是植物人状态，但因为在游戏里是可攻略角色，没有本来的记忆和名字，所以直接用名字查找是不行的，可以从身份入手。”


    小泉葵觉醒后和原来性格差不多，只不过没有了偏执的那部分。她接话：


    “普通患病者会被淹没在数字里，但有钱人家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报道……你是想借此找到自己在现实里的身份并获得家庭的助力吗？”


    雪村静点点头：“虽然风险很大，但我们现在太孱弱了，需要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藤原诗织轻声道：


    “我不赞同。


    “我觉得玩家不会配合做出风险这么大的事。


    “而且，如果你现实中进入植物人状态比较久了，家里的权力架构也很有可能因此发生什么变故，不一定能提供助力。


    “最后……我们都不能确定新未来集团掌握着什么样的杀手锏，又能拿出什么来进行收买。


    “一面是已经是植物人的亲人，另一面是唾手可得的庞大利益，你还没有相关的记忆，无法证明自己是他们的亲人，在天平上的重量太低了。”


    被连续驳回的雪村静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她红色的眼眸扫过其他几位明显有在思考并且持相同意见的同伴们，做出总结：


    “我明白了。简单来说，我们现在不能指望除玩家以外任何现实里的帮助，包括我们在现实里的亲人。”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


    雪村静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些话直接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伤人。


    例如，在突然得知自己其实真的是人，现实中可能还有亲人好友等着的人头上敲一棒。


    告诉她们别把一切想得太好，可能身体已经被亲人放弃，可能压根没有人会理她们只把她们当成一场闹剧，可能对比起来利益的收买会胜过亲情。


    但这些事情又是必须要让所有人意识到的。


    必须清楚明白，只有面对同一个敌人，中间隔着生死的她们，才是彼此真正的同伴，甚至唯一的同伴。


    雪村静继续下一个话题，她又圈出了一个词。


    “春田工作室”。


    “照玩家的话说，新未来集团底下的游戏工作室有三家，以春田工作室的游戏数量最多。我有理由怀疑，其他游戏里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情况。


    “濑户，你是我们之中最特殊和重要的那一个，你的力量才能让和我们一样的人苏醒。


    “这次我们一起行动，请玩家帮忙把我们转到其他游戏的数据库里，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个方法直接跨越世界。如果可以，一点点这么发展同伴，迟早能积蓄起反抗新未来集团的力量。”


    小泉葵有些疑虑：“可玩家那边的态度是不愿意插手……”


    “他会来的。”


    “他会来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是雪村静。


    一是濑户朔也。


    迎着大家的目光，濑户朔也说：


    “如果他真的能撒手不管，就不会透露这些信息了。


    “而且，只要我们还没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只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活动，对他来说，又怎么不算是一场世界上最惊险的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