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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侯府嫡子》 第351章 【VIP】 …………
“我要你陪着我, 下面黑,我害怕!”小皇帝被放到地道后,抓着云香的胳膊,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愿松手。
“不怕啊!”云香红着眼睛,轻声安抚:“奴婢之前偷偷带你走过好几次, 你记得路怎么走的,里面也没有坏人可以欺负你, 是不是?”
“可是, 我就要你陪我!”小皇帝不听,眼泪流的更凶了,伸出胳膊一把抱住她脖颈, 柔嫩的脸带着泪水, 使劲蹭着她的侧颈, 想要撒娇耍赖,却留下一片湿意, 哭道:“我不想你离的远,我要求母后,要你一直都陪我。”
云香闻言心中一酸, 眼泪再没忍住,滚滚落下。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与拖延的时候。
拿出帕子, 擦掉眼泪, 她轻轻的但坚决的掰开了小皇帝的手,将他从自己脖颈上取下来,推开了些。
“你听奴婢说!”她看着他清澈懵懂的眼睛, 此时眼里满满的都是她,她忍住了心软,神色微微板正起来:“太后对奴婢有其他安排,奴婢办完事儿,晚点才能来接你。你听话,先去密道里找安王妃,就是上次过年宫宴你发脾气拿酒杯砸了他头的那个,还记得么?”
小皇帝听到太后两字,瞬间不敢哭了,噘着嘴,抠着自己的小手指,神情委屈,却没吭声。
云香不舍地看着他,温声教育道:“安王妃是你的双儿舅舅,他是个好人,上次你不该砸他的。还有红杏,是他的丫鬟,你几次闹着要红杏哄你,他都同意把红杏借给你。还有这个五毒长命锁,你不是很喜欢么,也是他送你的……”
云香伸手摸了摸他脖颈上面挂的银质长命锁,童趣可爱又包涵着长辈的护佑心思,早上她特意选了这件配饰给他戴上,就是希望安王妃见到后,能忆起往日初心,护他一护。
当然,哪怕不护,也希望能沾沾皇后命的因果,说不定能提升一下运气,让他走也能走的不痛苦。
云香从袖袋里掏出一把串了红绳的钥匙,挂他脖颈上,拿着钥匙,交代道:“你见到他之后,告诉他,是云香姑姑让你去找他的,若他想出去,你就把钥匙给他,说寝宫下密室里的夜明珠都送他,就当为之前无理砸他赔罪了。”
小皇帝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却突然开口,脆生生拒绝道:“不给他,你之前说好看,只给你!”
神情认真且执拗,仿佛云香的喜好排绝对优先位。
云香一愣,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涌了上来。
她不想让小皇帝看到,发觉异常,一把抱住他,将脸藏在他身后,眼泪犹如雨下。
她只是个普通人,爹娘叔婶兄弟姐妹一大家子都是陆家家生子,在陆府讨生活,她不能忤逆太后,也不能背叛陆家,但叫她眼睁睁看着从小养大的小皇帝在大人们的政治斗争里送命,她还是不忍。
她知道太后的打算,也知道太后没什么胜算,而且知道若是失败,她作为大宫女,百分百难逃一死。
可即便自身难保,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些,她还是想护他一护。
她声音哽咽,带着鼻音,隐约还有丝笑意:“那你就与安王妃说,带他看看夜明珠,云香姑姑曾夸过好看。记住,这话只和他说,其他谁也不要说。”
她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人会不忌惮自己屋子下的秘密被人知道。
为了安危,上位者们可是会杀人灭口,让所有秘密都埋葬在地底的。
于是,她擦掉眼泪,松开怀抱,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严肃的再次交代道:“记住,刚刚的话除了和安王妃说,其他谁都不要说,包括你亲生阿娘!”
…………
夏枢三人在焦急又难安的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在皇帝寝宫下听到了动静。
不过却不是地上的动静,而是密道中。
突然响起了幽远、瘆人的孩子哭声。
声音时远时近,有时像在千里之外,只留残音,有时却像在耳边,低声呢喃。
寂静的黑暗中,这一道道尖利、凄惨的声音刺破人心底最幽深的恐惧,将三人吓得汗毛直竖,挤成一团,鸡皮疙瘩不过眨眼功夫就爬满全身。
第352章 【VIP】 …………
许多年后, 夏枢想起当时的情形,还觉得瘆人。
不过当是时,他们却别无他法, 只能在最初的恐惧之后, 尽量冷静下来。
夏枢压着狂跳的心脏,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哭声没那么飘忽了, 像是越来越近,想了想, 打算主动出击, 道:“我们去看看声音是哪儿传来的,怎么回事!”
哪怕真有鬼,也得去打个照面, 问问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不能只在这里瑟瑟发抖。
红杏吓的脸色白惨惨的, 不明亮的光线都遮不住她的恐惧,哆嗦道:“要不, 咱们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声音就消失了。”
红雪比她沉稳一些, 虽然身子有些紧绷,话语倒是镇定:“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夏枢与红杏皆是怔了怔。
哭声还在继续,声音也越来越大, 两人侧耳仔细分辨了一番。
红杏独自思索了片刻后, 猛地抬头:“我想起来像谁了。”
“像小皇帝的声音!”红杏满脸惊喜。
夏枢这会儿其实也听出来了。
确实是有些像。
“不过小皇帝怎么可能会在下面,不可能是他吧。”红杏又觉得困惑,自言自语道:“不会……真有鬼吧?”
她身子一哆嗦, 刚忘掉的恐惧立马卷土重来,一把抓住夏枢的胳膊,往他身后藏了藏。
夏枢和红雪无语片刻。
“还是去看看吧。”夏枢确定是小皇帝的声音后,倒是没什么犯怵的,心中闪过诸多思绪,拍板做了决定。
于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在昏黄的烛光下,见到了独自出现在密道里,走路一瘸一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皇帝。
红杏看了一眼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松了一口气,忙快走几步,上前把住他胳膊,弯腰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摔倒了?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小皇帝黑暗里独自摸索,既害怕又看不清路,摔的一身灰不说,还浑身青疼,一看到红杏,听到关心的询问,顿觉十分委屈,扑到红杏怀里,抱着她的脖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泪水瞬间如开闸的江河水,奔涌而出。
软软的幼童全身心的信任与依赖着,生过孩子的女人没人可以抵挡住心中不自觉升起的母爱本能。
红杏自然也是如此。
心脏软的一塌糊涂,一把将四五十斤重的小皇帝抱起来,轻轻拍着背,温柔安慰着:“乖,不哭了哦!咱不哭了,好不好,乖乖……”
边哄还边轻轻摇晃着,让小皇帝头靠在她脖颈处,抱的更紧了,当然,也哭的更大声了。
夏枢和红雪都没吭声,两人沿着密道探查了一段,确定小皇帝是独自一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是云香让你下来的么?”再次回到原地,夏枢开口问依旧在哭的小皇帝。
小皇帝听到他的询问,似乎有些害怕,哭声瞬间停止了,把脑袋深深藏在红杏怀里,抽噎着,不看人,也不说话。
“乖乖不怕哦!”红杏抱了许久有点抱不动了,将他放到地上哄,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问道:“乖乖可不可以告诉我,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云香怎么没陪着你呢?”
小皇帝扒着她的脖颈,抬眼偷偷瞅了一下夏枢的额头,对上夏枢视线后,立马又缩回了脑袋。
红杏察觉到他的动作,赶紧低声温柔的哄他。
小皇帝又偷偷打量了几次夏枢,见夏枢脸色平常,似是没那么可怕,才慢慢收了抽泣,沉默了一会儿后,没敢看夏枢,低着头,抠着手指,扭扭捏捏地对红杏道:“上面在打架,云香姑姑被母后叫走了,她让我下来问他想不想出去。”眼神瞄了一眼夏枢,又立马收了回去,虽然没明说“他”是谁,但眼神动作指向性很强。
“我自然想出去。”夏枢淡淡开了口:“她可有交代你告诉我什么事情吗?”
小皇帝这下又不吭声了。
小手抓着红杏的衣领,紧紧靠在她怀里,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夏枢听到外面打架,就知道可能发生了宫变。
他有些着急,不过也知道小孩子催不得,扫了一眼他紧抓着红杏衣领的手,想了想,问道:“她可是交代你,话要单独与我一个人说?”
小皇帝惊讶地瞪大眼睛,快速看了一眼他,顿了一下,没忍住好奇,小声嘟哝着问红杏:“他怎么知道呀?”
“王妃猜到的,他很聪明的。”红杏拉开他的手,站起身:“那我们走远点,你与王妃说吧,我们都不听。”然后抬起脚,就打算离开。
小皇帝却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让走,脑袋低垂,嘴唇紧抿,一副不愿单独面对夏枢的模样。
夏枢顿了顿,就道:“红杏与红雪皆是可信之人,你云香姑姑交代的话,她们也可以听,你说吧。”
谁知,红杏、红雪还没开口,小皇帝就猛地抬头,冲着夏枢,神色有些生气地道:“她说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其他都不能听,包括阿娘都不能听。”
夏枢意外云香会交代这个,更意外小皇帝年纪那么小竟然会记得且遵守,目光看向他:“那云香还说了什么?”
小皇帝对他还是一副忌惮模样,眼睛警惕地盯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她说你是我的双儿舅舅,是个好人!还说这个是你送我的。”他一只胳膊松开红杏的腿,小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东西。
夏枢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才发现有些眼熟,竟是他出生时,自己送的一对五毒长命锁里的银质那副。
当时他是夏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孙辈,夏枢虽然和阿姐尚有龃龉,但依旧为她高兴,也为她孩子的出生欣喜,就照着外公送给自己的五毒长命锁打了一对,送给他,希望他能邪祟不侵,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夏枢猜到这配饰是云香有意给他穿戴,心中不由一叹,竟生出些许怅惘。
谁曾想到,时过境迁,他和这孩子会处在如今你死我活的境地上。
不过看到他与阿姐相似的眉眼与稚气的眼神,到底软了些心肠,微微放柔了声音问道:“她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小皇帝却目光闪烁,支支吾吾起来:“她、她没说什么……”
一副心虚模样,明显是在说谎。
“那她要你单独告诉王妃的是什么?”红杏有些着急:“是不是出去的办法,我们都离远点,你告诉王妃吧。”
小皇帝却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
这次换红杏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没有?”
小皇帝很确定地点头:“没有,她说……她……”他又开始偷瞄夏枢,然后瞄了几次后,脸一侧,埋在红杏腿上,鸵鸟似的躲藏起来,又不说话了。
红杏看他一副掩耳盗铃之态,着急之下几乎要气笑了。
她正打算说些什么,劝小皇帝把云香的话说出来,密道口却传来红雪压低的声音:“王妃,又有人进来了,似乎还不少。”
夏枢神色一正,立马上前几步,靠近了小皇帝。
红杏则既喜又忧地问道:“是王爷么?”
第353章 【VIP】 …………
“不是。” 夏枢只是略思考了一瞬, 就给出了判断。
密道在前朝后宫好几座宫殿下都设有出入口。
他们之前在皇帝寝宫之下,也就是前朝后宫的分界处,听到密道里的哭声, 一路探查过来, 现在正处于前朝的宫殿下方,前方,也就是小皇帝来的方向上, 只有太和殿下有一个密道出入口。
云香匆匆忙忙把小皇帝一个人从太和殿放下来,肯定是上面有人在追杀小皇帝, 且已经对小皇帝的性命造成了严重威胁, 让她觉得这种威胁远大于他或者是只有他能救小皇帝。
而他与褚源一体,若是褚源在追杀小皇帝,就没必要把小皇帝放下来。放下来, 那追着威胁小皇帝性命的就不是褚源。
另外, 褚源也不熟悉密道, 知道太后宫宴会大厅下有出入口后,可能会猜到皇帝寝宫下也有出入口……但前朝太和殿, 一般不会想到。
能从太和殿入口追过来的,大概率是对密道很熟悉的人。
难道是……长公主?
夏枢心里突然想起这个接触不多但高贵美艳的长辈。
如果是太后,还可以利用她的嫉妒与爱折磨人的心理保得一命。
如果是长公主, 既已决定拥立李淮,还瞒着元家人密道的事,想来是希望他悄无声息的死掉……那真遇到, 他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夏枢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但是事实证明,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三人带着小皇帝还没跑太远,就听到后面密道里传来的长公主声音的回音:“有人借着密道偷听李朝机密,凡在密道中的人, 不管是谁,见到后就地格杀,不留活口!”
夏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格杀命令,还是心中一惊。
红雪和红杏没有预料,自是更加震惊、恐惧。
红雪浑身紧绷,脸色肃穆:“王妃,我们怎么办?”
已经确定密道里有回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嘴唇几乎贴在夏枢耳边。
红杏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看两人表情,也知道情况不妙,神色开始慌张:“长公主……”
红雪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声音再小一些。
红杏赶紧又压了压声音,颤着声音道:“她会杀了我们么?”
“会的。母后说,她会杀了我和安王妃,她……唔……”夏枢一把捂住小皇帝的嘴。
但是也迟了!
幼童的声音又尖又亮,恐惧之下更是没有遮掩,话音刚落,就在密道里击起一阵阵响亮的回声。
夏枢脸色一变,还没动作,密道里就响起了士兵们兴奋的大喊声:“前面有人的声音,快追!”
紧接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武器、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就在密道里激烈地回荡了起来。
夏枢赶紧一把抓过小皇帝,抱起来,压制住他的挣扎,在他再次开口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喝道:“别说话,也别动,再动没命了!”
然后边迈步往前冲,边朝红雪和红杏道:“前面有三个分岔口,我们分开行动。”
红雪和红杏意识到麻烦大了,慌乱中眼中泛起泪水。
红雪快走两步,与夏枢并排:“王妃,我陪着你!王爷让我保护你!”
