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队频说过要“二人行动”的刘玉梅跟岳云，已经拉了叶沉她们快一百公里。


    在旧时代的高速休息区，刘玉梅停下车。


    “有离开家这么远过吗？”她问。


    人少活也少，三两下检查完周围，她们扎下帐篷，暖机亮着微光，散发出恰到好处的热量。


    “没有。”岳云说。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知道刘玉梅带她脱离队伍的用意在哪。


    “别太拘着自己了，放松点。”刘玉梅说着，按了按她的肩膀，递来一根营养液。


    等岳云接过，刘玉梅坐到她身边：“人生来就有自我，叶沉跟你说过吗？”


    “说过。”岳云点头。


    “但你是不是，还把自己当成工具呢？”刘玉梅试探地说。


    岳云抬头，眨眼。


    没有聚焦的金属眼睛面向前方，像是在发呆。


    她不肯转过头来，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起行动的时候，你第一个发现线索，走在我们最前面，总是不肯放松，从不提出意见……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又把自己当成了最好用的工具。但你从Q基地出来，可不是为了给小叶打工的。”


    等了等，岳云没开口，刘玉梅又说：“你是自由的，跟我一样。就像，我可以决定带你离开大部队，跑到前面来，你也可以随时说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听。”


    岳云双臂环抱，把身体缩得更紧了。


    “从工厂出来，你好像一直有什么想说的。叶沉心里事情太多，你又不擅长开口发起话题，所以她没发现，你也一直憋着。”


    刘玉梅一边说，一边从她手指缝里把营养液的瓶子抠出来，手指一弹就打开了盖子，又给她原样插回手心。


    “所以现在我来替她问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事吗？”


    “……”


    在刘玉梅鼓励的目光里，岳云轻轻开口说：“如果金属走廊里，我第一时间处理掉摄像头，你们不会受伤。”


    她亲眼“看”到了叶沉差点被那两根足肢扎穿，也能“看”到刘玉梅被蚀出洞的外套下缠绕的绷带。


    “怎么小叶这样，你也这样，”刘玉梅无奈，“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岳云有点迟钝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我发现了，攻击怪物关节会更有效，但是在战斗里用不出来，”她困惑地歪过脑袋，“跟没有完成先……陈平的任务不同，我知道叶沉不会打我，但是我会怕她觉得我没用。”


    “你说，我是好用的工具，并不会打击我。”岳云说着，语气越发坚定起来，“我就是想做。最好用的。”


    这不是一个“工具”的自觉，而是一个真正的人，在看清自己后，心甘情愿地说：我想成为一把刀。


    刘玉梅看她良久，才伸手摸摸她的脑瓜。


    这孩子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叶沉说岳云会是很厉害的狩猎者了。


    “云啊，有时候我觉得你吧，天生就是当狩猎者的料子。”她感慨说。


    “为什么？”


    “因为你有良心、有韧性，有直觉，还有天赋。”


    刘玉梅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跟暗绿色的短哨，吹了两声试试音准，然后问：“见过吗？”


    岳云摇头。


    刘玉梅把短哨放到嘴边。


    旧时代的小调，由人口口相传，却没有留存在现代的公网曲库里。


    哨声高高低低、长长短短。


    岳云听不出好坏，只想到了悠悠的晴天，轻飘飘的云彩，于是捧场地鼓掌：“好听。”


    刘玉梅一笑，刚想怀旧几句，对面之人却耳朵一动，豁然站起。


    心中预感不好，她也收了哨子：“怎么了？”


    岳云眉梢聚起：“有声音，像兽潮。”


    她们经历过一次兽潮。


    两人迅速地把东西收回车上，熄了所有的光。


    岳云侧耳，专注倾听：“感觉比上次规模还大，但不像大型怪物。”


    “我们只有两个人，反而要更警惕小型的异化怪物，”刘玉梅说，“能听出来是往哪个方向去吗？”


    “……我们来的方向。”


    二人对视一眼，刘玉梅拿出终端紧急呼叫叶沉。


    另一边的叶沉跟医生本来准备在小蓝对付一晚。


    她后背痛得睡不着，闭着眼，满脑子都是总部档案室进不去的事情。不得不说，公司意料之外的严防紧守打破了她的计划。


    手中线索已经攒了不少。


    叶舟的身份、陈平大脑的加密代码、晨星搬家时带走的人工智能框架、投入巨大但似乎没有产出的神秘【圣火】项目……


    仅凭个人的能力，哪怕欧阳会选择站在这边，对上圣火依然是死路一条。她本想取巧直击档案，这条路却被打断了。


    如果要说正道，也有一条。


    ——成为狩猎者，积累军功，堂堂正正授勋进联盟，但叶沉知道，来不及。


    兽潮迅猛扩大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等她真进了联盟，基地都不一定还能保全几个……


    “嘀嘀嘀嘀”


    终端响起急促的提示音，叶沉下意识先关掉声音，瞄了一眼放平驾驶座位的医生，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这才打开消息详情。


    入目就是刘玉梅的几个叹号：“！！！！有兽潮向你们那边去了！”


    叶沉霍然坐起。


    他们现在可不是在基地，没有高墙也没有防线，只有谢勋安排值班放哨的狩猎者，万一兽潮到来，反应慢一点，可能就是团灭的下场。


    医生惊醒，嗓音稍微带着点哑：“有情况吗？”


    “梅姐说有兽潮，”叶沉迅速披上外套，“你去叫欧阳。”


