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身边有贼

    ‘张记肉店’打烊后,古玲珑跟着张氏父子来到张家,张生武安排古玲珑在家里过夜。第二天早晨让他感受一下杀猪的过程,看看亲身体验,古玲珑会不会退缩。


    古玲珑醉酒那天晚上,张生武的母亲陈金芳就见过这个中学生。当天看到这孩子醉的那么痛苦,陈金芳就赶紧为他忙前忙后,又是煮粥、又是帮他洗衣服……


    古玲珑一进家门,她就追问:“玲珑啊,听说你被学校轰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古玲珑不愿大人们担忧,便开心地回答:“阿姨,是的,但是校长又请我回去,但是,今天我决定不读书了,跟着生武哥学杀猪做生意,将来好混口饭吃。”


    陈金芳一听古玲珑放弃读书,顿时急得直跺脚“孩子!这怎么成呢!眼瞅着高考了,咋能半途而废呢?你赶紧给我回学校去,如果有困难,阿姨砸锅卖铁供你读书!”


    “阿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杀猪也好,读书也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阿姨!按年龄来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阿姨!您就让我做回主吧!”古玲珑一本正经地说。


    陈金芳见古玲珑油盐不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清早,吃过陈金芳做的肉臊子拌面,古玲珑跟着张生武往猪圈走,赵九郎穿着胶皮长筒靴和皮围裙跟在后面。还没到猪圈跟前,猪的特有气味已经散发出来。大山的家里也养猪,古玲珑没感到这么大的味。


    等张生武把猪圈门敞开后,一股浓烈腥臭把人的嗅觉直接淹没了,而且直奔脑神经。古玲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中毒了,他赶紧扶着门框,不至于失去知觉而摔倒。


    心里却在惊叹:我的妈呀,这二师兄的毒气弹厉害啊,如果闻闻猪的屎尿味都中毒了,那还谈什么杀猪啊。这要当了缩头乌龟,那不是被大哥们看笑话了,不行!就算中毒我也要笔直站着。


    赵九郎看到古玲珑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开心的放声大笑:


    “哈哈……,怎么样?兄弟!扛得住吗?老子当年也是你这德行!但是,我已经爱上这个味道了,而且越闻越香,兄弟!不行,你还是乖乖跟着校长回去吧,哈哈……”


    古玲珑捂着鼻子,硬着头皮闯进了猪圈,几十头膘肥体壮的猪罗罗挤作一团,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有些还在古玲珑身上蹭来蹭去。


    当古玲珑看见张生武施展身手,三二下就把大肥猪捆成一团肉的时候。他把退学的决定又加固了一下,感觉学会张生武对付二师兄这一套,起码打架不会吃亏了。猪都摔成那个逼样,何况人呢?


    等到张生武把猪一刀封喉,血水‘哗哗’流淌时。这个中学生已经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要不是赵九郎眼疾手快兜住他的肩膀,古玲珑恐怕已经当场晕倒了……


    兴隆县方圆百十里,一提起杀猪匠张福旺,无论是老爷子还是小屁孩,都会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这些口碑主要来源于张福旺在斗猪技巧上的本事,这也是老少爷们公认的传奇,张福旺的神话还不仅如此。


    远的不说,仅在兴隆县地界上。由于张福旺在杀猪数量上无人可敌,有人冲着他独占鳌头的名声,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绰号:“灭猪太岁”。


    这名号可不是某个人吹出来的,而是张福旺凭实力,硬生生闯出来的。自从他继承祖上这门手艺后,完全颠覆了杀猪的传统方式,他一个人和大猪缠斗的过程,都是一场场看不够的好戏。


    张福旺一米八的个头,格外引人注目。宽厚的肩膀仿佛扛起整座山,双腿沉稳有力,迈出每一步都是虎虎生风。在一群身材瘦小的杀猪匠中,他就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他那饱经风霜的下巴和脸颊覆盖着半浅的络腮胡,那些胡须虽不浓密,却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几分威武之气。除此之外,骨节突出,指缝间常年带着一丝洗不净的血腥味,都成了他的职业标志。