红杏怕的浑身都在抖,忙也跟上帮忙托着小皇帝的屁股,减轻他的体重对夏枢的压力:“王妃,我也陪着你!”
夏枢摇了摇头:“一旦叫她抓住,我和李昊必死,你们也绝无生路。”
听着轰隆沉重的脚步声,猜测人数至少得几十。
其实若是手中有刀剑,身体处于正常状态,三人守望相助,未必就怕了密道里的兵士们。
三四十个凶猛彪悍的异族人都杀了,密道里进再多禁军,也不会过百,只要他们借助密道地形,守好口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未必不能成功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的身体不允许。
三个月的忍饥挨饿,他们的体能连抱四五十斤重的小皇帝时间长一点,都撑不住,更别说和养精蓄锐、筋骨强健的成年男人们比。
真打起来,恐怕不过对战几人,他们就要体能耗尽,集体落败。
为今之计,只能借助密道里的岔路,将敌人都分散开,借巧力能偷袭杀掉几个是几个,尽力的拖延时间。
“长公主有动静,王爷不会不动。”夏枢压下心中诸多思绪,说道:“我们尽量拖延时间,能活一个是一个,至少得让王爷知道谁杀了我们,给我们报仇。”
夏枢不是个好脾性,同时也很记仇,谁若想害他的命,他也不会手软,必会报复回去。
“那他由奴婢来带吧。”红杏伸手去抱小皇帝:“王妃带着他,不方便。”
小皇帝闻言,立马歪了身子,想往她怀里跑。
夏枢却转身避开:“我来,你带着他,撑不了一刻。”
云香送饭,日常饭食量都吃不饱,隔三差五还要不给饭,饿他们一天。
红雪和红杏是女孩子,再加上照顾他这个主子,平时都是往少了吃,尽量把饭食多给他分一些。
她们的体力不如他,若是带着小皇帝,跑不了几步路,就会被追上。
小皇帝是必死的,谁和他在一起,也活不了。
夏枢也是必死的,两人在一起,说不上谁拖累了谁。
而红雪与红杏,不和他们俩在一起,未必不能寻得一线生机。
夏枢道:“我与他现在是一条命,你们护好自己,别管其他,尽量活下去。”
三人说话的功夫,岔路口就到了眼前。
中间那条密道是通往皇帝寝宫的,两边的分别是直通太后宴会厅和公主居所凤阳阁。
没再多言,夏枢径直走进中间那条密道,最后一次嘱咐两人保护好自己,三人就此分开。
夏枢抱着小皇帝摸着黑一路狂奔。
不过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身后密道口就传来了兵士们诧异困惑的声音。
“三条路,选哪条?”
“要不,每条都选?”
“我觉得他们会走中间这条!”
“我觉得左边或者右边,中间这条通往皇帝寝宫,有些明显了。”
一通吵吵嚷嚷之后,立马又传来了兴奋激动的声音。
“听到声音了,人在左边这条密道,还带着小皇帝,快追!”
之后便是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与欢呼声分流,大部分转去了左边那道。
夏枢听着动静,心中一瞬间涌起难以遏制的痛楚,心中悲恸无比。
左边那道,是红雪!
她在试图把人引走。
夏枢仰头眨掉眼中的湿意,目光一转,看向小皇帝:“我松开手,换条胳膊抱你,你不要吭声。”
小皇帝现阶段已经意识到气氛不对,并不敢吭声,小手扒着他的肩膀,害怕地点了点头。
夏枢这才松开捂住他嘴的手,手臂微微一动,将他换到左胳膊上,也将酸疼沉重的右胳膊解放了出来。
“胳膊抱紧我!”夏枢压着鼻音,交代了一句,就抱着他继续跑,打算达到皇帝寝宫下面后,抄那里的小道,去截击那些兵士,为红雪分担火力,减轻压力。
只是在抵达皇帝寝宫下面之前,夏枢得问出一件事:“云香让你单独和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他跑的时候,粗热的气息扫得小皇帝耳朵痒痒,也让小皇帝想起在进地道之前,云香姑姑也是这么慌张又着急地抱着他跑的。
小皇帝多少有了些温暖的亲切感,收了收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好减轻他的压力。
不过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小皇帝却抿紧唇,一下松开胳膊,手推着他胸膛,身子使劲往后撤去。
夏枢正跑着,冷不防他这么个动作,吓了一跳,忙身子前倾,一把揽住他的后背,好险才没让他翻身折过去。
只是因着这个动作,夏枢自个儿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在地上擦出去老远。
地砖又硬又冷,磕上去,别提多疼了。
而小皇帝,尽管夏枢倒下时,已尽力把他翻到身上,没让他压在身下,但昏暗的光线里,什么都看不清晰,小皇帝的手还是在地上折了一下。
小孩子哪里忍得了痛,既惊又痛下,立马哭出了声。
夏枢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顾不得脑袋侧方和膝盖、手肘处的剧痛,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吭声,否则咱们都要没命了!”
小皇帝温热的眼泪打在手上,不停地抽噎着,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勉强忍住,点了点头。
夏枢手稍稍撤开,发现他确实没继续哭,才放下心来。
忍着眩晕从地上爬起来,夏枢手肘疼得已经没力气去抱他了。
没时间去怪谁,去骂谁。
夏枢给他吹了吹折到的那只手,权作安慰,就抓起另一只手:“咱们继续走吧。”
然后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小皇帝被吓破了胆,再不敢有别的动作,迈着小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而两人这状态,被追上也是轻而易举的。
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个耳熟的低沉的声音:“安王妃,停下吧。”
夏枢忍着脑袋疼、腿疼,一瘸一拐地转过身,面向昏暗光线中看不清表情的熟人。
“好久不见!”夏枢同样低沉着声音,语气冷静地道:“李将军,你也要杀我么?”
第354章 【VIP】 ……
李云霁着一身银色铠甲, 俊朗挺拔,英姿勃发,早没了昔年沉默无闻、狼狈窘迫模样。
他身后只跟了两个兵士, 其中一个手擎烛台, 烛光昏黄,打在李云霁背后,使他的表情处在半明半暗之中, 看不分明,只手中的长刀反射着惨白冷光, 寒意凛冽, 杀气四射。
夏枢感觉话出口后,他的眸光似乎动了动,就心中一动, 继续道:“昔日临远镇被异族人围攻, 北地军被冯家兄弟及亲信把持, 你到处借兵无果,远赴平远镇求助, 我二话没说,将平远镇三分之二的兵力借予你,我二哥也去绥远镇求得主力倾巢出动, 为临远镇解围,也因此平远绥远兵力严重不足,在之后的异族人围城中差点城陷, 我们兄弟也都险些命丧守城之战。我自问,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北地军,都算是尽了全部心力, 倾囊相助。李将军,你当真要不念旧时之情,取我性命么?”
李云霁刚刚眸光的闪动仿佛是错觉。
夏枢话音刚落,他便嗤笑一声:“你是对我有恩,但这个时候讲旧情,安王妃,你可真会做生意!”
他声音忽地冷酷:“少说废话,你若束手就擒,交出小皇帝,我可以亲自出手,让你们少受折磨,死的痛快些。”
说罢,冷着脸,手一挥,长刀刷地就指向了夏枢。
两个兵士也立马上前,拿着刀,试图逼近。
夏枢后退一步,将瑟瑟发抖的小皇帝扯到身后,怒视他们:“他才三岁,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妇人之仁。”右边的兵士一步步靠近,讥讽笑道:“死到临头了,还在叽叽歪歪有的没的,皇后命的脑子就装这些玩意儿?可真够蠢的。”
“就是。”左边的兵士附和,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夏枢:“不过他们这种人也不靠脑子,若不是长公主要取他性命,时间来不及,不然凭着他的姿色和一身皮肉,不知道享用起来多销魂呢。”
夏枢见形势已经躲不过,打量几人位置,手指攥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带着小皇帝再次后退两步,冲着左边兵士眼神轻蔑,高高在上:“就你那绿豆眼腊肠嘴桌子脸冬瓜个儿,一副发育不全的鬼样子,还想肖想我,不如撒泡尿照照镜子,清醒看看这么些年到底祸害了多少眼睛,你若有良心就待在家里少出门。”
然后视线一转,又看向右边那兵士:“妇人之仁便是蠢,你就是这么看待忍受生产之痛、怀着慈爱之心生下你的阿娘的么?那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大孝子。”
“你这贱人!”两个兵士不料他嘴巴那么毒,勃然大怒,侧身挤过李云霁,快走几步,刷地一下手中长刀就朝夏枢头颅砍去。
夏枢抓的就是这个两人并肩、李云霁落在后面的机会,猛地推开小皇帝,身体一扭躲过两个兵士的攻击,长腿一抬,一脚踢飞右边兵士手中的长刀,匕首一闪,果断狠辣,直直朝左边那名矮个兵士的脖颈刺去。
左边的那名兵士没料到他如此身手,顿时大惊,忙长刀回防,只是密道里本就狭窄,只够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并肩通过,长刀施展不开不说,他前有匕首,后有李云霁,旁边是同伴,身体更是无处可躲,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直朝自己致命处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士兵甚至连下辈子的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以为自己就要血洒当场时,突然身子一轻,径直往后倒去,险险避开了刀锋,只在下巴上留下一条血痕。
只是不等他松下一口气,回头看看怎么回事儿,脖颈处骤然一痛,竟是双眼一翻,顺势倒地晕死过去。
夏枢惊疑不定地看向李云霁,目光扫过被他救下又打晕在地的两人,紧抿着唇,眼神警惕。
他没和李云霁交过手,但知他在战场上也是一名骁将,因此才没拿他第一个试手,打算先拿下两个兵士,夺取武器,再行合计。现在看他抓住时机一手一个地把两个兵士拎着后衣领提走、打晕的精准力道与利落动作,就知道他确实是有真本事。
自己如今这残废状态,未必是他的对手。
烛台掉落地上,火尚未熄灭。
昏暗的光线里,夏枢一言不发,暗自防备,李云霁的表情则是很淡:“安王妃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真是越发精进了。”
夏枢想起淮阳侯府被诬陷时,他被派到侯府围府,目睹过自己激将、哄骗、反拿下冯二的过程,不知他此时的话是否是在阴阳怪气,就不动声色地道:“李将军过奖,不过是求生罢了!”
李云霁没有吭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最终别开眼,长刀一收,说道:“我放你一马可以,不过只有一次机会,下次再见,我不会手软。”
说罢,就目光看向小皇帝:“你把他留下,自己走吧。”
夏枢却没动,而是匕首挡在身前,将小皇帝护在身后。
“他才三岁。”夏枢并不妥协,捏紧匕首,再次强调。
李云霁似有些意外,眉头微皱:“你带着他也是累赘。”
“那也不能将他交出去。”夏枢坚持:“他是我侄儿。”
“也是皇帝。”李云霁目光沉沉:“就是安王没出事,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他,也不会留小皇帝性命。”
夏枢摇头,依旧坚持:“他就是个小孩子,影响不了什么,又不是不能禅位……”
夏枢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心中质疑:“他下台,你们拥立李淮确定没问题么?你忘记冯家先前在北地军里搞的事了么?李淮说是背后无人,可北地军里藏了不少冯家留下的后手,你确定拥立他,不会走之前北地军被冯家把持,通敌卖国的老路么?”
李云霁不为所动:“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先确定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夏枢顿时一噎。
不过也知道暗戳戳的策反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抓紧小皇帝的手,试探着捡起地上的长刀,说道:“李将军恩情,我与皇上都会铭记在心。”
见李云霁似是想说些什么,夏枢在他张口之前,没给他机会,拉着小皇帝转身就朝前狂奔而去。
李云霁嘴唇动了动,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到底是没有开口留人。
他站在光线明灭的地道里,垂眼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兵士。
握在腰间长刀上的手,紧了又紧,最终闭了闭眼,还是没有下得去手,抬脚跟在夏枢两人的身后,缓步朝前走去。
如果要问李云霁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最感激的人有谁,安王妃在其中绝对拥有姓名。
但……他也欠长公主更多。
长公主十年前从永康帝手里救下出身卑微的他,安排他进只有有背景之人才能进的皇城禁军,一路想尽办法为他铺路,助他高升,还为他阿姐报了仇,他不可能不感激,也不可能不在长公主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之时,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想到地上那两人的嘴脸,李云霁不禁感到些茫然。
这些人素质参差不齐,当官也无济世安民之心,抱着赌一把就能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心理,成为长公主的拥趸,参与了这场宫变。
倘若他们胜了,拥有从龙之功,真的不会利用权势,行欺男霸女强抢民双之恶事么?
李云霁拿不准。
但是……
李云霁又忍不住安慰自己。
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既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想来一个团队里出现个别品性不端的人也算正常。
再者,就说安王,他的拥趸者们就一定全是品德高尚之人么?
不过安王……安王……对了,安王!
李云霁脑袋一激灵,终于想起来和安王妃说话时,隐隐觉得不对头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说了安王出事,安王妃竟然毫无反应!
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安王妃怎么都不该是这般表现!
难道安王……
李云霁脸色倏地大变,猛地拔出腰刀,转头就往回跑,吼道:“快来人,随我回上面,告诉长公主,上面有变!”
