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为舟跟随船工再度跳湖寻找无果，上了岸后并没有接着搜寻，而是避开人群，悄然返程回了太傅府。


    他猜想，已在第一时刻出动了那么多人来寻找，还是无果，那陆乘渊大概是随水流漂流到了附近某一处。


    依赵安珞的性子，定是以搜寻他为主。那么去北阳一事也要暂时搁置。


    他也没多余的精力考虑其他，只是想回自家府邸，先好好沐浴一番。毕竟在鸳鸯镇待了太长时间，又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连他自己都十分嫌弃身上的怪味。


    林为舟本想小憩一两个时辰，恢复些体力，等天亮后再去陪在赵安珞身边，哪怕她不待见自己也无妨。


    林太傅推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时，身后的管家欲言又止，双眼频频撇向林为舟厢房的方向。


    这般不寻常的模样自然没能逃过林太傅的眼睛，他拧眉反问道：“有何事还不快说！”


    “请老爷责罚，小的卯时才知少爷他…回府了…”


    等林太傅闪进房内时，明明已日上三竿，林为舟却像是无关之人似的，呼吸酣畅，没有一丁点儿想醒来的意思。


    且不说陛下与瑾亲王一家都在岸边苦等了一夜，自家小儿与顺阳郡王可是金兰之交般的情谊，眼下顺阳郡王生死未卜，他怎会这般心安理得睡在舒适的软榻上？


    再者，他幼时起便德才兼备，见弱者受难，必会施以援手。这般令自己骄傲的存在，怎么会是抛弃友人的小人？


    林太傅又转念一想：莫非落水一事是瑾亲王针对陛下考评的对策？


    但自己与瑾亲王也是莫逆之交，难道是因清蕙与吉安世子之事，瑾亲王便与自己生了嫌隙？嘴上不说一句，实际上将自己刨除在外？要不然该如何解释这番景象？


    担忧小儿闯祸的怒火，与担忧自己朝堂之路的忧虑夹杂在一起，使得林太傅控制不了身躯，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刹那间，也碰倒了桌案上的汉瓦壶。


    林为舟从瓷器落地的声音中惊醒，睡眼朦胧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睡过了头。起身套靴子时，才扫见屋内的林太傅，“父亲，您昨夜难道是跟随陛下去了岸边？”


    “你莫非不知顺阳郡王落水之事？你为何不留在那处？还是说一切都是瑾亲王的吩咐？”林太傅不答反问。


    林为舟停下手上的动作，不以为意地回答道：“父亲，您多虑了。瑾亲王为何要安排陆乘渊那样做？他在我眼前落水，我立刻便跟着跳下去搜寻过。但世事无常，他平安与否不是我能决定之事。”


    林太傅盯着塌上的林为舟，眼神凝固了几秒，几乎不敢相信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是从林为舟口中说出。


    但他当林为舟只是被吵醒有些不悦，甚至还好言相问道：“为舟，那不是别人，是与你一齐长大的顺阳郡王啊！你二人当时在楼船上发生了何事？”


    谁料眼前的林为舟判若两人，他抬了抬眼，反问了一句：“父亲，今非昔比了，一齐长大又如何？难道他不知所踪，所有人也要一事不做守在那儿吗？”


    林太傅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为舟，莫非顺阳郡王落水是因你而起？”


    林为舟沉默不语。


    林太傅一念之间回想起了在鸳鸯镇那日，自家这小儿望向嘉宸公主的目光是那般炽热…


    是啊，亲如兄弟的两人发生冲突，也只会是因嘉宸公主而起了…


    想到马上就能迎来与赵安珞独处的机会，林为舟不由自主哼起了小调。


    林太傅紧紧攥着发抖的双手，“既然你的心不在搜寻上，便不必再去了，嘉宸公主已独自启程北阳。”


    “什么？”


    眼见林为舟径直飞奔出去的背影，林太傅的心像是凉了半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爷啊！


    ———


    林为舟策马奔腾到岸边，别说赵安珞了，都没瞧见任何人的身影。


    正准备折返时，恰好遇到了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宝格。


    于是顺理成章的，林为舟便跟随宝格一起，踏上了“搜寻”陆乘渊之路。


    当然了，一个只是好奇最终会在何处找到陆乘渊的人或尸体，而另一个是真的担忧他的安危。


    宝格甚至想到：如果在找到陆乘渊时，被他发觉自己未按照嘉宸公主的安排，一直坚守在念榕身边怎么办？虽然肯定免不了一顿责骂，但骂就骂罢，只要他能平安归来…


    与宝格一道的契机，也让林为舟知晓了瑾亲王的搜寻安排。


    瑾亲王身上还背负着鸳鸯镇治沙的艰巨任务，只得将所有希望放在陆永烨身上。


    陆永烨组建了一支搜救队伍，爱孙心切的佳贵妃即使不能出宫，也派了一队侍卫前来协助。


    当陆永烨以落水处为中心点，对照里程图上制定搜救计划时，不曾想林清蕙会带着太傅府的一队人马而来，还差点王府门前与秦子蓉带的秦家家丁相撞。


    秦子蓉根本不把林清蕙放在眼里，她心想不过是一介前世子妃罢了，便不带搭理的，昂首先进。


    林清蕙更不屑于与秦子蓉计较，但以防陆永烨会错了意，她踏进瑾亲王府便率先简明扼要道：“世子殿下，我带父命前来相助。”


