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赴任(下)

作品:《太上金阙

    杨林所担忧者,并非即将出镇凉州的吕尚,而是他治下的黎庶。


    吕尚因军功而被任为刺史,杨林有些担心吕尚有拓土之功,却不知如何治民,进而施行苛政,以害百姓。


    毕竟,黎庶已经很苦了,若是再遇上一個苛猛的官长,怕是连最后一口喘息余地都要被榨尽。


    其实,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百姓,既生于乱世,都是如处水火一般。


    官府苛政如虎,豪强凶噬如狼,天灾人祸交加,百姓困穷,鬻卖妻子,老弱委沟壑,少壮为乞丐。


    三百年间,各国的赋税,多如牛毛,很多时候,与其说是赋税,不如说是劫掠,搜刮极狠。


    最初的北魏有‘九品混通’,每户要出帛二匹、絮二斤、粟二十石,后类似又增至每户帛三匹、粟三十石。


    其后的北齐,男子十八就要受田,租粟二石、收绢二丈,又征‘义租’为名,征收粮粟以备灾荒,实则都是充官廪。


    南朝宋齐,除户税之外,还有‘塘丁税’、‘修城钱’、‘柴草税’,甚至是鹅鸭成窠也要缴税。


    南梁更甚,有‘计资征钱’,百姓有蓄十钱者,尽死,致使粜妻卖子者无数。


    不只苛税,南北两朝,历代的徭役都极重,男子十五至六十,年年有徭役。北魏筑长城、修宫殿,一次发民夫数十万,死者相枕于路。


    北齐高洋征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死者十有七八。


    南陈徭役最苛刻,稚弱老幼皆不能免,家贫者卖男鬻女。每逢战事,农户丁壮多被征为世兵,父死子继,不得脱籍,田园荒芜,老弱耕织难继。


    如此世道,便是杨林心硬如铁,都觉得黎庶苦状可哀可叹。


    真是不怪西牛贺洲的释迦牟尼,说南瞻部洲是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此时的南瞻部洲,确实是個是非恶海。


    《西游记》中的狮驼山,骷髅若岭,骸骨如林。头发翙成毡片,皮肉烂作泥尘,血筋缠在树上,尸堆八百里,连猴子见之都为此毛发倒竖。


    可西牛贺洲只有一处狮驼,而如今的中原大地,却又何处不是狮驼。


    吕尚辞别杨林,出得靠山王府时,日头已然西斜。


    他登上车驾,对车夫道:“去光化门的征北大营,”


    “是,”


    车夫应了一声。


    “驾,”


    车驾辚辚,碾过石板路,暮色渐浓,向光化门行进。


    吕尚的这次靠山王府之行,得到的可不只靠山王杨林的诰诫。


    在吕尚拜别时,靠山王杨林也是给了他一份大礼。


    出光化门后,吕尚车驾至征北军辕门,辕门之前,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末将萧戟,”


    “末将严锐,”


    “末将霍骁,”


    “末将凌岳,”


    萧戟等人神容沉肃,向车驾之上的吕尚见礼。


    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的大礼,吕尚将要出镇凉州,按制要有刺史仪仗,亲兵卫队。


    而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准备的亲兵将领,除这四人之外,杨林还给了吕尚三百精锐以充亲卫部曲。


    吕尚掀开车帘,看着这四人,颔首道:“入营,”


    “诺,”


    萧戟等人当即应道。


    吕尚的车驾,过辕门前的碎石道,甫一入营,便见苍灰色的旌幡,沿着甬道两侧整齐排开。


    每十步一杆,幡面上‘征北’二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甬道尽头是校场,夯土筑就的点将台,其中央立着三丈高的旗杆,玄色大纛上‘杨’字绣纹已被日光晒得褪成深灰,却仍在风中昂然翻卷。


    吕尚的车驾在校场停下,暮色如墨,渐渐浸透兵营,他踩着车辕跳下。


    “点将台升帐。“


    萧戟四人当即散开,各领一队亲兵去整肃队列。校场四角的望楼,突然亮起灯笼,橙黄的光晕里,三百亲兵宿卫已按旗号列成方阵。


    “末将参见公爷,”


    四人在台前单膝触地,甲胄相撞,簌簌作响。


    吕尚扶着点将台边缘的旗杆,目光扫过台下。


    对于这四人的本事,吕尚还是很清楚的,他们虽不及尚司朗这些有星命在身者,但他们北周时就从军入伍,历经大小战无数,個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


    “诸位应该都知我是谁,你们中不少人都曾是我先锋军的劲卒,随我一起浴血北疆。”


    他沉声道:“如今我领旨出镇凉州,蒙靠山王爷的厚爱,给予我三百亲卫,用作刺史仪仗,诸位与我同去凉州,我必不会薄待诸位。”


    “三日后辰时开拔,每人带足五日干粮,马匹喂黑豆,随我赴任凉州。”


    “是,”


    众人轰然应声,声浪震得校场边旗杆绳索嗡嗡作响。


    三日转瞬即过,卯时初刻的梆子声,在大兴城头敲响,吕尚身着玄色锦袍,立于郡公府正堂。


    “父亲,儿,要启程赴任了,”吕尚面对吕永吉的背影,轻声道。


    吕永吉转身,看着独子,沉默片刻,道:“去吧,雄鹰本就该飞于九天,”


    踏出府门时,东方既白,参军房子安已在府前等候。


    “主公,”


    早已认吕尚为主的房子安,默默的牵着紫电寒霜,等待吕尚出府。


    吕尚看了眼房子安,翻身上马,轻抚着紫电寒霜的鬃毛。


    他看着胯下坐骑,这匹神驹浑身筋肉,如铁铸般棱角分明,毛皮如雪,泛着缎子似的幽光。


    “走,”


    卯时三刻,大兴城晨雾还未散尽,吕尚带着房子安从光化门出大兴,直奔征北大营而去。


    征北大营前,三百亲卫已在营外整肃,新缝的‘吕’字旗,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辰时将至,晨雾如纱未散,吕尚策马立于征北大营辕门前。


    三百亲卫甲胄森然,萧戟四人按辔分列左右,吕尚回望大兴城堞,晨光中飞檐斗拱渐成剪影。


    身后参军房子安,低声道:“主公,该启程了。”


    “开拔,”


    鞭梢轻挥,马蹄踏碎薄雾,队伍如黑色洪流涌出辕门。


    三百亲兵宿卫,五十人为骁骑,二百五十人为劲卒,都是百战精锐。


    萧戟四人勒马巡阵,队伍过处尘土腾起尺高,却无一人喧哗,只闻铁刃摩擦,革带轻晃之声,宛如铁流奔涌,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震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