夏枢这边,自然听到了李云霁的吼声,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带着小皇帝,忍着腿疼,一路狂奔着往前跑。
他怕,怕若是再不快点,红雪要坚持不住了。
第355章 【VIP】 ……
事实上, 还没看到红雪,两人就又出了状况。
跑到皇帝寝宫下面时,小皇帝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夏枢手都拉不住他, 直接朝地上滑溜下去。
夏枢心头着急,腿脚疲惫发软,冷不丁被小皇帝带的一歪, 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若不是胳膊及时撑住了墙, 怕是一头撞了上去。
他满头大汗, 呼吸急促,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胸腔几乎都要炸掉了。
而小皇帝情况更糟糕, 脸憋的血红, 张着嘴, 难受的朝着自己胸口,使劲锤了锤, 似乎要喘不过来气了。
小孩子意识到了情况危急,难受的想大哭出声却丝毫不敢发出声音,只张着嘴压抑着痛吟, 一连串眼泪无声滑下。
夏枢怕他厥过去,顾不得腿疼和手疼,赶紧双膝跪地, 将他放平, 弯下腰解开他的腰带,把他外面繁复的礼服脱下,扯开他脖颈处的衣领, 不停地轻抚他胸口,帮他呼吸顺畅。
只是抚着抚着,目光就落在了他脖颈上的一条红绳上。
手指一挑,红绳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下面重物摇晃,却是挂着一把钥匙。
夏枢撩起钥匙,换了一只手给他顺气,问道:“这是开何处锁的?”
虽然小皇帝说云香没说离开的办法,但夏枢并不相信。
现在上面乱了起来,看长公主和李云霁的表现,应该是他们占上风,以云香的身份,可能一转头就没了命。她想救小皇帝,把他放下来,不可能不告诉他离开的办法,否则他不被人杀掉,也会和他们一起无声无息地饿死在地下。
夏枢想了想,不厌其烦地再一次问小皇帝:“云香让你单独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小皇帝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夏枢也不确定他现在有没有失聪症状,暂时停了询问,双手轮番上,帮他顺着胸口,以求他呼吸尽快缓下来。
半晌,粗重的呼吸声缓了下去,一个细嫩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响了起来:“母后说你会杀了我,她说的不准,你救了我。那你以后也别杀我了好不好?”
夏枢抬眼,看着小皇帝害怕的试探的眼神,心道怪不得他怕自己,且极端仇恨自己。
原来太后从小就教育到位。
心中叹了口气,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你阿娘是我阿姐,你身上流着褚家的血,你若不杀我,我也不会杀你的。”
哪怕他有野心,也没想过杀了李昊。
况且,身上有着皇后命传闻,夫君又不是皇帝,他才是那个最该害怕被坐最高位杀的人。
小皇帝抿了抿唇,缓下来的脸上有些开心,也有些放松,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小声嘟哝:“那我和你道歉,上次不该砸你,对不起!”
夏枢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云香让你道歉的?”
见小皇帝点头,就继续问道:“就这个么?”
“还有……”小皇帝呼吸已经平缓下来,从地上爬坐起来,眼睛偷偷打量他,小手抠着衣摆,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还有……夜明珠,但是她说好看,我想送给她。”
说着,他试探着拉了拉夏枢的袖子,讨好似的和夏枢补充道:“我可以送你其他礼物做砸你的赔礼,夜明珠都给她,好不好?”
夏枢见他眼神饱含期待,想到云香现在可能已经没了命,所以尽管云里雾里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道:“好,都给她,她还有说其他的么?”
小皇帝眼睛一亮,立马高兴地取下脖颈上的红绳,塞夏枢手里:“她说这个给你,可以打开那个门。”
他短短的手指指向了身后的密室门。
…………
红雪这边,经过一番厮杀,她已经身受重伤,被兵士们反剪着双手,摁跪在了长公主身前。
通亮的火把之下,华服贵冠、美艳雍容的长公主神态纤毫毕现,望着前方被火把照亮的密道,眼皮都没动一下。
良久之后,到前面查探的兵士回来报:“前面无人,不见安王妃和小皇帝踪迹。”
长公主才居高临下地把目光落到垂着头、浑身是血的红雪身上,不冷不淡地道:“你倒是忠心,不怕死。”
红雪张嘴,嘴边涌出鲜红的血沫子,声音却和身前的人一样冷淡:“王妃值得。”
长公主露出一个似嘲似讽的表情:“不过是会耍弄一些蛊惑人心的花招罢了,算得了什么本事,也就你们信了所谓皇后命,看不透,才觉得他们值得。”
红雪没有反驳,而是抓住话里不同寻常的地方,反问:“他们?除了安王妃,还有谁有皇后命?”
长公主没有接话,只是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了些许情绪,烦、恨、妒、无力、伤感……等等,组合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她在忌惮、妒忌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力怅惘着什么。
红雪没有去细究,淡淡道:“别人不清楚,王妃值得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后命。他聪慧绝顶,却并不心机深沉,性格坦率直接,为人仗义仁善,行事既顾大义又全小节,几乎没有不周全的地方,大家喜欢他,愿意忠心于他,很正常。”
长公主脸上复杂情绪敛起,冷笑一声:“他全无教养,粗鲁不堪……”
“教养如果单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世家规矩礼仪那些,他确实一般。”红雪自若地打断她的话,道:“但如果还包括锄强扶弱,帮助老幼贫穷,那大多数人不如他。”
“人无完人,只要能占其一,就很厉害了。反正据我所知,他一母同胞的二哥,燕国公府元家二公子元州可不若他待苦难中的百姓好,能说二公子没教养么?”红雪反问她。
许是她提到了元家,亦或是长公主想起了什么,竟是直接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兵士从旁边的密道中钻出来,报:“通往宴会厅的那条密道,不见安王妃和小皇帝踪迹。”
长公主似才从思绪里回神,眼神扫过众下属:“李云霁那边没人来报么?”
“没有!”手下的兵士们道。
长公主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脸色突然一变:“他们在中间那条道!”
然后想到了什么,手指捏紧衣袖,神色一下子变得超级难看。
李云霁,竟然真的没有完全听令,心软了。
“殿下,李将军带的人少,可能正在砸皇帝寝宫下那间密室,忙碌着忘了来报!”手下的兵士见长公主脸色不好,赶紧替李云霁说了句好话。
众人下来杀安王妃和小皇帝,长公主私下给李云霁安排的任务是带人砸了那间密室,他猜想,可能里面藏有宝藏,长公主才安排这么个任务给亲信李将军。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实际上也痒痒的,想看看里面藏有多少宝物,如果能分得些许,就更好了。
长公主闻言,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
她脚下迈步,眼睛一撒,掠过前方通往不同宫殿的四五个密道口。
长公主眼睛盯着前方密道,手指却指向红雪:“把她给我架起来。”
兵士们立马收回心神,四五个人上前,抓胳膊踢腿的,直接把红雪大字架了起来。
“安王妃,本宫知道你正藏在某个密道里,暗暗地观察着这里。你出来,本宫可以一颗毒药给你们留个全尸。你若不出来,本宫会让人一刀一刀活剐了她。你那么善良,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对你忠心耿耿的人,死无全尸吧?”长公主扬声道。
话音落,密道里立马响起了一阵阵响亮的回声。
待回声消失,就有几个兵士分列各个密道口,声音洪亮地把长公主刚刚的话重复了几遍。
红雪一直淡然无波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变化,身体剧烈挣扎,神色着急,目光愤恨地瞪着长公主。
只是她的嘴巴被堵了起来,除了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咬舌自尽都别想。
长公主不在乎她看不上的蝼蚁,也不以折磨人为乐,对她扎人的视线和愤怒的情绪视而不见,只神情冰冷地盯着前方,待得三轮叫喊结束,就叫停了兵士,抬手示意红雪身边的执刀兵士:“动手吧!”
红雪的挣扎瞬间疯狂起来。
兵士一把撕开她的衣领,将寒意凛凛的匕首贴上在她肩头。
眼看锋利的刀刃就要刺入皮肤,片下一片肉来时,前方的洞口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紧接着,一个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双儿,从漆黑的密道里走了出来。
见到红雪浑身是伤的模样后,双儿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抬脚便朝红雪那里急走而去。
兵士们举起武器拦住。
长公主抬手,兵士们听令收起了刀,但部分人视线却时不时扫过红雪雪白的肩头,黏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移开。
夏枢猛地扑到红雪身前,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红雪赶紧摇头,身子撞了撞夏枢,急道:“王妃,你赶紧跑,她会……”
“别说了!”夏枢一把捂住她的嘴,眼中含泪:“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凌迟,别说傻话!”
红雪嘴巴被捂,摇头呜呜叫,夏枢没松开,劝道:“我不后悔的,真的。”
红雪眼中瞬间一连串眼泪流下。
长公主似没注意两人的主仆情深,看着夏枢,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淡淡道:“你现在的样子才该是你本该有的样子。”
“本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模样?”夏枢见红雪不再开口说胡话,擦了眼泪,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公主:“贫穷、狼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被你们高高在上的俯视?”
长公主嘴角勾起笑,笑而不语。
夏枢嗤笑一声:“你若真的比我高贵,可以俯视我,怎么会对我如此忌惮,还有这么大的恨意。”
“让我想想……”他目光无礼地上下打量长公主:“你恨我云焱阿娘?”
“因为元二堂叔不愿娶你,她支持他?”
“还有国公府里曾经失窃过的云焱阿娘的毒经,是你偷了给先帝,让他得以给褚源下随心的?”
“还有什么呢?”夏枢眼睛扫过众人,双手抱胸,忽然微微一笑:“你为何要砸了那间密室呢?”
长公主脸上淡然的笑意瞬间变得阴沉可怖,盯着夏枢,后退一步,冷冷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找死,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牙尖嘴利,我看你到了阴曹地府还能不能猖狂无忌!”
一群兵士即刻听令围攻上去,夏枢仅仅只抵抗了几招,就被拿下,与红雪并排被摁跪在长公主面前。
“你阿娘下九流,只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技艺。”长公主冷冷道:“今日,本宫就让你用她制出来的玩意儿,去地府与她见面,母双团聚。”
说罢,一挥手,立马就有兵士掐住夏枢和红雪的下巴,逼他们张开嘴,长公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药丸,一把塞进了两人嘴里。
不过片刻功夫,夏枢和红雪嘴角就殷出了暗红的血液,两人的抽搐和挣扎也弱了下去,然后再片刻,两人直接没了呼吸,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亲自查验过鼻息后,长公主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视线扫视周围众人:“今日之事,出去知道该怎么说么?”
兵士们不料那毒药药效那么猛,都有些吓到了,忙不跌道:“太后临死前安排人把安王妃毒杀了,我们来晚了,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长公主很伤心,我们也很遗憾,可惜了安王妃!”
长公主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燕国公府一向护犊子,若知道谁参与了杀害安王妃,一个都不会放过。安王妃死的如此凄惨,我们一定要杀了太后,为他报仇!”
兵士们意会到了她话语里的威胁,心里一激灵,知道所有人都成了共犯,立马表忠心:“我们会听从长公主号令,为安王妃报仇!”
“对,为安王妃报仇!”群情激愤,声如洪钟。
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他们,就是太后一般。
等表完忠心,有兵士突然想到一件事:“安王妃在这里,小皇帝呢?”
众人经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刚刚注意力全在安王妃身上,竟是忘了小皇帝。
长公主放松的表情倏地敛起,手一挥:“去安王妃刚刚来的那个密道里探探,他定是把人藏起来了。”
于是兵士们便兵分两路,一部分涌入那条密道,开始寻找小皇帝,一部分留在原地,护持着长公主。
“那尸体呢?”属下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询问怎么处理。
“先放这里。”长公主眉头微蹙,捏紧手指:“你们随我去瞧瞧李云霁在干什么。”
说着,就迈步朝前走去。
如果有人注意,会发现她对密道特别熟悉,根本不像他们一样,待在里面就会迷路。
等一群人走到皇帝寝宫下面,看到面前上了锁的密室时,都有些茫然。
“李将军不在,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兵士开口,正想说些什么,替李云霁开脱,前方突然跑来一个兵士:“长公主,总算找到你们了,上面有变,安王安排的人已经攻入皇宫,说是要讨伐逆贼,李将军现正在与他们对峙,请你上去商讨对策。”
“安王?”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他不是中毒昏迷不醒了么?”
长公主心里也是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下令道:“刚刚那些人继续寻找小皇帝,去两个人把安王妃的尸体搬出来!其他人跟本宫回上面!”
然而等搬运尸体的人回到原处,却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情——安王妃和红雪的尸体不见了!
…………
夏枢和红雪此时正相互搀扶着,在去寻找红杏的路上。
刚刚,夏枢借着捂红雪嘴的动作,将之前参加宫宴时带在身上的解毒药丸喂了她一颗。
然后又把云焱阿娘做为话题,各种挑衅长公主,就是以防长公主一刀毙了他们,引导着她给他们喂毒药泄愤。
两人事先服下解毒药,自然不怕毒,除了咬破舌尖装出吐血模样时痛苦了些,其他倒没什么。
“小皇帝一个人躲在密室里安全么?”红雪边走边道:“长公主去密室那里,发现他了怎么办?”
夏枢急匆匆逼长公主下毒,是想在李云霁安排的人找到长公主之前逃脱掉,以免被长公主扣住,成为威胁褚源的工具。
此时成功逃脱,他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闻言道:“锁是精钢打造,没有钥匙打不开,他只要不出声,那些人试过自己就会放弃。”
他们在下面那么长时间,不是没试过开锁,一直打不开。
红雪知道这点,放下了心。
不过思绪一转,她想起了刚刚夏枢的问题:“长公主为何要砸那间密室?她好像很在意。”
“如果那屋子里一堆宝藏可以理解,就只剩几颗夜明珠,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普通人,不至于劳师动众吧。”
她目光扫过沿途墙上的坑坑洼洼:“之前这里镶嵌的东西都落入她腰包了么?”
夏枢心不在焉地道:“或许吧。”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小皇帝说的话。
按小皇帝的意思,云香本是要他拿夜明珠给自己赔罪,但他见云香夸过好看,觉得她喜欢,想送给她,就和自己打商量,换其他赔礼……
墙上的坑坑洼洼代表着好看的珠宝,值钱的金银,喜欢的话是有机会抠掉、收藏的。
如果说长公主是没钥匙,从外间进不了那密室,拿不到密室里的夜明珠,云香可从来不缺机会。
她喜欢,为何还会留着它们?