    父命的确是父命，不过林清蕙的确不知父命中隐藏的愧疚。况且林清蕙能忍着对陆永烨的恶心而来，也不仅仅只是因为父命。


    不论做世子妃的日子有多么难熬，但陆乘渊是她胞弟的至亲好友，在瑾亲王府也对自己格外照佛。他遇险，自己理应献出一份力。


    陆永烨眼神黯了黯，“有劳林小姐了。”


    整个搜救队伍兵分三路，由陆永烨带领阖府众人，与听命于佳贵妃的侍卫往下游大范围搜寻；林清蕙一行人继续在落水处搜寻；秦子蓉带领秦家家丁前往千山湖的分流处。


    人命关天，乌泱泱的一群人带着自己的任务便在王府门前分道扬镳。


    陆永烨本想临行前再嘱咐林清蕙几句，可她走得还是那般决绝，根本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起初刚发现宝格并没有跟着搜救队伍的路线走时，林为舟还很疑惑。直到看到宝格对千山湖周遭每一处都轻车熟路，甚至是自己不甚了了的小村庄，他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时，林为舟心知，跟着宝格算是来对了。


    本以为要折腾好一阵子才能找到陆乘渊，没想到在赵安珞离开鸢都的第十五日，两人终于在华宁村附近的湖边，发现了陆乘渊日日佩戴在腰上的随身玉佩，只不过碎裂的另一半不知所踪…


    林为舟找了个借口留在华宁村村长家中，单单一个华宁村便有一百余户，村长也在知情时便安排了村中壮丁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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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这样了还要让他跟着宝格去？他又不是失心疯了。况且，尽快找到陆乘渊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其实林为舟从未否认过自己是罪魁祸首，但那又如何？一切都是陆乘渊逼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根本不关心陆乘渊的死活。如今还选择留在与鸳鸯镇那糟糕环境有得一拼的华宁村，只不过是为了在赵安珞归来前，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宝格把全数精力放在华宁村，不过短短三日，还真让他找着了！


    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前，望见一身麻衣还不合身的陆乘渊居然在晾晒鱼干时，宝格百般滋味，只差没哭出来了。


    “郡王！”第一声呼唤没人回应。


    宝格离他近了一些后，又唤了一声。


    这次，陆乘渊忽地回头，发觉身后站了一个面生的人时，脸色煞白，后背紧紧贴着茅草墙，双手握着晒干的鱼干作护身之物，牙齿打颤般问道：“你…你是何人？”


    宝格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很快便发觉了异常：面前这人是陆乘渊，却不是自己熟悉的郡王陆乘渊。


    得知消息的林为舟与村长赶到时，那间收留了陆乘渊的茅草屋前聚集了不少人。


    起因是打算躲在暗处观察的宝格，被云宁误以为是歹人，接连引发了一场驱逐般的混乱。


    直到村长现身，证明了宝格的身份，茅草屋前看热闹的村民才慢慢散场。


    云宁一只手抓着陆承渊，一只手拽着村长的手臂求情：“村长，千山哥哥初到那日，您也瞧见了，一个同我一齐走着来的人，怎么会是他们要找的人？空口无凭，您就听几句话便相信他们的身份吗？万一全是捏造的，岂不是置千山哥哥于危险之中？再说了，我与千山哥哥不日便要成婚，就算我舍弃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带走千山哥哥！”


    “什么？”宝格目瞪口呆。


    宝格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赵安珞，她获知自家郡王安全的消息定是欣喜万分。可同时若是她知晓成婚之事…


    “你又要成婚了？”


    林为舟反问完，忍不住暗自在心中打趣：口口声声对赵安珞如何痴情，实际上府里有个侧妃，遭险后又招惹村姑，好一个滥情之人！就这样一个人，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来和自己争抢？不过，目前的状况也许对自己更有利！


    村长也震惊：“你们要成婚？为何那么匆忙？云宁，你与他相识还不过一载，千万不可冲动行事呀！”


    “村长，我只有他了！”云宁手足无措。


    “云宁，定要思虑清楚再做，否则日后一切都不可挽回啊！”村长苦口婆心相劝道。


    趁云宁不再抓着陆乘渊时，宝格与林为舟特地凑近他。


    宝格留了个心眼，想着成婚之事或许是陆乘渊的缓兵之计，于是轻声道：“郡王，请恕小的多言。无论在此有何为难之事，都不该轻易许诺这女子呀！”


    等宝格说完，林为舟直接揪着陆乘渊的衣领，附耳试探道：“陆承渊，有何招数尽管使出来，劝你别再继续装下去了！赵安珞远赴北阳，不日便到。若是叫她看到这一幕，究竟会作何感想？”


    哪知陆乘渊听完不为所动，踉跄着越过两人，脸上依旧保持着警觉。


    林为舟咧嘴狞笑，好啊，没想到陆乘渊也会有今日这种遭遇，真是老天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