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进入三月，早晨还带着冬日的寒意。


    林嘉言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将厚厚的窗帘拉开一个缝隙，好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里。即使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仍是习惯只躺在床的左侧。


    很多东西以前不曾细想，等她一个人面对漫长的黑夜时，才有时间分辨这几年有多少渐渐养成的与江令宸有关的习惯。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放在床头的戒指盒打开，看一眼里面已经被清洗干净的戒指。林嘉言摸了摸胸口挂着的另一枚，确认她并非在梦中。


    江令宸已经恢复记忆不是梦，和他互相确认心意不是梦，他们互相给对方制作的戒指不是梦，而他仍在昏迷中也不是梦。


    简单的洗漱过后，林嘉言先桃姨二十分钟左右来到医院。两天前，江令宸已经被转入独立的普通病房，林嘉言请了一个夜间护工，早上七点十分她过来，让护工下班。


    在他沉默寡言的大多时间里，林嘉言变成了话更多的人。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她在说，他在听，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给出一两句回应。


    “我和正东、织雨一起，将公司近三年的项目立项文件都看了一遍。江，你早就发现赵盟和周永昌交往甚密，怎么可能没怀疑过周永福和周永兴犯的案子和赵盟有关呢？”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在江令宸的身上，然后坐在病床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苍白的面容。


    转入普通病房前，江令宸短暂地恢复过意识，身体指标渐渐正常，只是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中。


    “你不想接受现实也没关系，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些事情。”将他的手心擦净，她将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知道你很痛苦，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当然会感到痛苦。可你不能逃避太久，你欠我那么多，如果不醒过来，不好好补偿我，你就是全世界最可恶的人。”


    林嘉言赌气道：“如果你这辈子不陪着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见你了！”


    “你相信有来生吗？来生还要跟我在一起吗？”她伸出手与他十指交握，“我到现在还是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你。从小到大，我没有太多追求，喜欢的东西很简单，得到喜欢的东西也不困难。你都不知道，在医院重遇你时，我有多欣喜若狂。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提出要假扮你的女朋友，你答应我的提议时，我偷笑了一晚上。


    “算了，我不说了，你不醒过来，我就不会把这些秘密告诉你。说一个不是秘密的事，过两天我们的特刊就要发行了，我写的稿件几乎都没被删减，很不错吧。”


    絮絮叨叨二十分钟后，桃姨也到了医院。两人在在病房里简单吃了早餐，林嘉言赶在八点前到达公司。


    临江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八点时整栋大厦只有保安和保洁在工作。林嘉言很享受这样无人打扰的时间，等到八点四十五分徐正东出现在公司里时，她就必须不断和他交谈。


    “言姐，你怎么和BOSS一样，喜欢比大家早来公司？”徐正东给林嘉言带了一杯咖啡，“这样我们的压力会很大。”


    她瞥了一眼徐正东，对他的话表示不相信。员工们都习惯了老板比自己更早，刚入职时还会想着要赶在老板到之前来到公司，时间一久发现压根没这个必要。


    林嘉言抿了一口冰咖啡，也不知道徐正东是从哪家店买的，咖啡居然可以难喝到这个程度。可这是他的好意，她只能强忍住把快速喝下咖啡。


    后来，她在楼下的好几家咖啡店里喝到的咖啡都不合她的口味，她才反应过来，她最喜欢的是家里磨的咖啡。家里的咖啡豆是江令宸那位做咖啡生意的朋友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


    硬要区分味道和外面买的有什么不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家里现磨的就是好喝吧，又或许，家里的东西再不好也能被称作与众不同。


    “言姐，你看下邮箱，陈律师把和解协议的内容修订好发过来了。”提起这个，徐正东忧心忡忡，“我担心阿坤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那就狗急跳墙去吧，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林嘉言点开邮箱，查收陈海荣的邮件，“不同意公开道歉的话，那就接受我们的诉讼。道歉和赔钱，我相信他们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应该怎么做选择。”


    “可赵总……”


    “他拦不住我想做的事情。”


    徐正东压低声音：“言姐，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总是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主谋。也许赵总真的是无辜的……”