而且把小皇帝送下来,没告诉他离开的办法,却交代小皇帝拿夜明珠向自己赔罪。
难道……
夏枢眼睛突然一亮。
离开的办法在夜明珠上!
另外,夏枢又想到,这地下密道里不止一个密室,除了太和殿和太后宫宴会厅下面,几乎每座宫殿下都至少有一个密室。
夏枢他们住的那间就是,只是没上锁,其他宫殿下也有没上锁的密室,他们去探查过,里面并没有机关什么的。
但是,像皇帝寝宫下上着锁的密室同样也有几间……
会不会里面也有夜明珠,且是打开宫殿下密道的机关?
夏枢脑中飞速转动着,想到这些事的时候,正好他们路过了一座宫殿下的密室。
上着锁的。
夏枢视线擦过那把锁,想了想,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向那密室,将脖颈中的钥匙取下,插/入那精钢锁孔。
红雪被迫停下脚步,正莫名着,突然听到咔哒一声,视线下移,对上那个锁,日常稳重之人,竟然有一瞬傻眼:“打开啦?”
“嗯。”锁虽然是夏枢打开的,但他也有一瞬愣怔。
他只是想着如果皇帝心血来潮,想在地下逛逛,不至于要拎着一串钥匙挨个和锁试是否适配。
当然,皇帝那么多人伺候,太监宫女会把一切都打点好,不会让他亲自开锁。
就是想着长公主这个特殊存在,皇帝应该不会让太多太监宫女知道,另外地下光线到底不如地上好,每把锁一把钥匙,太监宫女开,估计也会烦。
结果胡思乱想下,试了一下一把钥匙开两把锁,还真叫夏枢试出来了。
“路上再试试别的锁!”夏枢没有细看屋内摆设,见墙上同皇帝寝宫下那间一样,有几颗夜明珠,只是光线相比稍微黯淡一些,就关上门,重新把锁锁住。
他没有贸然去试夜明珠是否是机关,外面现在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打开后,面对的是敌军还是我军。
他们单枪匹马,战斗力脆弱,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能贸然去冒险。
两个人经过这事儿之后,高兴的浑身的疼都轻了许多,一瘸一拐的脚步也比之前轻快,速度提升了不少。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试,每把锁都能被那把钥匙打开,上了锁的密室墙上也都或镶或挂有夜明珠。
直到他们快要走到太后宴会厅下,却听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响起,震得两人耳朵嗡鸣,一阵心悸。
夏枢和红雪不由得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正在两人犹豫该怎么办时,又一声巨响在头上响起,激得两人一瞬捂紧了耳朵。
然后不等两人后撤,一个人影在前面闪现,语气试探:“王妃、红雪?”
是红杏的声音。
夏枢和红雪都是一喜,忙应道:“是我们!”
三人说话的功夫,又有连续好几声巨响在头上震过。
“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等红杏走近,夏枢问道。
红杏的声音充满了轻快,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昏暗的光线都遮不住其喜悦:“是王爷的人,他们已经占领了太后的宫殿,要砸开地道救我们。我们快能出去啦!”
夏枢&红雪:“!!!”
…………
三人没有在原地待多久。
一个是声音太响,连续几下,耳朵都快要震聋了;二是太后宫宴会厅下面没有密室,也没有夜明珠,之前褚源夜探那晚上,他们试着找了机关,并没有。
他们打算去距离宴会厅最近的密室里,确认一下夜明珠是不是机关,以及有没有机关能打开宴会厅的密道口。
虽说找准地方硬砸,是可以砸出来个洞,但动静到底太大了,若是能直接找到机关,会省事很多。
于是三人便结伴到了距离太后宫殿最近的太妃们住所的下面。
钥匙插进去,门打开,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规格相似的密室,屋内有奢华精致的床品家具,墙上有黄金灯座,灯座上镶嵌着八颗女子拳头大的夜明珠。
不同于皇帝寝宫下的密室,这个密室中没有镜子,但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画。
夜明珠许是时间太久没打理,落了一层灰,光线并不明亮,红杏有点看不清楚画的内容,就好奇的凑近了瞧,然后下一刻就惊的“啊”了一声,猛地一蹦三尺远。
夏枢和红雪正一个个握着底座,试夜明珠会不会动,听到她的叫声,不由得看过去,然后就见她脸皮通红,眼神羞囧尴尬,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落在墙壁挂的画上。
然后两人就都震惊了!
而且不止震惊,还有尴尬!
那墙上密密麻麻挂的竟全是浑身赤裸、姿势各异的春宫图!
而且,主角不是别人,都是永康帝,只有女子各不相同。
夏枢怕看了长针眼,扫过一眼之后,就把靠近自己的几副撕扯下来,扔到地上。
“怎么会有胡太妃和金太妃?”红雪倒是神色自然,打量过自己旁边的两幅之后就产生了疑问:“没记错的话,她们是兴隆帝的妃子吧?”
夏枢很少进宫,其实不认识什么太妃,但经过长公主和这些春宫图,他大概已经明白永康帝私下里是什么人了。
“一会儿把这些都撕了,烧了吧。”夏枢道。
有些太妃已经去了,有些还活着,若是让人看到这些,不知道会给死去的和活着的她们带去多少风雨。
当然,夏枢也不认为所有人都是被迫的,或许里面有人深宫寂寞,是愿意的,但想到几年前景璟曾提过永康帝油腻地和他说长公主服一些私房致幻药,以及今日对长公主的试探,她的应激与愤恨,夏枢可以确定,她绝对是被迫和这些事有关的。
只要里面有一个是被迫的,这些事情都不能传出去。
永康帝活着的时候,要被他欺负,死了,还要因为他留下的东西,被欺负么。
那这世道还有什么好的,值得留恋的。
红雪怔了一下,看向夏枢的目光瞬间变得敬重与佩服。
夏枢侧对着她,没注意她的眼神,低头交代已经开始忍着羞囧,扯掉挂画,努力干活的红杏:“撕碎一些,好烧!”
“奴婢知道的,王妃!”红杏弯腰将靠近地面的那些挂画全部扯掉,边干活边好奇打量他俩:“你们在干什么呀?”
“在找机关。”夏枢确定手边的那个夜明珠扭不动,也拔不出来,摁不进去,一动不动后,就换了旁边另一个夜明珠。
红杏眼睛猛地瞪大,手指指着夜明珠绕了一圈:“这里面有机关?”
“只是试……”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哒咔哒一串声音响起,夏枢手里那个夜明珠底座转动了起来。
然后接着咔哒声,面前的墙壁竟然整面墙以中间为轴心,转了起来,露出后面一个小房间。
夏枢不待墙壁全部打开,就手腕往回转,轻轻的咔哒一声,墙壁又合上了。
红杏目瞪口呆。
红雪又惊又喜。
他们赶忙又试了其他夜明珠,不过这次却是都一动不动。
“宴会厅那里的密道机关不在这里。”夏枢道:“我们再去别的密室里试试。”
三人掰了三只夜明珠下来,用衣袖擦了擦,房间肉眼可见的亮堂了起来。
锁了密室门,走在密道里,三人人手一只夜明珠,将周围照的亮堂堂的。
“这一只得多少钱呢。”红杏感慨:“若是每间密室都有,先皇这生活可够奢华的。”
“这只是地下,还是已经被人搜刮过的。”红雪道:“地上的库房里,他的陵墓里,可比这些奢华不知道多少倍呢。”
红杏嘴巴张大,瞬间连感慨都不知道怎么感慨了。
夏枢低低道:“外面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呢。”
红雪眼神落寞,叹道:“谁说不是呢。”
三人闲聊着,头顶上的响声还在震。
走到一个拐角时,红雪脚步突然停住,神色瞬间严肃:“有人!”
紧接着,不待三人探查什么情况,拐弯的密道里就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里,停下!”
然后就是快速的脚步声与铿锵的铠甲武器碰撞声。
“是长公主的人,他们可能是殉着声音找过来了。”红雪对声音非常敏感,立马听出来这个声音之前同长公主说过话,讲李云霁在砸密室。
夏枢三人闻言也不停留,立马抬脚相互搀扶着往回跑。
只是三人除了红杏,剩下两人都是伤残者,再加上回头那条道是条长道,连个躲的地方都没处躲,不过一会儿功夫,三人就被追上了。
“竟然没死,你耍我们!”领头的兵士既惊又怒地瞪着夏枢。
其他人也是一脸愤怒。
夏枢打量他们的人数,笑了笑:“你们知道我是皇后命,国之母亲,身上多少有些神迹的。”
兵士们惊了一瞬,神情茫然又忌惮地盯着他,相互对视一眼后,视线掠过他身边的红雪,募地反应过来:“那她呢?也是神迹么!你在耍我们。”
“多少次死里逃生,怎么不算神迹,又怎么算耍你们呢?”夏枢对对方的指责不以为意,笑说:“若是你们能够逃脱此次宫变丢命的命运,我也会认为你们身上是有神迹的。”
“你们不知道,你们刚刚离开,就有新消息传了下来。”夏枢悠悠道:“讨伐逆贼的大军已经攻入皇宫,李云霁兵败如山倒,无力回天,只能派人把长公主接上去,护着她出宫逃亡去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地下,去逃命吧。”
“哦,对了!”夏枢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你们从太和殿下来的时候,长公主和李云霁可有告诉你们离开的机关在哪里么?他们不会是把你们给忘了吧。他们败了,你们被遗忘在地下,出不去该怎么办?”
“你们瞧瞧我,被人忘在地下是什么样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蓬头垢面,瘦得跟骷髅一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确定还不逃,还不趁着密道口或许还有自己最后一波人,逃出去,难道要像我这样么?”
兵士们瞬间一片安静,面面相觑,神情茫然又紧绷,有些已经面带忧虑、慌乱了。
大家都是一个心理:他们怎么办?
“怎么可能,现在禁军都在李将军手中,小皇帝和陆氏众叛亲离,安王中毒昏迷,留王手中无兵,没人可以抗衡禁军。这一遭我们赢定了!”领头的兵士大声打破了安静,也终止了大家胡想。
他声音铿锵地道:“我们哪怕不知道机关在哪里,密道口也会有人守着或者过来通知我们,帮我们离开。李将军不会忘记兄弟们,大家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待我们的么。张云,你家里给老母治病,穷的揭不开锅,李将军把俸禄补贴给你家,帮你娶了媳妇,还给你老母请了太医,帮她治好了病。赵勇志,你多年前猎场守卫,贵人们射伤的老虎发疯撕咬你,是李将军豁出命在虎口下救了你。那场狩猎,他受了多重的伤,你还记得么?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差点丢了副尉的职务,若不是长公主相帮,他可能已经因那伤被埋没下去了。还有洪江涛,你忘了你拉练时掉入猎人的坑洞陷阱,重伤昏迷过去,其他人找了两天找不到,以为你被野兽吃了,就放弃了,是李将军坚持去找你,最后也是他亲自把你深坑里背出来,救了你的命。李将军,就算其他人放弃我们,他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如此铿锵有力的一番话,立马让在场的兵士们羞愧,纷纷指责夏枢:“你在忽悠我们,想骗我们和长公主、李将军离心。”
“你不安好心,李将军待我们那么好,不会放弃我们的!”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心眼极坏,想坑李将军!”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同仇敌忾,士气瞬间猛涨,没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恢复了状态,坚定了心神,怒视着夏枢!
那领头的兵士见下属们恢复了坚定,刷地一下抽出刀,指向夏枢,恶狠狠地道:“李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这个关键时刻,我们绝不能被扰乱心神,掉链子,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先完成任务,宰了他,绝不能让他逃过今日这一遭。”
夏枢:“……”
万没想到,历来好用的一招,栽在了李云霁的人品上。
夏枢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万不能再提李云霁的。
开口一句话,立马就能引爆他们。
他压了压狂跳的心脏,脸上的笑意敛起,手指紧握长刀,与红雪、红杏对视一眼后,就进盯着面前的三十余兵士,全身戒备。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命丧今天。
也不知道这鬼皇后命除了给自己带来麻烦外,有什么用。
但那么多危急他都挺过去了,他不想死的那么轻易。
头顶上的闷响还在继续,夏枢咬紧了牙根,与红雪、红杏呈掎角之势,抬脚,慢慢后退着。
领头的兵士看他害怕了,心中一喜,眼神示意身后兵士们,迈步跟上。
在头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裂声之后,双方之间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兵士们对着夏枢三人就冲了上去。
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刺向身体,在身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道道伤口流出温热鲜红的血液。
夏枢的腿脚逐渐的已经没有了移动的力气,机械地挥动着长刀,刀刀朝对面的兵士们致命处砍去。
不知道受了多深的伤,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等夏枢再也坚持不住,朝地上倒去时,身体却被一个坚实又温暖的胸膛托住。
熟悉怀抱熟悉的气味,夏枢紧绷的心神瞬间放松。
“钥匙……密室……夜明珠……”三个词从嘴边念出,夏枢双眼一闭,瞬间沉入了黑暗。
第356章 【VIP】 。
夏枢再醒来, 眼睛上蒙了东西,看东西雾蒙蒙的。
他下意识想扯掉,手刚抬起来, 就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抓住了。
“别动!”说话的人声音沙哑, 音色冷质中略带些沉,让人忍不住去想象他会有怎样冷淡高华又沉稳强势的气质。
“王爷说长时间待在黑暗里,眼睛不适合直接接触强光, 小枢哥哥,你别急, 过两日就可以看清我们啦。”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仅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此时的快乐与喜悦。
“红雪、红杏……”夏枢张了张嘴,声音却干涩嘶哑。
他抿了抿唇,心里干渴的火烧火燎, 嘴巴里跟脱水了似的, 难受的紧, 不过还不待说渴,身体就被扶起来, 落在那个熟悉可靠的怀里,瓷器轻撞声响起:“张嘴!”
