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一面单向镜。


    如果你和他人分别站在这面特殊的镜子的两侧，对方可以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但你只能看到自己，看不到他，无法获得任何反馈。


    双方交流缺乏“镜中我”理论所说的互动性，对方占据高位的视角，拥有观察的权力，而你却只能通过自我努力去揣摩拼凑他的意思，但还是无法获得其真实实际的看法，最终陷入不安、焦虑、恐惧、和猜忌。


    拉姆就站在这面镜子前，看不见阿德里安。


    在拉姆眼中，阿德里安便是那个沉默者，对方当然无需解释，但需求者却要因他的失位而心理失衡。


    自世界杯惨败而归，接受高层的敲打后，拉姆就已明白，未来注定是一场长远的战役，光靠愤怒和不甘绝不足以赢得尊重，所以他学会了压抑和忍耐，成为了顺从的跟随者。


    “我都做到这种份上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拉姆觉得，自己可能在长久的隐忍中扭曲了，兴许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也说不准，甚至有那么几刻会嫉妒起和那个人并肩多年的卡西利亚斯。


    他没想把内心展露，可痛苦和茫然——不止这些情绪，他来不及细数——让他精神失常，无意识之间已经把话脱口而出了。


    那个人很疑惑，“你的意思是，我要感恩戴德吗？”


    “这不是我的问题。”他蹙眉，拒绝这种莫名的指控，也不想再被耽误时间，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不，等等，”拉姆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我是想问，今天更衣室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那人的眼神变得凌厉，示意拉姆松开，“怎么处理？我不是保姆，何况你不是帮我解决得挺好的吗？菲利普。”


    ——越俎代庖，还敢来找我声讨？


    拉姆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不停喘着粗气。他神情错乱，心跳得特别快。


    是梦。


    勉强缓了过来，恢复清醒，拉姆无比庆幸是梦。


    庆幸过后，大脑又是一团乱麻。他又梦见一年前的旧事了，那天比完赛，阿德里安早早就走了，他明明问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大脑为什么要无中生有，而他自己，又到底在期待什么？


    拉姆起身下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解口干舌燥。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倏地亮起了，它作为黑暗室内的唯一光源，持续散发着刺眼的白光。


    拉姆眯起眼，面色不虞。他拿起手机查看，果然是罗本。


    荷兰人急得快疯了，在深夜还在不停发消息，询问他能不能帮忙联系阿德里安，态度低到了尘埃里。


    拉姆当然没有回复，他连打字都不想打。


    罗本如今的糟糕处境完全是自作自受，口无遮拦还疏于防范，反噬是必然的。拉姆理解他活在阿德里安阴影下的痛苦，谁都经历过，那种落差和不甘，拉姆体会的比他深刻一千倍一万倍。


    谁没有过和罗本一样的想法？


    但没人会说出来。


    所以最惹人烦的点就在这里，罗本自个抱怨就算了，还扯上他们。什么“不是真心的”、“不情不愿”，一句话直接把队友拉下水，替他分担了不少火力，拉姆都不想登上社媒，全是一片乌烟瘴气。


    屏蔽了罗本的消息，反正也睡不着，拉姆索性坐在床上，刷着新闻，关注事情的进展。


    事态还在持续发酵，《马卡报》在12日发布报道，他们的记者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卡西利亚斯身边的人，该知情人士透露了皇马队长对录音门的态度。


    “伊戈尔没对录音感到惊讶，也不想评价，他完全不需要为别人的偏见辩解。只不过他觉得，阿德里安是一位无比专注于比赛和集体的人，正是这种品格，让他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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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伟大的领袖。”


    该人士还补充称：卡西目前专注于让球队重返正轨，“不会因为一段过时的抱怨而分心”，他对阿德里安·谢拉的尊重和感激“始终如一，二十年如一日”。


    卡西通过中间人间接发表的回应，有风度，又内涵得很露骨。


    不过连局外人的拉姆都清楚，悬挂在罗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卡西利亚斯的态度，反正他现在已经被愤怒的人蜜和美凌格疯狂攻讦了，卡西再发射一颗导弹来轰炸他也没什么，债多不压身。


    重要的一直是阿德里安，他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罗本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他宰割。


    阿德里安现在迟迟没有回应，也不确定不会回应，如果他点名谴责，罗本可能马上被球迷们撕碎，高层也会权衡利弊，最坏的结果就是按在板凳上熬到合同年解约，不过现在冬窗还没关，马上收拾东西走人也说不准。


    罗本想要乞求宽恕，祈求阿德里安法外开恩赦免他。只要对方出面发声，随便说一句话，他就能得救，就有突破口，就有公关的机会，但阿德里安始终不动声色，视他为无物。


    他会理你？拉姆在心里嘲讽，随后他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不再去管。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永远漠视、永远眼高于顶的人终于从天上走了下来。


    2013年1月13日下午，《踢球者》发布了一篇轰动世界的报道，阿德里安的经纪人彼得·帕克接受了采访，代为发言：


    “我的客户理解情绪，理解在高压环境下，人难免需要宣泄，但他主要想澄清一点——


    “忠诚不应被误解成软弱，这是球员所要坚持的职业道德，他曾忠于皇马，如今忠于拜仁，只要他还是球员，就一刻都不会改变。


    “另外，在私人情感层面上，我的客户想说，他始终像伊戈尔忠于他一样忠于伊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