    “无辜？”林嘉言冷笑，拉开江令宸办公桌右侧的抽屉，“媒体炒作是他赵盟干出来的吧？阿坤带头闹事是他赵盟教唆的吧？就算抓不到周家三兄弟和他的关系，就凭这些赵盟就不配留在临江。”


    据说人类有个习惯，当遭遇不幸时，需要将原因归结于某个人或某个东西，林嘉言则是将江令宸目前遭受的一切，算在了赵盟的头上。


    这样她才会稍微好过一些。


    办公室敞开的大门被敲了几下，赵盟的助理阮星月出现在门外。


    林嘉言不在意刚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换上微笑的表情：“阮特助，有什么指教？”


    阮星月不带任何情绪地答道：“赵总打算将他手上的所有临江股权抵押给红橡资本，资金用于赵总名下另一家公司的运作。这是相关文件，请林总您过目。赵总的律师朱庭振会跟进后续流程。”


    阮星月微微颔首，不理会徐正东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转身打算走出办公室。


    “阮特助请留步。”


    林嘉言平静地说道。听到她这么说，徐正东伸手拉住了阮星月的去路。


    “赵总恐怕暂时不能处置那些股权。”林嘉言慢悠悠地翻看手中的文件，“赵总的行为对公司利益造成严重损害，我已经联系了陈海荣律师，限制赵总的股东权利。不出意外的话，公司今天下午会对赵总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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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申请财产保全。请阮特助转告赵总，在官司结束前先别轻举妄动。”


    阮星月一向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林总，您这么做除了和赵总撕破脸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她恢复往日的冷静，“再说，这应该不是江总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江令宸还没醒过来呢，你要是能让他醒过来，亲口跟我说他不希望我这么做，我就改变主意，怎么样？”


    阮星月与林嘉言对视，试图猜出对方的用意。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江醒过来之前，维持公司的原样。”林嘉言像是看出了阮星月的疑惑，耸耸肩，“我不允许赵盟在这个时候乱来，他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得借助其他力量。”


    “我会将林总的意思传达到位。”


    阮星月实在不想再多留一分钟。


    “阮特助，你知道赵盟做过的所有事情。”林嘉言的语气很肯定，“做伤天害理的事，不会良心不安吗？”


    “林总，您没经历过贫穷，怎么会知道和贫穷相比，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我确实没经历过，但是江令宸和你的经历很像。赵盟会背叛他，自然也会出卖你。”


    林嘉言的话在阮星月听来不过是挑拨离间，她冷笑回答道：“江总和赵总一直都是平等的，而我不是。”虽然脸上都是轻蔑的表情，可她的眼睛里出现悲凉。


    阮星月不再多说什么，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她是赵总父亲资助的贫困学生之一，要不是有赵家的援手，她连高中都读不完。”徐正东说出公司元老级员工都知晓的事情，“言姐，阮特助不可能倒戈，咱就别费心思策反了。”


    林嘉言叹道：“她的工作能力那么强，要是能留在临江就好了。”


    徐正东没听清这句话，问道：“咱们提起诉讼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跟赵总决裂呢。”


    几天前，他听到林嘉言做出这个决定时吓了一跳。


    “正东，你觉得赵盟是好人吗？”


    “好人？”徐正东不解，“成年人只有利益，哪有好坏？”


    “逐利是人的本能，在逐利的过程中，不肯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了吧？”林嘉言托腮，似乎陷入了沉思，“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好人是难能可贵的。”


    徐正东笑道：“别人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按照你的定义，BOSS确实是个大好人。”他顿了顿，“或者说是个滥好人。就算是恶意竞争的对手，我就没见过BOSS对别人赶尽杀绝的。”


    “正东，你家BOSS不愿意和赵盟成为敌人，那么就让他继续当他的滥好人，其他的障碍我替他清理干净。”林嘉言看向徐正东，“你以为的没错，近一年来临江所有出过问题的项目都和赵盟有关，这绝不仅仅是巧合。正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要在把公司交还给江之前查清背后的真相。”


    林嘉言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