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发现了周慧娟脸色的变化，心中有感而发：“也就只有怀丹真人到来的时候，陈朵才会变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孙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一幕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受不了。”


    屋子里面，陈朵的笑容无限美好，便是世间绝色在侧，也不能掩盖她的光芒，很难相信，在片刻之前，她还是那个木讷到仿佛傀儡的女孩。


    那散发出来，又凝聚的蛊毒萦绕在她的身边，随着空气的荡漾飘荡着，如天上玄女的丝带。


    她的面色依旧惨白，但已经不会让人感觉到半点凄惨，有的，只是一种如玉的微光。


    唇瓣轻轻开阖：“你来了。”


    屋外的周慧娟大受震动：“她他，小陈她会说话！”


    孙凯像是看土包子一样，看了满面惊愕的周慧娟一眼，旋即又有些好笑，自己以前也未必比她好到哪里去。


    而周慧娟头皮发麻。


    陈朵会说话，貌似没有什么好激动的，她早就知道，这女孩的语言功能没有出现缺失。


    可她在暗堡的这段时间，想尽了一切方法，让陈朵开口说话，结果很显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个音节。


    不禁对其他人所说，陈朵有健全的语言功能感到质疑。


    毕竟能否说话看的不单是身体，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是以周慧娟严重怀疑，药仙会的人让陈朵的精神出现了某些方面的缺失，令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而现在随着陈朵开口，她的怀疑自然烟消云散。


    那么她之前为什么不说话呢？


    周慧娟自问自己对这个女孩倾注了大量的同情心。


    不管是在得知她痛苦的真相之前还是之后，都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陈朵却没有开口和她说过哪怕一个字。


    似乎是感受到周慧娟心里的纠结，廖忠微声道：“周主任，你也不需要自我怀疑，陈朵就是这样的，除了怀丹真人，其他人对她毫无意义。”


    周慧娟讷讷张嘴，陷入一种难明的情绪之中：“怎么能这样……”


    廖忠没有答话，反而自顾自的说道：“也许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陈朵是个问题很大的怪胎，但反过来，我们这些人在陈朵眼里，只怕连怪胎都算不上，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惟一的区别，大概是能够动能够说话罢了。”


    周慧娟无言以对。


    ……


    屋子里面，陈朵说完之后，走近过来，她身周萦绕的淡黑色飘带也随之荡来。


    这对其他人来说噩梦般的景象，却对张怀丹毫无影响。


    如今陈朵身上散发出来的蛊毒的确猛烈，天下少有人能够承受。


    但初成的法体倘若被这蛊毒毒翻，不说别的，也不值得张怀丹一番谋划艰险。


    屋外的众人见此，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孙凯倒吸一口凉气：“等等，头儿，怀丹真人，他怎么……”


    身躯剧震，连手背上都露出了鸡皮疙瘩。


    周慧娟反倒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张怀丹，能够不受蛊毒影响，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廖忠也是惊疑不定：“周主任，你错了，以往的怀丹，都要运起护身法门，可是如今……”


    心中震动莫名。


    现在的张怀丹明显没有运护身法门，这说明什么？


    要知道，以往陈朵的蛊毒没有现在这么浓烈，都需要护身法门。


    现在蛊毒越发猛烈，连法门都不运了？


    廖忠越想越是惊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机灵。


    周慧娟也发出微微颤栗的声音：


    “也就是说，怀丹真人纯粹靠身体就能不受蛊毒侵袭？怎么可能！”


    周慧娟的声音有些扭曲：“他，他还是碳基生物吗！”


    周慧娟本来不当回事，觉得张怀丹既然有偌大名头，盛名之下高低有点本事，眼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经过两人的提醒，也算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虽然是个学者，同样也是个异人，能够感应到，张怀丹身上没有任何炁的流转。


    本以为他可能用了某种特殊的秘法压制了体内的炁，然而真相居然是他没用炁！


    没有炁那就是没有护身法门。


    没有护身法门那就是用肉身硬抗。


    须知陈朵现在的蛊毒固然猛烈，可异人界未必就没有高手，能够用护身法门免疫一段时间。


    然而光凭肉身两个字，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假的吧！


    周慧娟感觉自己的眼镜都要掉在地上。


    这这，这也太扯淡了！


    周主任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几十年来对于异人的研究，对于生物方面的研究，让她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可事实就冷冰冰的发生在单面玻璃后面，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承认的问题。


    “等等！”


    周慧娟忽然惊呼一声：“我明白了，是抗毒性！怀丹真人身体的抗毒性比较高，你们睁大眼睛看好了，要不了多久，他身上就会出现中毒的症状，时间再久一点，他肯定也会受不了的！”


    到底是肉体凡胎。


    到底是碳基生物。


    逃不过长久的侵蚀。


    要知道，这段时间的研究，通过提取陈朵身上的原始蛊毒。


    周主任清晰的认知到，如今陈朵身上的毒素，是她从事研究工作以来，接触过最为猛烈的几种毒素之一。


    那不是单一的神经毒素或者血液毒素，而是全方位的剧毒！


    而张怀丹的身体，可能抗毒性确实比较高，但高不代表就能免疫，随着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无法承受！


    周慧娟言之凿凿。


    孙凯心里咯噔一声，周主任说得很有道理啊！


    廖忠也是面色微变，心中暗思：“以往陈朵的蛊毒还没有如此猛烈，真人都得施展护身法门，如今……”


    心下莫名有些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屋中的张怀丹神色自若，已经开始教导陈朵修行。


    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外面的三人全都有些呆滞。


    孙凯张口结舌：“呃，头儿，周主任，这该怎么解释？”


