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半宿，微弱的烛火终于被风压灭。


    半睡半醒间，小太后伸了个懒腰，只觉身下垫褥绵软，不似营帐中的紧实发硬。


    长睫扇动，缓缓露出里头黑白分明的瞳仁来。


    香纱暖帐，梨香飘然，分明是慈宁宫寝殿。


    是了，定然是皇上趁她熟睡先斩后奏将她带回了宫。


    “翠笙。”


    这话并未唤来翠笙，一个眼生的清秀宫女恭恭敬敬走了进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小太后不由蹙眉：“翠笙呢？”


    宫女面露为难之色：“翠笙姐姐，她……”


    心中无端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翠笙她究竟如何了？”


    “这……”宫女声音压得低，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眼瞧着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凉少荇索性朝着殿门喊了声“昌景”，片刻后无人应声。


    “娘娘，皇上临走前说了寝殿之中不准内侍进入。”


    她是真急，生怕因着自己偷溜出宫一事连累了翠笙。见人久唤不入，索性下床朝着殿门急奔而去。


    殿门哐啷一声被拉开，刚好对上昌景一张无奈的脸。


    她一把拉住人，声色急切道：“昌景，回宫之后可有见过翠笙？”


    昌景如实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听说翠笙姐姐被皇上关起来了，就是不知被关在了何处？”


    凉少荇面色一白，险些站立不稳：“昌景，随哀家去找皇上。”


    “是。”


    凉本桀的骤然离世导致南下大军群龙无首，虽然及时派了温绍徐千烈二人去平稳局势，但因路途遥远救兵迟迟未到，前线急报一封接一封地传来引得帝王焦头烂额。


    御书房中，大臣们急得团团转。


    “事态紧急，不若命徐总兵先带五千骑兵率先赶往云南，先稳住局势再说。”开口的是兵部侍郎柳玉廉。


    “是啊皇上，不然等援兵赶到说不定大局已定就来不及了啊！”有人附议。


    “是啊皇上，事态紧急还望皇上速速决断啊！”更多的大臣沉声附和。


    帝王端坐御案之后，神色晦暗难测，少顷，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昨夜同太后折腾到半夜，今日又和臣子议政半日，寥深是真的累了。


    累得头晕脑胀，身子乏力。


    “岁荣，太后那边可有派人盯着？”


    “皇上您放心，奴婢在慈宁宫外安排了侍卫队，个个武功了得，定不会再让太后娘娘偷跑出宫了。”


    “好。”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房外，有小火者前来通传。


    皇帝无声看向岁荣，后者吓得瑟瑟发抖：“奴婢的确是安排的了身手不凡的侍卫队，就是不知他们怎的放了太后娘娘出来？”


    帝王面无表情瞥他一眼：“你该庆幸太后是来寻朕的，若是出了宫……”他语气微顿，“你的命也别要了。”


    “皇上恕罪！”岁荣扑通一声跪趴在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寥深不欲多说，只留下一个满含压迫的背影。


    小太后神色匆匆进了院子，刚好和将出房门的帝王对了个正着。


    “皇上！”见了寥深，小太后神色一紧，不由加快了步子。


    脚下一时不察竟是一歪，眼瞧着就要往地上栽。


    帝王赶紧去接，不曾想身后竟蹿出一人。


    那人卯足了劲儿往前冲，边冲边喊“太后当心”，俨然一个战场冲锋陷阵的英雄。


    只是这英雄腿短气粗，未及扑到太后跟前便率先栽倒在地。


    有人踩着他的背一跃而起，继而单膝跪地，有惊无险将人接住。


    “皇上！奴婢有罪啊！”栽在地上的岁荣张口一嚎，“奴婢见太后遇险，就想着这回拼了命也要护住太后，谁曾想竟还是手脚拙笨地失手了。”


    寥深浓眉威压，明显是怒了：“碍眼的东西，滚。”


    岁荣听罢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悄默声儿地退下。


    周遭宫婢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压低了头装瞎子。


    寥深望向怀中之人，声色轻柔：“走路怎的这般不小心？幸好没摔着。”