    谢勋队里的人不说，欧阳好歹算她们半个队友。


    医生还有点没完全开机的样子，但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叶沉跳下车，直奔谢勋的重卡，没想到谢勋坐在重卡的驾驶室里，姿态放松地坐着，一只手里夹着烟，没睡。


    来不及细想这位爷怎么半夜醒着在车里抽烟，叶沉直奔主题，语气急促：“有兽潮要来，叫大家做好准备。”


    “兽潮？”谢勋手指里夹着烟，轻轻一搁，在窗户上磕了两下，抖落一点烟灰，“女巫说的那种，兽潮？”


    烟雾漫开在二人中间，谢勋表情有点模糊。


    这人不好糊弄，她只能耐心解释：“我们队员在往前百十公里的位置，说看到一波兽潮，往这个方向来了。”


    “她们见到了兽潮，那人还活着吗？”谢勋把烟掐灭，一边说，“如果活着，那就说明兽潮威胁就不大，如果死了，你的消息又是哪来的？”


    “我们有侦察方向改造的队员。所以是逃还是死，给个准话。”叶沉不想跟他扯皮，一手搭上车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在她稍带逼迫的目光下，谢勋沉默了几秒，像是仔细考量了一下消息真假，最后决定：“看在能把欧阳救出来的能力上，信你一次。”


    他在终端上点了几下，叶沉警觉转身，匕首滑在手心——她身后冒出两个狩猎者。


    “你们两个，往西探二十公里，十分钟内，把情况传回来，”谢勋若有若无地看了叶沉一眼，“着重注意一下，有没有‘兽潮’的痕迹。”


    这两人，一人有双铁足，连鞋都没穿；一人带着厚重头盔，但叶沉分明能感受到头盔下犀利的视线。


    两个都是侦查方向改造人。


    “如果情况不好，我会带着欧阳先走。”叶沉说着，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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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扶住车门的手，毫无留恋地转身。


    谢勋的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群出来玩的公子哥和大小姐叫起来。


    “大半夜的，谢哥，有啥事不能明天说啊。”一个男生抱怨。


    他刚爬起来，衣衫不整，心头憋闷无处发泄，于是踢了一脚帐篷的支撑杆。眼看帐篷就要受力缩起，旁边一个狩猎者默默扶住，三两下把帐篷收拾好。


    男生叫洪嘉南，洪家与谢氏同属联盟政治核心家族，但弱上不少。父母把他塞进谢勋的队伍，他对这个“谢哥”心里有点敬畏、也有点不服。


    谢勋站在外面“督工”，狩猎者把人挨个叫起来，有几个要发火的，看到他就不吱声了。压着心里那股伺候人的火，谢勋听到洪嘉南的话，恹恹地回答：“有异化怪物。”


    “队里狩猎者应付不来吗？吃干饭的东西。”


    洪嘉南不敢骂谢勋，但是敢对这些打工的狩猎者出言不逊。


    “行了，别说了。”谢勋看了眼终端传来的消息，面色稍微凝重。


    何凯说，确实有异化怪物群，他不敢接近，以防万一，队伍最好转移。


    这群人零零碎碎带了很多东西，把出任务当成了露营，谢勋看得心烦。


    “三分钟，把人都收拾到车里，保证他们安全，得出发了。”谢勋冲全副武装的狩猎者说着，抬步往重卡走。


    “喂，我昨天的衣服挂在那边了，你去给我拿回来。”洪嘉南指着远处坍塌一半的房子说。


    “怎么放在那边？”狩猎者好声好气地说，以为他在开玩笑。


    “帐篷里面站不开，我肯定去房子里换啊？赶紧去，谢哥不是说三分钟吗。”他那件定制的衣服是这次出门带的最贵的一套，昨天晚上沾了水，只能晾一下。


    狩猎者只好加快脚步，一手夹着帐篷，一手提着少爷的行李包，心中腹诽。


    从那幢房子的后门进了屋子，一眼没看到衣服，她迅速上楼，结果还是没有。一回头。瞄到另一个窗户里的院子，看到那抹浅蓝色，她刚松口气准备下楼，但神经一跳。


    出于多年狩猎者的直觉，她拉起夜视镜，往更远处的地方一望——


    她看到了一台疾驰的越野，与越野之后紧跟而来的怪物。


    宁慧不是没见过群生的异化怪物，从考上狩猎者资格到现在她也称得上一句经验丰富，但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不同种类的异化怪物挤在一起，但目标又是出奇的一致。


    兽潮前面那台越野，分明就是自己队里的标配，性能算不得超越，但也算中等偏上，眼下却被那如同海啸一般的怪物大潮几次吞没。


    她心脏狂跳起来——兽潮！是兽潮!


    少爷的衣服？谁管！


    她一念掠过，反向冲到窗户前，拎着行李包的手在阳台一撑，身体就翻了下去，如一只轻快的燕子落地，她疾奔向原地等待的洪嘉南。


    “不是说了……”


    大少爷的话被拦腰折断，宁慧用手挟制了他的动作，像拔萝卜一样把夹了起来，迅速冲向自己的越野车。


    “你干什么！”


    被塞进车里的时候，洪嘉南差点气到发飙，终于，在看清宁慧冷峻的表情后，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主动闭上嘴。


    宁慧勾上车门，视线向外一过，心里对逃离路线就有了规划。


    “谢队，打不了。”她一边对终端说。


    语气冷静，但宁慧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敢冷静，甚至称得上大开大合——引擎的声音如逃命的警报，她被洪嘉南拖慢了脚步，但眼下反而是队伍所有人里第一个起步的。


    “全体注意，立刻出发！”


    谢勋也收到了何凯最后的消息——这股兽潮速度极快，他可能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