    每一次杀猪,就是他淬炼体魄的时刻,大猪的拼命挣扎成了他增强体能的健身器。他那身钢筋铁骨,如同山间的磐石。据人传说,张福旺一拳下去,石磨都能掉出渣来。


    他被请去杀猪那天,都会解散主家召来的帮手。一是为主家节省费用,二是他根本不需要。随后,他吩咐人准备好一个大盆和两桶开水,大盆是用来接猪血的,开水是用来烫毛的。


    大盆放多少盐巴都由他说了算,因为做血豆腐和灌血肠的比例都不同。张福旺给猪脱毛的方式有二种:通常都是开水烫了猪皮后,用刀或钢丝球去毛。如果主家要求高,就用融化的松香把毛和毛囊一起粘下来。


    张福旺开始杀猪的时候和其他杀猪匠有很多不同之处。杀猪前,他首先要做个人准备。就像准备上阵的战将一样,需要整理身上披挂的铠甲和兵器。


    腰间皮带他会用力扎紧,衣袖挽起超过肘关节,裤角用布带扎的密不透风。鞋子用带子牢牢绑住,然后两脚猛跺几下地面,试试鞋跟不跟脚。一切准备停当后,再看他那神气劲,宛如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前奏。


    进入猪圈前,他先将两根拇指粗的牛皮绳缠绕在右臂上。这绳子是由六根细牛皮绳编织而成,韧性极强,仿佛能将一切狂野的牲畜捆住。张福旺首先观察要杀的那头猪,然后等待着猪转动的角度。


    猪此时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微微一颤,围观的人还没来得及眨眼,肥猪已被张福旺出手放倒在地。


    他手脚并用干净利落,动作势如闪电。还没等人看清,牛皮绳已像长蛇般缠住猪的两条前腿,这绳子是他的神器,再强壮的大猪,一旦被它缠住,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此时,‘二师兄’只会发出刺耳的尖叫,拼力挣扎,后腿疯狂地乱蹬,把猪圈里的粪便蹬的到处都是。此时,张福旺纵身跨在猪背上,任凭畜牲极力反抗,只见他泰然自若地挥动了一下左手。


    牛皮绳便飞快绕过猪后腿,几个翻转动作后,便将后腿也捆得严严实实。天蓬元帅彻底失去了自由,只能绝望的哀嚎。这时张福旺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污秽,代表战斗告一段落。


    他把自己的平板车拖进了猪圈,把猪弄上车后,只要拖动这个板车就可以轻松地运送大猪了。


    当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用铅笔头构思了一个草图,在一位钣金工的配合下,他的专业拖车便诞生了。小拖车虽然只有二十公分高,却能承载数百斤,而且还配有升降装置。


    到了杀猪场地,他把四个轮子固定在铁桩上。在升降装置的作用下,承载大猪的第二层缓缓升起,到达高度后就可以开刀放血。二师兄上西天的时刻也就到了。


    开刀那一刻,只见张福旺从腰间抽出杀猪刀,刀子出鞘后,开刃部分便寒光闪烁,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一样。那把刀柄上缠着结实的牛皮条,它能让刀柄握在手中稳如磐石。


    这把一尺半长的杀猪刀,由货车承重钢板锻造而成。为了让陈铁匠打造时用点心,除了工钱外,张福旺还送给他一个猪头和一副下水。


    陈铁匠的确用了心,这块钢板经过精心锻打和淬火后,韧性十足。超薄的刀刃再配上厚重的刀背,轻重得当,切割锋利无比,剁砍硬骨不崩口。


    一切准备就绪,主家以及围观的乡亲们,都等待着“灭猪太岁”手起刀落的高潮。现场景象有点像清朝菜市口开刀问斩的阵势。只见“灭猪太岁”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刀尖对准了畜牲的脖颈动脉。


    刀锋闪过,只有轻微的“嗖”声,刀尖便准确刺入猪脖颈,动作不存在拖泥带水。刀尖没入瞬间,他的手腕微微一转,刀刃顺势切开了皮肉,等他轻轻抽出刀刃后,那里已留下一个宽阔的伤口。


    血水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咕咚咕咚”流进大盆。不到一分钟,血流尽,盆中血水泛起微微的热气,猪的挣扎和哼叫彻底归于寂静。张福旺手中仍握着那把刀,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


    他低头看看死去的大猪,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反而透出一许难以言表的凝重。他的杀猪技艺在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绰号“灭猪太岁”,却鲜有人了解这位杀猪人的隐秘心结。


    其实,张福旺不希望他有这个牛逼的绰号,  也不想人们把他传的神乎其神。因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影响到下一代的前途。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好好读书,做个走出穷乡僻壤的体面人。


    哪怕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也好啊,关于这一点,也是他本人的夙愿。这个强烈的愿望,来自于张福旺每次杀猪时所产生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