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搞定后，李萍就先回了家。


    林北还在生产队大院，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一扇门，闪身走了进去。


    “高大哥，值班呐。”边说着，边摸出根烟递过去，这男人之间打招呼，有事没事先递根烟，为了税收做贡献。


    高连胜正埋头写材料呢，眼瞅着就到年底了，工作量涨了不少，见林北进来，就先把材料放一边，接过烟点上抽了几口。


    这好烟一闻味就能区分出来，能天天抽大前门的，也就林北了。


    “你这小子可真够浑的，你那爷爷奶奶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我还琢磨着得费点事儿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他们给搞定了，最后还摆了人家一道。”


    “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总不能让我打掉牙往肚里咽，吃饭吃苦就是不能吃亏。”


    “行，真有你的，以后娟子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她在外面受欺负了。”


    林北沉着脸，心想，有他在谁敢，再说高小娟那脾气火爆得很，揍他爹的时候下手那么狠，谁敢欺负她啊。


    还有那女人的枪法准得很，惹到她，不得被一枪崩了脑袋。


    “你这会儿找我，肯定是有啥事吧？”高连胜早就猜到了，林北要没啥事，早就背着枪进山了，哪会跑到这儿跟他闲聊


    都是熟人，也不用藏着掖着，林北直接说道：“我瞅见那仓库里有台留声机，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咋不拿出来用用，放仓库里吃灰多可惜。”


    高连胜又抽了几口烟，然后很熟练地用手指把烟头掐灭，剩下的半截就夹在耳朵上，等烟瘾犯了再抽。


    可不是谁都像林北这么大方的，他平时抽的烟都是五分钱一包的，就这样还得省着点抽。


    “你说那个啊，那留声机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你爹输了钱拿去抵账，后来大炼钢的时候找出来的，让生产队的人砸坏了，拆开一看也整不出多少铁，就扔到了仓库里。”


    听到这林北一阵肉疼，啥叫焚琴煮鹤，这么好的洋玩意，却要砸了炼钢。


    后来听高连胜说，老金沟这边算好的，山沟里没那么严格，外边的一些村子，为了完成下达的指标，但凡是铁就不放过。


    村里垒起了一座座土高窑，男女老幼都跑去加入炼钢的队伍。


    那会儿家里就留做饭用的铁锅，门板上的铁钉，铁门环，鞋跟上的铁片，甚至是钉棺材用的统统被收走，重新融化成铁水，炼成一坨坨不达标的废铁。


    第一次进仓库那会儿，林北就盯上了留声机，这年代没啥消遣娱乐的项目，听听音乐也不错。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高连胜好奇道。


    “这不从小到大也没听过音乐，寻思这洋玩意有啥稀奇的，也不知道损伤严不严重，还能不能修好了。”


    “我还真没留意过，等着我去拿钥匙，知道你小子脑子转得快，搬出来让你好好研究研究。”


    没听过的人肯定会觉得好奇，一个匣子咋就能发出声音，难不成里面塞了个人进去。


    不一会儿，高连胜拿到了钥匙，打开了仓库门上的锁。


    留声机就在墙角的位置，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就像从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长出一朵喇叭花。


    “你腿脚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林北先将喇叭取下来，抱着盒子放在空地上，吹了吹上边的灰尘。


    小时候就表现出极强的动手能力，孤儿院的东西没啥是他没拆过的，就是重新装回去的时候，零件又多了出来。


    盒子一角被砸了个窟窿，手伸进去掏出一大堆的苞米壳子，没人管理都成了耗子窝，一股子尿骚味。


    看样子损坏并不严重，匣子一侧有个孔，插上摇把转上那么几圈，靠着发条来驱动唱盘。“这东西，我能买下来吗？”林北试着问道。


    毕竟这是生产队的东西，不是店里摆着的商品，先得问清楚再说。


    “买啥呀，你要稀罕的话抱回家去，放在这里也没啥用，保不齐就被扔了。”


    这事儿高连胜也能做主，不值钱的玩意谁愿意花钱买，村里都是些泥腿子，哪里懂得啥叫音乐。


    “别，咱不能占大队的便宜，免得以后让人说三道四。”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本来都打算当废品的东西，随便给一两块就行，回头我记在账本上。”


    林北也没犹豫，从兜里掏出五块钱，也不用再找了。


    在别人眼里，他这叫有钱烧的，五块钱买这么个破玩意，摆在家里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不过他觉得这钱花的值，精神消费不能用金钱衡量，别人爱说啥说啥。


    高连胜又找到了几张唱片，也不知道里面能唱出啥曲子来，一并交给了他。


    抱着留声机，直奔新的住处，省的搬来搬去。


    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林家的老宅。


    经过周建国两天的修缮，大门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原先掉了的瓦片重新补上，又在滴水檐加了块木板挡着。


    眼下寒冬腊月，外边的土都被冻上了，泥瓦匠没法施工。


    等来年开春化了冻，地里面的土能挖起来，把上房的屋顶重新盖起来，院墙破损的地方都补全了。


    院里没了杂草，视野变得开阔许多，尤其周建国把积雪都清理了出去，没有了第一次进门的那种荒凉。


    再栽上那么几棵树，夏天能躺在树荫下纳凉，院里也多了些生机。


    推开东侧房的门，先把留声机放下，屋里湿漉漉的，玻璃上都是水珠，等日头落下些就得被冻上。


    重新整好的土炕，差不多也已经干透了，这活儿干的确实漂亮，又平整又严实，走烟特别灵。


    开窗通风走一走水汽，要不然人住进来也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娘最怕湿气重。


    “看样子，明天就能搬家了。”


    林北捡了些木材，塞进了灶台里，冬天在北方农村住过的人都知道，想要让屋子里热起来，得提前烧几天炕才行。


    不然就算你灶台里火再旺，始终感觉屋里就跟冰窖似的。


    下午没啥要紧事，去供销社买些大麻纸把房顶糊上，收拾好了就能正式入住。


    一看时间，都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赶紧锁好门回家。


    还没等推开栅栏，小丫头听到动静后，立马从院子里跑过来。


    穿着红棉袄，头上顶着个冲天小辫，脸蛋冻得通红，激动到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哥…哥…你、要生了！”


    林北举着拳头哈哈气，对着小丫头脑袋拧了几下。


    “慢点说，你哥我不会生孩子，没那个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