夏枢赶紧乖顺地张开唇,一盏散发着温热水汽的瓷杯子便到了嘴边。
他连忙低头, 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杯水就到了底。
“还喝么?”那声音问。
“嗯嗯!”夏枢忙点头,在地底下的时候, 每日最缺的除了食物, 就是水了。
夏枢常常怀疑,若是一直待在地下,自己可能还没饿死, 就先变成干尸了。
思绪乱飘的时间,一盏温水又到了嘴边,夏枢顾不得再想别的,赶紧低头,继续牛饮起来。
如是二三,等彻底满足下来,夏枢整整喝了五杯水,身体也不如之前干烤般难受了。
许是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那声音直接开了口:“她们无事,已被太医救治了。”
夏枢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被喂了碗粥。
“现在一顿不宜多吃。”那沙哑的声音道:“半晌里,饿了叫景璟再送来。”
“嗯嗯。”夏枢肚子饱饱暖暖的,很舒服,人也就非常听话,点头如捣蒜。
他抓住身后人的衣领,轻轻蹭了蹭,在感受到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后,心理很放松,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理,只想把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彻底放开,好好休息一场:“褚源,我想再睡会儿。”
说罢,竟是闭上眼,没听到回应,手臂就滑了下去。
沉睡的非常速度。
景璟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我以为他……”
褚源眼睛扫过去,景璟瞬间消了音。
他还以为小枢哥哥醒来第一件事就会问现在的情况,哪怕不第一件事,也会放第二件第三件,总之是要把心都操到再睡,上次从异族人那里逃回来,他就是如此。
为此,他还做了一番准备,把事情都排开,留出时间打算促膝长谈。
谁知道,这次竟是完全不一样了。
褚源抱着人又坐了一会儿,在高晨过来催了两遍之后,才放开人,交给景璟守着,离开了历代皇后才住的椒房殿。
“怎么样?”褚源边走边询问情况。
旭日东升,两日已经过去,虽然皇后宫殿内已清扫干净,但宫道上,其他宫殿里,仍旧是尸首遍地,血气冲天。
“李留挟持眉子小姐,提出想见元月姑姑一面。”高晨小心翼翼道:“眉子小姐胸膛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若是不尽快答应他,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虽说王夫人糊涂,但眉子小姐……”
“命宫门放行,请姑姑过来一趟。”褚源没让他把废话说完,神色未动,直接下了令。
“好、好的!”高晨神色大喜,赶紧朝身后跟着的侍卫眼神示意,待侍卫接令离开,才松了口气。
褚源扫他一眼,没说话。
高晨只顾着高兴,没发现,接着之前的话说。
“李云霁已束手就擒,说谋反事情全是他诱导策划,求放过长公主和他那些手下一马。属下等已将他押入地牢,等候王爷发落。”
说着话,高晨忍不住感慨:“王妃不愧是皇后命,就是受老天钟爱,不仅次次能在危机中顺利脱身,还能在过程里给李朝带来巨大的利益与机会。之前灭异族王室,为北地之战获胜立下汗马功劳就不说了,这次被困地下几个月,发现密道秘密,让咱们的人可以借着密道悄悄进入各重要宫殿,打禁军个不及,迅速突破防守,占领各宫,抓捕长公主和各叛变官员,不仅省下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减少了兄弟们至少一半人员的伤亡。王妃这命啊,真真的就是李朝、是大家的福气,也真真的只有王爷可以配得上了。”
褚源抬头看向东方天空初初穿破黑暗、露出新生面孔的太阳,橘黄光线柔和,洋洋洒满半边天,可以预见的,过不了多久,它就会高升至头顶,照亮全部天空,光耀世间,给所有人带去温暖和能量。
但它的一切,真的就是老天钟爱么?
褚源想到上一辈子,夏枢流离失所,后面又被异族人残忍杀害,想到这一辈子夏枢遭遇的几次生死大劫,还有自己阿娘褚熙,在火场的横死,老天若是真的钟爱他们,合该给他们一辈子安荣富贵,又怎么会让他们要么横死,要么受那么多苦呢。
皇后命,说到底也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条命,没有三头六臂和法力神通,也得需要好生保护与经营。
而夏枢的一切,都是他尽心做事、真心待人经营出来的,并不是老天给个命,他就便宜地得到一切,他在其中付出巨大,寻常人做不到他的牺牲,也没有他的勇气、智慧与魄力去做那些选择。
褚源想着过往,对自家宝贝心疼、喜欢、欣赏不断加深的同时,却并没有去反驳高晨的话。
神化皇后命,对现在即将登上皇后位的夏枢来说,不是坏事。
毕竟大多数人,对老天爷还是很敬畏的,在信了夏枢是老天所钟爱的对象后,想来也不会再冒着得罪老天的风险,对他下手。
这对夏枢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褚源乐见其成。
“不过……”高晨脸色一惭,压低声音道:“属下无能,翻遍了各议事殿阁以及小皇帝常住的寝阁,都未寻到玉玺踪迹。”
他们打的旗号是帮小皇帝诛杀叛贼。
拿到玉玺后,以小皇帝的口吻写一份禅位诏书,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可以名正言顺登位。
顶多是,他愿意的话,省些力气,他不愿意的话,就送他上西天。
而若是没有玉玺,接下来的事,他们会很被动。
一个搞不好就给小皇帝做了嫁衣,若不想做嫁衣,就得背负乱臣贼子、谋朝篡位的名声了。
褚源的神色倒是很淡:“玉玺的事,你再亲自找一遍,不要让第三人知道。若是找到便罢了,若是未找到,那就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褚源没说,但高晨一清二楚,就是最坏那条,直接杀了小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登位,背上谋朝篡位的名声,被史书记载,千载唾骂。
一行人到达皇帝日常居住的宫殿之时,夏娘背着药箱正好赶到,身边陪着夏海。
这两人之前在宫外的安王府保护着圆圆,听说夏枢被救出来了,一直昏迷着,就着人守在宫门处,寻思人醒了,能第一时间知道。
高晨在得到褚眉被李留挟持的消息后,就一边派人通知他们,一边亲自去请王爷同意宫门放行。
所以他们才能到的这么快。
褚源在门口遇见他们两人,就意识到了高晨的“先斩后奏”,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倒是高晨心提了起来,试图解释:“属下担心李留会伤害王妃家人,惹得王妃伤心,才……”
“你做的不错。”褚源淡淡道:“王妃在乎家人,本王在乎王妃,你知晓王妃对本王的重要性,本王心里安慰。”
说完之后,便伸手请夏娘和夏海先行:“咱们进去吧。”
夏娘和夏海看了一眼高晨,对视一眼之后,相携着进了门。
第357章 【VIP】 ……
院子里, 皇帝寝殿之前,一堆大臣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高景、元州正带着人与挟持褚眉的李留、太后等人对峙。
李留和太后由十来个人护着, 一手抓着褚眉的头发, 一手用匕首对准褚眉胸口,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如果不是夏枢那贱人有那劳什子皇后命, 让李茂起了抢夺的心思,你阿爹怎么会死, 是他让李茂不安, 想分化褚家和燕国公府,才设计嫁祸燕国公,害死你阿爹, 也是他, 让你阿娘对你阿爹羞愧不安, 逼得你阿娘进京赎罪,最终丧命。他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太后对着褚眉怒骂道:“你竟然还帮他们夫妻俩耍我们, 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狗东西,怪不得你爹娘当时宁愿要别家的孩子也不愿要你,是我我也不会要你, 养你就像养一只白眼狼,谁要你谁晦气。”
褚眉头发披散,垂着头没吭声, 也看不清是何表情。
高晨踏进门, 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了,骂道:“李茂干的恶事, 还要怪到受害者身上,你们夫妻是什么道理。是不是大家谁有个宝物,就该上贡给你们,否则你们起了坏心思,就全是大家的错?眉子小姐心地善良仁义,又与王妃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向着王妃不是很正常,你算什么东西,陆家怎么教的你,有没有廉耻,你自己不清楚么?你哪点值得别人效忠,给予实意。”
冯伺大喝一声:“放肆,不得对太后无礼!”
太后气的浑身直抖,保养良好的指甲指着高晨,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他:“从来没有人敢对哀家这么……”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李留打断了。
“姑姑……”李留好似对周围的吵闹没有任何感知,只怔怔地望着众人背后,眼睛布满红血丝,神情哀恸,声音凄凄:“你为何要那么对我呢?”
众人怔了一下,跟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才发现他看的是安王旁边一个满脸烧伤伤疤的女人。
夏娘扫过褚眉胸口处的暗红血液,目光一顿,上移,对上李留的视线,开门见山道:“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她?”
李留不答,只喃喃道:“多年前,你为救她落下一脸伤疤,还失去了生育自己孩子的能力,她却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不说,处处待你冷眼,恨之入骨。我就是不明白,为何这样的她,你都不吝关注,想要救她性命,而对我,却一丝温柔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满脸痛苦:“我嫉妒她,不想放过她,姑姑,我请你来只是想让你亲自送我一程,至此,也没有什么要求了。”
说罢,竟是匕首一横,就朝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浑身僵硬,表情呆愣的褚眉脖颈上刺去。
“眉子!”夏娘和夏海顿时大惊,忙飞奔而去,想把人救下来。
只是这哪里来得及。
眼看褚眉脖颈就要被刺中,命丧当场之时,“铮”地一声,竟是冯伺的刀一下打掉了李留手中的匕首,将褚眉拽开,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只是还不待夏娘和夏海松口气,冯伺又一把捏紧了褚眉的脖颈,将她扯到身前,阴沉道:“都不许动,否则要她的命!”
夏娘和夏海飞奔的脚步,瞬间止住。
“你想要什么就说,别动手!”这次是夏海急急开了口,神情不安、担忧。
冯伺却没说话,眼神落在太后身上。
而此时的太后不解地看着李留,质问道:“你在发什么疯,她现在不能死!”
李留却不把她当回事,神情癫狂,愤恨地瞪着冯伺:“你敢忤逆我?”
太后表情浮起困惑,看看冯伺,又看向李留,眉头皱起:“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为何不能忤逆你?他是哀家的人……”
“呵!”李留露出一个冷笑,眼神里既有轻视又有同情:“他一个冯家培养的死士,何时成为你的人了?”
太后心中一咯噔,视线下意识朝冯伺看去,却见他脸上再没了从前的轻浮与伏低做小之态,只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既无反驳,也无否认,不由得心神俱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潜伏在你身边十来年,做你的相好,目的就是为了扶冯家血脉上位,之前是李旭,后来是冯家兄弟,现在是李淮,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配他效忠?”李留表情嘲讽:“像他这样的冯家钉子何其多,安插在各个想象不到的位置上,都是为了今日。对了……”
他说着,扫视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告诉你们个秘密,这个院子里他们已经埋下了火药,今日大家全部都得死,皇位只会是李淮的,而且还是剪除了长公主、李云霁掣肘,背靠冯家死士的李淮。”
此话一出,砰地一声巨响传来,大家转头看去,却发现院门突然被人关上,随着咔哒一声,竟是在外面落了锁。
满场顿时大惊!
既怀疑以李留现在的精神状态说出的话是否可信,又害怕情况属实。
各个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有些大臣尝试着朝院门冲去,使劲推、撞、拉、喊,各个方法都用遍了,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外面也毫无动静,仿佛一夕之间,外面的天地换了,他们正处在布满死亡阴影的孤岛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静静等死。
人群不由得惊慌起来。
“怎么办?你守在外面的人哪儿去了?”有大臣慌乱地询问褚源:“院子里不会真的埋有火药吧?”
李留见众人慌乱,笑的畅快,眉眼里都是快乐:“人自然是被我的药药倒了,你们没发现自己手软脚软,想要往下倒么?”
他不提就罢了,一提,院中的人瞬间感觉头晕眼花,片刻之间,武器掉落的咣当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不止是受了两天惊吓、滴水未进的大臣们,连拿着武器、身强体壮的兵士们也全都浑身无力,朝地上倒去。
高景与元州长刀支地,勉强稳住身形,摇摇晃晃地移到褚源旁边,做守护状。
褚源的状态看着也不是太好,摇摇欲坠,若不是高晨在旁边扶着,他像是也要站立不住了。
不过他的姿态与神色在现场的混乱中却丝毫没变,依旧是李留最讨厌的高高在上与沉稳淡定,仿佛院子里没发生异变,火药不存在,生死不在别人手中一般,只神色平静的问道:“冯家死士,你手里可有安插名单?”
“当然有。”李留阴郁、妒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挑了挑眉道:“而且可以明确告知你,许多都在北地军中担任要职,他们听冯家的命令,与异族人多次私下勾结,送药送粮送人头,就是为了让北地吃败仗,一直处于战事旋涡中,进而不停扣下朝廷筹措的粮草军饷,填充自己腰包,以谋大事。但是……”
李留露出恶意的笑容:“名单我死都不会告诉你。我要你死了,也为李朝、为北地军日日焦虑、忧心,不得安宁。”
“你猜……”李留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故意用轻松调侃的声音道:“他们会不会在李淮登基后,为了李淮那个黄口小儿的皇位稳固,把李朝卖给已经是废物一堆的异族人?其实我猜会的。你知道李倓的种根子都是歪的,腐烂恶臭的,李淮是他嫡亲血脉,铁定是个人品不行的废物,除非你天天在地下祈祷,否则他大概率软骨头,被人一威胁,就把李朝送给异族人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好不快乐。
高晨本来关注着褚眉的伤势,不在意李留这个跳梁小丑,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头火起:“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呢!”
若是今天大家必死,这些话就是诚心不让王爷好过,也让在场有家国情怀的将士们和大臣们难受。
李留这人,脑袋和人品确定没有问题?