    凉少荇惊魂甫定，下意识拽住他的衣领问：“皇上，你把翠笙如何了？”


    力道之大，竟将裹束妥帖的领缘都拽变了形。


    寥深顺着她的力道靠近，两人鼻尖几欲贴上，声色轻柔恍似缠绵春水：“她没事，没有受刑也没有受伤，不过是被朕罚去典经阁打扫了。”


    她面色一红：“没事就好，皇上政事繁忙哀家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等一下。”帝王抬手替她抚平稍散的鬓发。


    小太后有些不自在别开眼去，却因着这个动作暴露了颈侧紫红色的痕迹。


    触及那抹暧昧的红，帝王眸底一暗：“昨夜有没有累到？”


    话里意有所指，听得小太后耳尖儿红透：“没，没有。哀家，哀家累了，就，就先回了。”


    见她执意要走帝王把人扶了起来：“也好，操劳一夜的确该好生休息，朕送你。”


    “操劳一夜”四个字撞进耳中，两人昨夜耳鬓厮磨的一幕无端在眼前闪过，小太后羞得面红耳赤往后挪开半步：“不必了，哀家自己回去就成。还有翠笙，哀家就一并带回去了。”


    瞧她这番模样，寥深勾唇一笑：“好，朕送你出门。”


    这回，她没再拒绝。


    门外，侍卫队整齐列队两边，原来侍卫队并非护卫不当只是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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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太后来了此处。


    心底的怒火无声消减，看向侍卫长的视线逐渐趋于平缓：“好生送太后回去。”


    “是。”


    身后侍立的宫婢直到这时才敢微微掀起眼皮看了眼门外站立的帝王，只见他眉目舒展，唇角带笑，望着太后凤辇的目光像极了夫君望向自家娘子的模样。


    还有方才，为了避免太后摔到皇上膝盖都着了地，那可是龙膝啊！


    视线不由落向帝王的前摆，端重华贵衣摆此刻抽了线，破了洞，倒与皇宫外的乞丐衣衫有几分类似。


    如此狼狈帝王却并不在意，他只是站在宫道边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凤辇笑得温柔无害。


    仿若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再无其他。


    典经阁接上翠笙，正如寥深所说，笙浑身上下并无半点皮外伤。约莫是在这儿的活计太过繁累，面色稍显疲态。


    “太后娘娘！”翠笙瞧见主子，又惊又喜，只是惊喜过后带了抹愧色，“都怪奴婢周旋不当，否则定能帮娘娘再周旋得久一些。现下娘娘被皇上强行带了回来，奴婢……奴婢……对不起娘娘。”


    说着就要跪，小太后一把将人搀住：“你为了哀家触怒龙颜，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搭上命的。为了哀家做到这般，又何来对不住一说啊！”


    “可是娘娘……”


    “好了。”凉少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再要跪哀家可真要生气了。”


    “是，娘娘。”


    ————


    没办法亲自去云南找寻哥哥尸骨凉少荇心中郁结，回去路上着侍卫队和翠笙他们先回，只留了昌景一人跟着。


    起初侍卫长不依，直到她将身上的牙牌暂时交于他保管这才松了口带人先行一步，只是权衡再三还是留了两人在凤辇后头远远跟着以防万一。


    回慈宁宫的路上竟偶遇正要出宫的李五。


    她心里有事并未多看，擦肩而过之际有人犹豫喊住了她：“太后娘娘。”


    “你是……”她似乎并不记得他。


    李五小心斟酌字句提醒：“太后娘娘，臣叫李五。”


    “李五……”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娘娘。”昌景在身旁小声提醒，“在乾东四所时见过，是指挥使温大人身边的人。”


    这回，她记起来了。


    “原来是李大人。”


    李五飞快看了眼凤辇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名侍卫，斜了斜身子尽量不叫旁人看清他的相貌：“娘娘，微臣有话要同太后娘娘讲，不知太后可否能抽空听微臣说几句话？”


    李五是温绍的心腹，光天化日之下不顾宫中忌讳贸然请她一叙想来是有要事要说。


    思虑不过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