    周慧娟心神大乱，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形成的世界观，出现轻微的崩塌迹象，发出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可能！”


    听到这三个字，廖忠和孙凯都没有说话。


    周慧娟的声音固然斩钉截铁，可她的面色，却在剧烈动摇。


    不用说，八成在怀疑人生。


    周慧娟盯着防护室，面上干枯的皱纹时不时跳动着：“陈朵现在的散发出来的蛊毒，只需要一缕就能毒死成年的非洲大象，怀丹真人他……”


    心中涌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激流，已然不清楚是寒意还是其他的东西：“他的生命层次该有多高！！”


    孙凯讷讷难言，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廖忠不是搞研究的，反倒是拍手一笑：“总而言之，怀丹真人了不得就是了。”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周慧娟没有在意廖忠的话，盯着单面玻璃喃喃自语。


    廖忠见此，心里还有点好笑，周主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真搞不懂这些搞研究的人什么心态！


    “廖……头儿。”


    廖忠毛骨悚然，见鬼一样看着周慧娟。


    那面上挤出来的笑容，似乎有点讨好的味道？


    不对不对！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廖忠如此想着，这位周主任是总部来人，早已功成名就，便是赵方旭也不敢怠慢，认真计较起来，身份比他这个华南负责人高上不少。


    名义上，廖忠是周慧娟的领导，但这段时间，哪里叫过他‘头儿’两个字，直呼其名都是客气的。


    廖忠也知道人家来头大，本事高，不会计较这些东西。


    而眼下这一声头儿，差点把廖忠的魂给叫出去！


    他咽了口唾沫：“周主任，咱们有话好好说。”


    周慧娟迟疑片刻，压低声音：“我想研究怀丹真人，你看……”


    说完的周慧娟，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孙凯听了，眼睛也差点睁到后脑勺上去，不愧是周主任，居然有这份心思！


    难怪人家是主任，自己才是个高级研究员呢！


    ‘啪！’


    廖忠一拍大腿，两眼圆睁，大怒：“周主任，你多冒昧啊！”面色铁青：“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直接联系赵董事长。”


    周慧娟有些无奈：“不至于。”


    对于已经到了她这个地位的研究人士来说，世上少有能够勾起兴趣的课题。


    陈朵算是一个例，张怀丹更是激发起她强烈的研究兴趣！


    一个人的生命层次，怎么能够高到这种程度！


    不科学！


    不过廖忠的态度，她倒也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是多么荒唐。


    廖忠冷声道：“不至于？怎么不至于！周主任，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希望您能摆正自己的位置，那可是怀丹真人！”


    周慧娟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人情世故方面，她虽然不怎么在行，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刚才是迫切的心情压倒了一切，才说出那样荒谬的话。


    现在冷静下来，摁灭了心里不该有的想法。


    ……


    外界的廖忠等人如何，张怀丹不清楚，陈朵那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面前的女孩，一双明净绿瞳忽闪忽闪，仿佛将要化蝶而飞，张怀丹微微一笑：“等久了吧？”


    陈朵有些讷讷：“没有。”


    在她的感官里，张怀丹离开并没有很久，或者说很近。


    不过是多睡了几觉而已。


    张怀丹莞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陈朵却是经不起逗的，螓首轻点：“等了很久。”


    很久是多久，大概是一百三十五次醒来。


    张怀丹唇角微扬：“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陈朵愣在原地，这一下，直接把她的CPU干冒烟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伸出两只手，下意识的比划着什么，好像在整理自己的语言。


    惨白的脸上，更是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惹人怜惜到了极点。


    张怀丹见此，心里有点小小的罪恶感：“你啊。”


    牵住她的手，触手冰凉，似一块细腻的冷玉。


    陈朵便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散去，呆呆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


    她并不是一块木头，这一刻，胸膛里那团跳动的东西，好像真正的活了过来，闪过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出现，牵着她走出那个死寂的洞窟。


    陈朵呆呆的，傻傻的，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张怀丹强忍住欺负她的欲望，柔声道：“我来教你修行。”


    “好。”


    眼下体内没有炁，无法准确的捕捉到陈朵体内的情况，但这散发出来的浓郁蛊毒，已经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改良过的五宝护身法，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决她的问题。


    此时此刻，张怀丹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一抹忧虑。


    而通过手部的接触，陈朵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情：“你……你不太好。”


    想要找出确切的描述词，但她显然失败了。


    张怀丹点点头：“我在担心。”


    陈朵微微仰头，明净如碧水的绿瞳里，倒映出他的轮廓。


    “担心。”忽然伸出冷玉般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不用担心。”


    她不知道张怀丹在担心什么，但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我在担心你。”


    陈朵的手顿时缩了回去，明净绿瞳之中，倏地爆发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如有粼粼波光，沁入心田。


    一抹浅浅的红晕，再度爬上那惨白的面孔，仿佛画家随意的挥洒，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张怀丹见此，担心少了许多。


    五宝护身法，定然可以缓解她身上的问题！


    而陈朵感受着一丝丝异样的情绪，突然将手放在自己鼓胀的胸口上。


    感受到那不知为何，快了很多很多的心跳声。


    张怀丹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陈朵大脑又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张怀丹的话，为什么会让她心跳的这么快呢？


    担心？


    记得不知道是谁教过，那是一种记挂着别人的情绪，说明被记挂的这个人，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所以，她才会心跳的这么快，所以，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陈朵仰望着他，摇了摇头：“我不开心。”


    张怀丹一讶，那双明碧瞳之中，确实看不到开心的色彩，哑然一笑，正要开口。


    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我很幸福。”


    何止是开心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