李朝倒霉,他怎么就那么开心!
李留根本不在意他的唾骂,笑道:“不知道你们觉不觉得爽,但看你们各个脸色犹如吃了屎,我心里特别爽。”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笑得在场的人都有些微微变了色。
有些是怒色,有些是惧色。
“我们还是想办法赶紧出去吧。”有大臣神情害怕地开了口。
“出去?”李留笑道:“冯伺一声令下,火药立即爆炸,谁都跑不了。叫你们看不起我,欺负我,很快你们就要给我陪葬了哈哈哈哈哈……”
竟是又大笑了起来。
大臣们看着他一副疯癫之态,各个既不解又脸色难看,思来想去还是把目光移到了冯伺身上,神情戒备:“你到底要什么?”
冯伺目光还留在太后身上,但太后自他没反驳是冯家死士之后,就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
他收回眼神,此次利落给了答案:“玉玺!”
眼睛盯着褚源,手指捏紧褚眉脖颈,哪怕众人都被药物影响,手软脚软倒地,他也没放松警惕,神情冷酷地道:“我知道小皇帝在安王手里,写一份皇位禅让诏书轻而易举,就请安王交出玉玺。只要他交出来,众位大臣就可以离开了,我等兄弟绝不伤及无辜。”
“这……”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都有些着急,但都不说话了。
“至于她……”冯伺单手捏着褚眉的脖颈,将她往人前推了推:“我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但得安王起誓,手下人绝不动太后一根汗毛,绝不因安王妃被囚之事报复。”
他看着褚源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人,哪怕你死了,也能行报复之事。你得保证,你的人不对太后动手。”
他若活着,自有办法去保太后。
但今日情况,他必死。
他死后,其他同伴不会管太后的死活,陆家被清算,太后背后无人,很容易就被安王所辖势力对付。
只要安王同意放过太后,太后哪怕不再掌控皇帝,陆家哪怕倒了,她依旧是名义上的太后,旁人寻常对她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
只有安王……他必须得承诺放过报复。
此话一出,除了当事人,其他皆愣了一下。
李留甚至嗤了一声,看奇葩一样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一个冯家培养的杀人机器竟还是个情种,当她的奴才,捧她的臭脚,捧上瘾了哈哈哈哈哈……”
无人搭理李留的狂笑。
“本王不同意!”
“我不同意!”
“哀家不同意!”
异口同声,当事的褚源、褚眉、太后三个人竟是齐齐反对。
如此情景,又是叫众人愣了愣。
李留愣过后,则指着冯伺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她竟然不领你的情!哈哈哈哈……”
冯伺眉眼冷峻,对李留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只眼神扫过太后之后,落在褚眉身上,手指捏紧,周身泛起杀意,威逼道:“你敢不同意!”
褚眉呼吸困难,双手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仰着头艰难说道:“她和李茂因后宅阴私,皆不能生养儿子,趁我势弱之时抢了我儿子褚昊,把我儿子冒充成皇家血脉,在我回归褚家之后,又怕事情败露,被褚家揭发追究,设计杀害我爹娘,夺走我儿子,如此血海之仇,如何能不报,如此滔天之罪,如何能放过。我要她认罪,要她把儿子还给我,哪怕是死,也不能叫昊儿认贼做爹娘,否则,我哪有脸去见地下的亲人。而且混淆皇室血脉,褚家赤胆忠心可昭日月,绝不能担这个锅,否则,如何对得起一直守护的李朝先祖与国祚。”
此言一出,犹如在现场投入一颗惊雷,所有人都几乎被炸懵了。
连褚源都惊讶了一瞬,目光闪过一缕暗色。
回过神来,则是所有人都止不住的震惊出声!
“皇上,不,李昊不是李氏血脉?不是先二皇子的亲生儿子?”
“先二皇子竟然抢夺民间孩子冒充皇室血脉?”
“原来是先二皇子不能生啊,怪不得后院姬妾无数,没生出来一个儿子。”
“简直丧心病狂,为了皇位,竟然混淆皇室血脉!”
“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死罪啊,他们夫妻俩怎么敢!”
…………
“皇上如果不是李氏血脉,那这皇位该谁继承啊,是不是李淮?”
众人议论纷纷,冯伺的手也在怒火之下越掐越紧,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手中动作一顿,褚眉濒死之际敏锐度爆发,竟是抓住了他这愣神的片刻机会,一把扯开了他的手,猛地朝太后扑去。
太后没想到褚眉恨她到这种地步,竟然可以牺牲儿子的皇位,编下弥天大谎来置她于死地。
她一向看不上褚眉,难得有这女人在想什么的困惑,然后就是这愣神的瞬间,被褚眉扑倒在地,一把掐住脖颈。
夏娘和夏海赶紧往上冲,但是腿脚疲软无力,很快就被冯伺止住了脚步,他习武多年,反应敏锐,被褚眉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挣脱已是少有,不可能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很快就抓住褚眉的头发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重新扣紧脖子。
夏海和夏娘不得不停下脚步,满脸担忧却投鼠忌器。
冯伺这里则罕见的出现了犹豫。
褚眉出其不意的一招,直接将小皇帝的皇位给剥夺了,李淮成了离皇位最近的人。
现在,也不需要玉玺来拟禅位诏书了,只要让褚源和他的拥趸们死在这里即可。
冯伺不自觉地再次捏紧了褚眉的喉咙,目光落在太后身上。
之前为了任务,不停地忽悠她,让她对李昊离心,养大她的胃口,让她生出谋夺李氏皇权的野心,和李留一起骗她进入圈套,扶自己上位,为李淮登位铺路,可真到了这一天,李淮皇位唾手可得,只需要他一个令下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犹豫这么一个命令下去,她也会没了性命。
不舍得她就这么随着众人死去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向褚源,再一次威胁道:“你如果不答应放过太后,我就杀了褚眉,然后让这里所有人给太后陪葬!。”
他再次一把捏紧了褚眉的脖颈。
众人忍不住满脑子辱骂他是不是有病,但又紧张的屏住呼吸,不敢直说出来。
夏海和夏娘握紧拳头,神情皆是焦虑。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褚源,等着他开口。
然而褚源却全程面色冷淡:“你的要求我不会答应,太后犯的罪罄竹难书,必须伏法受诛,褚眉无辜受累,你也必须得放!”
冯伺脸色一冷,杀意四射:“你做……”
只是话还没说完,皇帝寝宫的门砰地一声巨响,竟是被人从里面踢了开。
褚洵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放开我阿姐!”褚洵手执长刀,将一个被捆绑的东西扔在身前,高声喝道:“不然,我就杀了他!”
众人看去,发现地上扔着的是个披头散发又瘦骨嶙峋的男人。
褚洵身后的兵士上前,拽住男人的头发,脸抬起,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
“冯显?”最先开口的是那一群大臣,声音惊讶。
李留也是一惊:“冯显?他不是死了么!”
眉眼俊俏,气质却油腻猥琐,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不是冯显又是谁!
“冯家尚有余孽势力安插各处,怎么可能让他死!”褚洵冷哼一声,刀架在冯显脖颈上,看向冯伺:“他可是冯家最后一点嫡系血脉,你难道想要他死?”
冯伺和其他死士们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到了。
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冯家子孙辈全被褚源屠杀,一个也没留。
没想到,冯显竟然还活着!
“怎么办?”李留身后的冯大低声问冯伺:“要不咱们用褚眉把他换过来吧。”
冯伺眉头紧皱:“好……”
话没说完,胸口突然一疼,低头看去,胸口已被匕首戳穿,露出寸长刀尖,回头,却见刚刚还让他心软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把穿过胸口的匕首,正握在对方手中,鲜血顺着刀把流下,染红了她保养的细腻白嫩的双手,映在她眼中,让她眼中的恨意都带上了血色,分不清是她眼中的血,还是他的血。
“李留说的竟然是真的,你们都是冯家的人。”太后咬着牙,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李茂背叛我什么下场,下去陪他吧。”
说罢,匕首果断一抽,一把推开冯伺,冯伺就撑不住,直接朝地上倒去。
他眼前发黑,剧痛之下,挣扎着抬起胳膊,想朝半空释放一记信号弹,却连火折子都打不开。
冯大等人见状,立马呈防备状,将他围起来,取下他手中火折子,替他将信号放了出去。
响亮的信号弹冲上天空,所有人都看到听到了,一瞬间心都要凉透气了。
“我儿子才五岁……”
“我兄弟都死了,老娘没人养老了……”
“我老婆才刚追到娶进门,还没和她好好过两天安生日子呢……”
“李淮竖子若是登基,老夫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他若登基,就算到了地下,老夫也不认可他!”
“老夫要告给太/祖,永康一脉算怎么回事儿,各个卑鄙无良,没一个拿得出手!”
…………
兵士们、大臣们各个凄凄惨惨戚戚,唉声叹气,语气悲愤,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临终遗言以及心中遗恨。
褚洵听着,似才反应过来:“地下有火药?”
李留听见,直接狂笑了起来:“不然呢,老子早看你们所有人不顺眼了,这次全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褚洵立马一脚将他踢开,一把扑到褚眉面前。
抓着褚眉那人似乎已经认定了结局,没有阻拦,褚眉竟然叫他成功地一把扯到怀里,扑到地上。
“别怕!”褚洵一把捂住褚眉的耳朵。
褚眉被他护在怀里,愣愣地看着他,又抬眼看向朝她这边急扑过来的夏海与夏娘。
两人受李留药物影响,走路都有些撑不住,相携着匍匐而来,神情着急异常。
褚眉怔怔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没事的。”夏海将夏娘揽进怀里,一手又去抓褚眉的胳膊,与褚洵一起将夏娘和褚眉护起来。
院子里,有的人在乱窜,有的人也如同他们一般把想护的人护在身下。
结果众人遗言全部发表完毕,遗恨全部表达到位后,等了又等,四周它却静悄悄的。
爆炸,等了半天,连个影儿都没有。
“火药呢?”是李留率先发出了疑问。
众人也发现了不对,不自觉抬起头,环视着安静的宫殿以及院墙,再看看已经没气儿了的冯伺,各个面面相觑。
而冯家那些死士们,则全部是面无人色!
褚源松开高晨的搀扶,站直身体,胳膊震了震袖子,看向那十来个死士,神色淡淡:“全部拿下!”
众人一愣。
却见他旁边突然跳出二十多人,刚刚还腿脚疲软、一副气力不支模样的高晨、高景、元州等全部在列,竟是各个生龙活虎,丝毫没有中药迹象,朝那些死士猛扑而去。
褚洵也反应过来,在死士刀剑砍来时,跳将起来,一把挡住,护住了身边的褚眉、夏海、夏娘三人。
众人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王及他的下属们都是装的,根本没中药!
第358章 【VIP】 ……
局势瞬间逆转。
没一会儿功夫, 十来个冯家死士便成了瓮中之鳖,受伤的受伤,倒地的倒地。
“全部留活口。”褚源道:“冯家钉子必须挖出来, 免除后患。”
“是!”将士们领命, 对死士们进行活捉。
“怎么会这样?”李留没了之前的癫狂,愣愣地看着现场,难以置信:“你凭什么会活着, 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成为最大赢家?为什么?”
他看着褚源, 不愿相信, 喃喃问道:“火药为什么没有炸?你为什么也没有中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褚源没有理他,目光看向太后。
太后的眉眼依旧凌厉,姿态丝毫不见沦为鱼肉的狼狈。
她扬起头颅, 朝褚源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讽笑:“他是不是饿的只剩一身骨头了?”
“是不是蓬头垢面, 犹如街头最低贱的乞丐, 浑身臭不可闻,面容丑若骷髅, 精神似是迟暮老人,木呆畏缩,干枯荒芜, 已经没有一丁点可以入眼的地方了?”
“你是不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也关入暗无天日的地方,天天施加严刑折磨, 碎尸万段……”
“把她的头砍了!”褚源却没听她废话的意思, 移开眼,直接下了命令。
然后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也没给那些想上前说不妥的大臣们, 走向夏娘。
身后的兵士得令,立马提刀上前。
太后愣了愣,看着他冷酷漠然的背影,回过神来却是嗤笑一声,眼睛上移,对上来抓他的兵士,冷冷道:“就你,也配取哀家性命?”
随后抽出袖中匕首,视线扫视一圈四周红墙绿瓦的威严宫殿,露出一个不屑又轻蔑的表情,对着脖颈重重一划,血液飞溅,人闭上眼,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夏娘收回放在太后身上的视线,接过褚源送来的药瓶,打开塞子,闻了闻:“宴平制的?”
倒了一颗,吃进嘴里,随手把药瓶递给旁边的夏海。
“小枢离开临远镇时,他送了一大包,各类药都有。”褚源笑道:“所以,对这些药或者毒上的事,我们都有准备。”
夏娘扫过他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他有天赋,小小年纪,制药能力已经不输许多大夫了。”
然后话题一转,问道:“小枢现在怎么样了?”
…………
夏枢中间又醒了几次,他的精神头并不好,每次醒来吃下一碗粥,很快就会睡过去,仿佛一个元气流失殆尽,只剩困顿与衰败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所幸三月的天,阳光温暖,鸟语花香,一派生机勃勃之相。
人在这样的季节,远比其他季节更容易感受到希望与能量,把流失的元气补回来。
景璟张罗着,把他的榻搬到椒房殿小花园的向阳处,让他闻着花香,睡在温暖的阳光里,还抱了花花在旁边哄,每次他一醒来,就会挑一些近日里有趣或者新奇的事讲于他听,尝试把他逗乐,勾起他的好奇心。
夏枢经历几次后,明白了他的用意,简直哭笑不得:“我是在地下待了几个月,不是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啊!”
夏娘、夏海与褚眉到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这句话,意识到他的精神头比想象的好,顿时忍俊不禁,齐齐笑出了声。
“阿娘、阿爹、阿姐!”夏枢听到声音,眼睛蒙着布,坐起身来,挨个打招呼。
夏娘目光温柔地打量他的面容,上前在榻沿边坐下,握起他的手腕,目光掠过突出的只剩一层皮的腕骨,顿了顿,才捏住他脉搏,诊了起来。
随后又看了宋大夫开的药方,道:“宋大夫医术高明,开的方子很对症,我就不开了。以后每日给你施一套针法,调节经络,提高身体正气,你记得每日按时吃,按时挨针,可别再像小时候那般闹着不吃药了。”
夏枢感觉被当成了小孩,顿觉脸红,嘴硬道:“我哪有!”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不满地冲夏海嚷嚷:“阿爹,你是不是又偷偷讲我什么坏话了!”
他有一段时间喝药快喝吐了,为了逃避喝药,确实和阿爹斗智斗勇过,糗事积攒了一箩筐。
夏海心疼地看他眼窝深陷、皮包骨的样子,笑着逗他:“你哪有坏话可讲,阿爹这里你可从来都是英明神武的呢。”
夏枢顿觉老爹会说话,心里被拍马屁拍的美美的,嘿嘿笑道:“那可不是,我敢保证,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双儿了。”
“当然……”夏枢立马嘴甜地反拍马屁回去:“我也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阿爹、阿娘、阿姐、云焱阿娘等等好多亲人啦。”
夏娘好笑地掐了一下他的脸蛋,调侃夏海道:“嘴巴那么甜,怪不得你们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
夏枢不以为耻,笑道:“那阿娘现在有没有拜在我的麻布裤腿下?”
“麻布裤腿没见到,但竹笋炒肉有,你要不要尝一尝?”夏娘瞥他一眼,语气阴阳。
“哎,那倒不必!”夏枢赶紧双手合十,脸上挂笑,嘿嘿讨笑道:“送给我二哥就成了,他皮糙肉厚,不仅能替我承担,还能多受几顿呢!”
夏娘:“……”
夏海:“……”
褚眉:“……”
景璟:“……”
门口刚要打招呼的元州与元定:“……”
元定憋笑憋得俊脸通红,元州气的牙痒痒,同时又心疼那瘦皮猴,只能气哼哼地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哼,给我等着,看他康复之后,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元州深觉小弟太坑货,试图在兄长面前找面子。
元定心道,你的小仇此时不报,以后记仇小本写得再厚,也报不了了。
不过作为兄长,他很善良地没有提醒这个二弟,就等着以后继续看他的笑话。
兄弟俩此前过来时,夏枢都在睡着,因为事情忙,没留多久就走了,这次听褚源说他醒了,才再次抽空过来。
和夏海、夏娘客气地打了招呼,兄弟俩陪着夏枢说了会儿话,元定就又起身去忙事情,元州则拉着景璟,抱着睡着的花花去殿内了。
环境很快安静下来,剩下夏家四人。
夏枢醒来时,景璟提过早上的事,还和他感慨过世上奇葩事真是多,李茂竟然会为了皇位,从民间抢孩子冒充自己的血脉继承人,而抢到褚眉的孩子,褚眉还有新的身份,揭发这件事,更是精彩跌宕的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夏枢当时听着,心里的震惊久久都未结束。
不是震惊于李昊非李茂亲生,而是震惊于阿姐独自筹谋的心酸以及她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时所做的妥协。
他知道这是阿姐作为母亲在试图拯救孩子的性命,但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传说中的皇后命,自己夫君对皇位势在必行,阿姐未必就会做此选择。
她也是在避免他们姐弟之间因皇位产生矛盾。
且她在里面选择了独自让步。
“此间事了,你阿姐想带昊儿去安县看看,你阿娘说那里风景宜人,民风淳朴,适合人修身养性,可以多住一些时间。”夏海的话拉回了夏枢的思绪。
夏枢看了一眼安静坐着的阿姐,只听这一句,就明了接下来会有的安排。
他知道李昊离京一段时间,既是保命手段,亦是对谁都好,但心里仍是不免叹了口气。
阿爹的心思最好猜不过,哪个儿女处境更不好,他就会跟谁,做一些为人父母力所能及的守护与照顾。
阿姐一个单身女人带幼子离京,怎么都不会安全,阿爹跟着保护照顾,再理所应当不过。
夏枢虽然心中理解与释然,但仍泛起了些许酸涩,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嘟哝道:“可我舍不得你们!”
“所以接下来我们住宫里,天天陪着你,直到封后大典结束,宴平到了京城,我们再离开。”夏海见他接受了自己离开他,心里宽慰的同时,也难免愧疚。
毕竟除了小时候,他也并没有陪夏枢多久。
每次夏枢出事,他也都没在他身边保护他。
而且,现在的夏枢刚结束了几个月的被囚生活,身体状态并不是最好。
思来想去,他对这个小双儿,都难免带着些许愧疚。
伸手拍了拍夏枢的脑袋,夏海笑叹着气道:“你要好好的,有事情就给我们写信,花花和圆圆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们就会回来,帮你带孩子。希望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夏枢立马瞪大了眼睛,拍着榻沿严辞反驳:“我都恨不得代替他们,变成小孩,请阿爹阿娘阿姐再养一遍。”
夏娘:“……”
褚眉:“……”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小弟招人喜欢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夏海听了之后虽然嘲笑夏枢羞羞,但那脸上的笑容,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头,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几岁,能为自家双儿再拼五百年。
“那你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和你阿娘阿姐就回来帮你!”夏海也拍了拍榻沿,兴奋地给予了承诺。
不愧是父子俩,情绪激动起来,动作都一模一样。
夏娘看的好笑。
褚眉则嘴角抽了抽。
若是之前,她可能还会为这两人之间的默契与合拍黯然神伤、自怜自艾,现在再看老忽悠和小忽悠相互忽悠,还把对方和自己忽悠的真情实感起来,只想笑。
以前咋没发现这两人这般幼稚且搞笑呢?
当然,相处氛围也是真的轻松快乐、惬意自在,情感流动自然舒服,让人浑身暖洋洋的,只想长长久久的待在这样的家人身边。
褚眉想起曾经和亲生爹娘脱离南巡队伍后,被燕国公派人送到避世小镇上,一家三口短暂相处的那段时日,没有夏家这般快活轻松但也有温情流动,再看看夏海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想到夏娘那张脸上纠结的大面积烧伤,心中深叹了口气,生出些时光流逝,往事再难回转的遗憾与怅惘。
她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了,什么也不想去多想了,只想珍惜当下,珍惜亲人,努力让昊儿活下去,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夏海与夏娘没聊多久,见时间差不多,就起身去逛花园,把空间留就给姐弟俩。
“这个给你!”姐弟间的安静是褚眉打破的,她拉起夏枢的手,把一个掌心大小的东西放他手里,说出了来后的第一句话。
夏枢感觉像是玉石,以为是自己太过倒霉,阿姐可能从哪里买的平安吉祥玉雕,想给他求个平安的,刚想说句谢谢,手指无意识划过底下的雕文,不禁一怔。
是个印章!
然后仔细摸过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后,夏枢就惊住了:“玉玺?!”
第359章 【VIP】 …………
夏枢抿了抿唇:“你见过他了么?”他说的是李昊。
褚眉摇了摇头, 意识到他看不见之后,又补充:“没有。”
顿了一下,她低声道:“不过洵儿告诉我, 他现在安全的很, 有很多人照顾,不会有人为难他,他也会帮我看着。”
“洵儿还说……”褚眉眼中泛起眼泪, 看着夏枢:“在地下的时候,是你救的他, 为了护他还受伤了。是伤到胳膊了么?”
她目光落在夏枢绑了白布挂在脖颈的胳膊上, 眼中泪水滚动:“你平时最怕疼了,当时地下那么危险,还想尽办法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玉玺是我从掌印太监的尸体上扒出来的, 给你, 或许会有些用吧。”
夏枢眼中瞬间也有些发烫。
阿姐自小管家,不会不清楚印章的作用, 而一国重器玉玺,又怎么会是“或许有些用”呢?
其实自李昊登基,夏枢就对阿姐心生了愧疚。
不管他理由有多少, 事情是否是阴差阳错,最后的发展都是他觊觎了阿姐儿子屁股下的位置。
而阿姐儿子还只是个三岁小儿,什么事情都不懂, 也没做错过事。
夏枢……是怕阿姐怪他的。
而现在阿姐不仅没有怪他, 还把玉玺给了他。
夏枢眼中起了些泪意,认真道:“你是我阿姐,是我在乎的家人, 他是你的孩子,又是你在乎的人,救他很正常,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取他性命,让你伤心的。阿姐可以放心,以后他回京,我也会继续护着他,绝不叫别人欺了他去。至于伤……”
夏枢眼中含泪笑了笑:“是疼了些,不过都是些小伤,阿姐若是能给我呼呼两下,说不定立马就不疼了!”
褚眉瞬间给他弄得哭笑不得,抓住他的手轻轻打了一下,嗔道:“得让阿爹和夏娘过来看看你这样子,多大了,羞不羞,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逗乐!”
夏枢在三人联袂而来时,已察觉到阿姐对夏娘的态度不像先前那般僵硬敌对。
后来阿爹说阿姐想去安县,还说要带着宴平一起去,现在阿姐又自然提起夏娘,对宴平似乎也没了抵触之心,夏枢惊讶之余,不免好奇:“阿姐,你对宴平和阿娘……”
褚眉脸上笑容敛起,沉默了一会儿后,声音低了下去:“宴平…之前是我狭隘了。至于她……我不知道她因为救我,除了落了一脸伤,还被房梁砸到,失去了生育自己孩子的能力……”
突然就觉得过往的爱恨像极了一场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被夏娘怨恨的,故意弃养的,还以为夏娘搅弄一切,让自己远离家人身边,是为了报复。
所以她也恨夏娘,觉得夏娘欠她的!
可知道真相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过往的想法错了。
夏娘从未对她有过恶意与怨恨,也不欠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甚至至此,已经给了她再生之恩。
而阿爹给予了她养恩,还与夏娘一起承担了救她的后果——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但他们两人却没有一人怪过她,有志一同没提过这件事,还尽力把她养大。
褚眉……被如此对待,她不可能再让阿爹为难、伤心,也不能再做忘恩负义之人了。
“我现在已无所求,只希望昊儿健康平安长大,阿爹长命百岁,心情顺遂……”褚眉低声道:“她为救我牺牲良多,怎么都算我欠她,而且为了阿爹,我都该改变了。”
只是亲生阿娘已死,其中多少遗憾都和夏娘有关,她会还夏娘再生之恩,却不会像小弟一样称呼她为阿娘。
当然,这些她没有说给夏枢听。
夏枢听出她态度软化,心中的大石就轻松了不少,忙赞成道:“阿姐变就变吧,阿娘很好的,除了脸上有疤不太漂亮,脾气大点儿,为人冷酷些,说话难听些,爱拿笤帚揍人些,几乎没有缺点,阿姐放心和她相处吧,相处久了,你会喜欢她的。”
褚眉:“……”
你这样说,确定能让我放心地和她相处?
更不放心了,好不?
不过神奇的是,想到小弟看到的是一样的冷脸,并不是自个儿独自承受,褚眉心里的负担竟少了不少。
原来夏娘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她就是对谁都那样。
当然,褚眉是看过小弟和夏娘相处的,那是可以随意在夏娘怀里打滚、撒娇、耍赖的,夏娘还都温柔的包容了。
褚眉做不到小弟那样,也不需要那样,她只要知道夏娘没有故意针对她的意思就成。
姐弟俩趁着阳光好,时间空闲,氛围轻松,把能聊的话题都聊了。
等晚上褚源回来,夏枢就把玉玺给了褚源。
他握住褚源的手,认真道:“褚源,咱们对昊儿好些吧。”不想阿姐所求不多还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希望她能过得舒心。
褚源略作思考后,没有立时应下,道:“李昊现在非是李茂亲生,乃是普通人,被李茂及陆氏强抢冒充亲子,差点混淆皇室血脉,毁了李氏皇族正统。念他年幼无辜,对他不做惩罚已是开恩,若是贸然加恩,旁人可能还要怀疑他身份真假,你阿姐的良苦用心,恐怕要功亏一篑。不过……”
褚源话音一转,没有完全否了夏枢的想法,说道:“玉玺国之重器,若是被用心不良之人带出宫,做一番乱,说不得会对李朝造成怎样的动荡伤害。你阿姐及时截下玉玺,献上来,贡献着实不小,嘉赏一番也是应当。”
他道:“届时,就加恩于她吧。”
夏枢眼睛一亮,不过,他又顿了一下,打量褚源神色,试探着问道:“不会让你觉得为难吧?”
他知道,因为王夫人的缘故,褚源对阿姐不太喜欢。
褚源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一个两个的,都担心我对她残忍冷酷。”
夏枢还以为阿娘褚洵等人在自己之前已经提过了,怕褚源觉得所有人不站他的立场,忙抱住他的手,嘿嘿笑着否认:“不是,是担心你为了我,忍着不高兴做一些事。你为我着想,我也不想你为难嘛!”
夏枢知道王夫人的那些事,也知道她是如何待褚源的,很多时候带入褚源,就下意识觉得他会对阿姐态度复杂。
当然,夏枢不知道,经历两世的褚源心性通透且冷极,对褚眉没什么复杂态度。
若不是因着他,褚源都不会给褚眉半点眼神与情绪。
在褚源这里,褚眉就是个只论价值的陌生人。
如同当初夏海劝说褚眉时,对褚源的判断:骨子里都是冷的,如果不是有前缘,得了他认可,哪怕付出所有,他也只会高高在上研判你的价值高低,值不值得,而不是给你他的心,他的感情。
褚源对王夫人已彻底无任何感情,对牵扯其中的褚眉,自然更是如此。
不过这些褚源不会说。
他笑了笑:“我哪里会为那些事为难,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随便赏一下就过了。”
他摸摸夏枢瘦的没肉的脸,心疼道:“唯一为难的是不能一口把你喂成个大胖子,这个才叫我抓心挠肺,夜不能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每日保持好好心情,早点胖起来才是!”
夏枢听他说不为难便放心了,趴在他怀里猛摇头:“我才不要变胖子,更不要大胖子。”
然后嘟哝:“你也是,不许变胖,我只爱夫君有腹肌,不爱夫君大肚腩。以后没人敢抬头看你,也得天天锻炼,保持好身材,晓得不?”
说着,还伸出好的那只胳膊,探进褚源亵衣里,仔细摸了几把,蹭蹭褚源的胸膛,闭上眼,满足地舒了口气:“这生活,比景璟那太阳晒得可有用多了。”
褚源浑身紧绷,注意力全在压制某些触感带来的刺激上,脑子没细想:“什么?”
“就是景璟以为我要对人生麻木了,试图唤醒我的生趣呢。”夏枢闭着眼又嘟嘟嘟把景璟的操作说了一遍,轻打了个呵欠:“他就是不了解我,别说对生活麻木了,就是在阎王爷那里登记了,找个美人往我棺材前一站,我也得哭着喊着回来。”
褚源:“……”
好色成这样,还敢理直气壮地当着夫君面说出来,褚源想咬牙收拾这家伙了。
可惜色鬼夏小枢丝毫没察觉自家夫君的咬牙切齿。
他下午晚上说了太多话,人现在已经有些混沌了,手指搭在夫君腹肌上,意识陷入黑暗前,还占有欲十足地嘟哝:“每天摸一把,快活不比神仙差!以后每天都要给我摸,只能给我摸,下辈子也只能给我摸,下下辈子还是只能给我……”
话没说完,脑袋一耷拉,就直接睡了过去。
褚源瞧着他紧闭的眼睛,嘴角抽了抽,想到他最后嘴边咕哝的话,心里一软,一热,想收拾人的手到底也没舍得下。
抱着人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在他额上珍而重之地吻了吻。
直到夏枢睡熟,高晨来报,他才起身披上衣服,带人去了关押李留和冯家死士的地牢。
第360章 【VIP】 …………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李留还穿着昨日那一身衮冕礼服,精神却没了白日的癫狂与肆意。
一群侍卫涌入,牢狱中的看守全部退了出去。
人群分开, 褚源穿着常服, 迈过牢门,缓步走了进来。
李留本来还百无聊赖,看见他, 立马精神抖擞,双手抓住栅栏, 恶狠狠地瞪着他:“名单我死都不会给你, 我要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褚源却没给他一个眼神,脚步不停地走过他的牢房,在角落处的一个牢门前停下, 声音温和地问道:“今日可有受伤? ”
然后递过去一个药瓶:“宋大夫研制的外伤药, 万望保重身体。”
李留一愣。
然后让他更加震惊的是, 一个常常跟在他身后的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恭敬虔诚道:“只是些轻伤, 不碍事,多谢主上关心。”
李留眼睛猛地瞪大,眼珠子差点脱眶。
是冯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不等李留出口,牢里就响起了死士们震惊喝骂的声音:“冯大,你这个叛徒!”
“怪不得火药没爆炸, 原来是你背叛了我们!”
“忘恩负义, 卑鄙小人,对得起冯家的恩情么!”
“背叛冯家,你不得好死, 死无葬身之地……”
“行了!”高晨看了一眼喝骂声中沉默不语的冯大,不耐烦地打断了牢里的骂声:“你们没背叛冯家的,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人收尸再说吧。”
“为什么?”牢里还有一两个理智的死士,没有骂人,却执着地想从冯大那里问出一个原因:“冯家待我们不薄,我们皆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之人,是汝南候救了我们性命,给了我们生路,倾尽钱财、费尽心血培养我们,对我们客气尊重,礼遇有加,钱财女人要什么有什么,从不亏待,大家都发了誓要效忠冯家以报汝南候恩情,你为什么要背叛?”
“对啊,你为什么要背叛?”
“汝南候待我们恩重如山,你就不怕做这些背叛小主子的事,到了地下受尽拔舌之苦。”
“你这样,如何有颜面再见汝南候老将军?”
高晨哼了一声:“他若有颜面再见汝南候那老匹夫,就没颜面见自己和家人了。”
问话的死士刚要怒斥他对汝南候不敬,突然察觉到话中异常:“哪来的家人,我们要么是战乱中的孤儿,要么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人……”
“那是你们,不是他。”高晨道。
死士正要再次开口反驳,冯大抬起眼睛,声音沉沉道:“我不是孤儿,从来没有走投无路,无家可归过。”
他的声音平静又低沉,隔着牢房看向问话的昔日同伴们,普通的相貌上却有着和声音截然不同的情绪起伏,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恨意:“我是被冯家爪牙从东原郡云平县的集市上拐走,带到镇北郡,后又被扔在战乱中,流浪过一段时间,被汝南候手下以路过救助孤儿为名带入死士训练营的。”
死士们皆是一怔,问话的那个眉头皱起:“你有小时候的记忆?”
冯大讽刺一笑:“对,很惊讶吧?”
他亲生爹娘勤劳和善,家境富庶,是云平县远近闻名的宽厚人,因着中年才得一子,自小对他爱护有加,不仅各类精细法子仔细养着,还请了不少名师良材教导他,所以他从小根骨好,身体条件远比同龄人结实高大,这也成了他被盯上,拐走的原因之一。
“我被拐后,爹娘为了寻我,抛下富庶安宁的生活,告别和睦友善的东原郡邻里,跋山涉水到了镇北郡,最后死在了战乱中。”冯大眼中泛起泪意,咬牙道:“冠上冯姓二十年,冯家不倒,冯氏血脉不绝,到了地下,无颜面对亲生爹娘。”
问话的死士没在意他的情绪,对他的话提出了质疑:“如你所言,你冠了冯姓二十年,若你真的记忆清晰,且当时就确定是冯家拐的你,你应该不会冠冯姓二十年,不回家寻找亲人,等你爹娘身死,才从冯家身上找补。”
他冷静分析道:“你对自己的爹娘应该没有清晰的记忆,现在所说的一切前尘后续皆是现在打探,别人告诉你的,而说冯家势力拐的你,时间久远,你不可能有证据,应该也是旁人告诉于你的。”
“但是众所周知,北地战乱,无数幼童被家人抛弃或者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冯家根本没必要远去东原郡拐骗幼童,再设计对你施恩,所以……”
“所以是我们诬陷冯家?”高晨接过他的话,嗤笑一声:“你要不要瞧瞧你们这些人的身子骨再开口说话?”
高景在此时微抬眼皮,稳重说道:“冯家死士各个体格健壮高大,身体条件、武学天赋百里挑一,有的甚至是千里挑一,并不比我们差多少。北地战乱,孤儿是多,但大多从小忍饥挨饿,身体发育不好,天赋浪费在艰难求生之中。淮阳候镇守北地几十年,安置数不尽的战乱孤儿,也才从中挑选出我们兄弟六人给主上做侍卫,冯家却能批量生产资质很高、实力强悍且忠心耿耿的死士。你们十几人中确实除了冯大外,都是正常受恩于汝南候,但敢说正常渠道供得起冯家这么多高资质人源?”
那死士避而不答,道:“就事论事,冯大的身世,你们未必没有欺骗他。”
“被拐走时,我才六岁,遭受到不少毒打和攻心之术,还被告知是爹娘抛弃的我,我确实不记得爹娘的容貌、名字和具体的家庭住址,但却大致记得他们温和的形象和家里生活的一些场景,还记得拐走我、毒打我那人颧骨上的黑痣。”冯大道。
“巧了不是。”元州接话道:“永康十年废后千秋宴那日,京城发生一起巨大的拐卖孩童案件,我夫人正好与一颧骨有黑痣的拐子遇上,从他手中救下了一个孩子。而那拐子从那次案件里逃脱,却在冯家某一处的死士训练营里被抓获。”
“哦,对了!”元州仿佛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冯家死士的几处据点已经全部被我们捣毁,里面搜出资料无数,除了详细记录在场各位的日常任务外,还有各位的出身籍贯,家族经历……想来各位哪怕罪行罄竹难书,也是不想再多一条连累仅剩不多的血缘亲人的罪行的。”
“你希望他们死?”李留饱含意外的声音响了起来,盯着褚源,神情似乎很难理解:“你不是要从他们手里挖名单么?”
褚源依旧没有搭理他。
李留却癫狂起来,抓住栅栏,死死盯着褚源,眼睛充血:“你怎么不要名单?那些人隐藏在李朝各处,特别是北地军中,会把北地军搞得支离破碎,人心涣散,让李朝永无安宁,让你皇位坐不稳,时刻都有可能把你赶下那个位置……”
褚源终于把视线移向了他,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可知道,随心的解药就是一丸毒药?”
李留喋喋不休的话语一滞,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眼睛猛地瞪大,神情更加扭曲癫狂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肆意、恶毒,整个人癫到浑身颤抖,流露出一股快要崩溃的脆弱之态:“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他冲着褚源大吼出声,然后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眼泪鼻涕犹如崩塌的泥石流,滚滚而下,人也如被全世界抛弃的幼儿,后退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地。
褚源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崩溃,目光移向冯大,说道:“今日晚上会有人来劫狱,你与他们汇合后,去勇武侯家把冯显救出来。”
“我要见夏娘!快让我见夏娘!”李留又重新扑到栅栏跟前,涕泪满面地朝褚源哀求:“我把名单提供给你,你让我见见夏娘,求你了!”
褚源视而不见,只淡然地看向冯大。
冯大在李留的哀求声中,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
褚源微点头,之后便抬脚,朝牢门口走去。
“求你了,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名单全都给你……”李留伸长胳膊,一把抓住路过的元州的衣服,哭道:“求再让我见夏娘一面!”
元州不耐,一把扯开他的手,刚想拔刀结果了他,褚源在前面开了口:“把他带上去。”
李留顿时大喜,不管元州眼中隐晦的情绪,冲着他大声呵斥:“快把牢门打开,放我出去!”
元州阴森森地冲他笑了一下,狱卒打开牢门后,一把扯住他,随意地将他拖行在地。
李留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大无穷,大声嚷嚷:“你给我放尊重些,没有那些名单,你这个狗腿子也做不稳当,再不老实,小心我让你狗腿子都做不了。”
所有人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聊天,只安静地朝狱外走去。
待得离开了地牢,走到黑暗无人处,李留还在喋喋不休:“我一会儿要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夏娘喜欢干净……”
元州语气嘲讽:“你是怎么做到白天还想炸死她,晚上就如同对待亲娘一样在乎、尊重两副面孔的?”
李留听出来了他的不屑,立马怒道:“如果不是冯大故意引导我怀疑夏娘要毒死我,我怎么会上当,怎么会去设计放炸药与所有人同归于尽,都怪你们,是你们设计我,害我……”
“杀了吧。”褚源淡淡道,之后没管李留瞬间犹如被掐住嗓子的鹌鹑,带着人提步离开。
“昔日你勾结异族人绑走小弟,就想收你性命了。”元州看着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李留,抽出长刀,指向他,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但担心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堂姑姑宅心仁厚,接受不了,一直没有动手。不过你真是奇葩,给你多少机会你都能毁掉,直至这次,她彻底失望……”
“是你们设计我,我本来是相信她的,而且一直信任她……”李留感觉到了害怕,崩溃哀求:“求你让我见见她,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种人,她不会再见了。”元州道,同时心道,等的也是这个机会,怎么会让你有让我们亲人之间产生疙瘩的机会。
李留见此路不通,立马哭道:“你们不想要名单了么?不拔出冯家的钉子,安王皇位坐不稳……”
“你觉得有冯大和冯显在,需要你那不知真假的名单么?”元州问他。
李留急急道:“冯大那样的人,你们还敢相信他,委托重任于他?他背叛冯家,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但我从未对不起过他,从接手冯家死士,就将他提拔起来,一直重用于他,他还背叛我……”
“你以为自你说出提供名单,就把你带出来,是为了什么?”元州挑眉:“而且,你不会认为冯家拐了那么多人,只有冯大一个为我们做事吧……”
“还有……”元州顿了一下,眼神上下打量他,好笑道:“你都把冯家留有后手,李淮当皇帝,天会塌了,扩散的人尽皆知,且各位大臣们还都深信不已,安王的皇位怎么还会坐不稳呢?”
各位大臣为了朝纲稳固,也得推着褚源做皇帝,解决冯家,或者说永康一系留下的烂摊子。
李留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进了一个怎样的大圈套。
先利用夏娘的药,让他情绪崩溃,行拉所有人同归于尽之事,然后利用他不想让所有姓李的好过的心理,引导他搞宫变杀了李昊,把冯家死士的底揭开,毁了李淮当皇帝的可能,最后又借着他的同归于尽行为,让夏娘对他彻底失望,顺理成章的在不伤害他们家人感情的情况下,杀了他为夏枢报仇。
最后的最后,还要把所有真相都揭露出来,让他看着高高在上的褚源胜利在手,自己一切所望皆成空,还成了垫脚石。
杀人诛心,最狠不过如是。
李留从来不知,褚源竟然了解他这么深。
也将他利用以及摧毁的这么彻底。
李留想明白后,哪怕知道现在表现出任何痛苦都是着了道,让这些人爽,但还是绷不住,彻底崩溃了,捂着耳朵啊啊乱叫:“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李褚源绝对不能坐稳皇位,我要他坐卧难安,一辈子不得安宁,要他……啊!”
一声惨叫,血液四溅,崩溃哀凄的大喊声戛然而止。
元州收起刀,敛起眉眼间的冷意,示意手下处理尸体,淡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