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高小娟要去林北家，帮他娘包饺子，正好顺道两人一起回去。


    推开栅栏，林芸正在踢毽子。


    院里两只小狍子正在相互追逐，这小东西生下来十几分钟，就能站起来找奶吃，半小时奔跑的速度，人就追不上了。


    大自然有着严酷的生存法则，跑慢体弱多病，早就被天敌吃掉了。


    “哥，帮帮小芸吧！”


    见到林北回来了，小丫头立马跑回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搪瓷缸。


    眼巴巴看着，明白了这是想让他去挤奶喝。


    “你呀，真是又馋嘴又能吃，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然小狍子都没得吃。”


    没办法，谁让摊上这么个妹妹。


    好在母狍子在家里伙食还不错，娘经常去收集枯草、枯树叶，再加上还能吃上苞米粒。


    林北钻进棚子里，由于狍子吃下了驯服药丸，将他当成了主人，自动站起来翘起一条腿。


    挤奶是技术活，先得用湿布子擦干净，边按摩揉搓，边轻轻挤压。


    不一会儿，甘甜的乳汁喷了出来，流进了搪瓷缸里。


    高小娟就在一旁看着，情不自禁把这事儿联想到自己身上，小脸立马变得通红。


    “好了，下次不许这么馋嘴！”


    进了屋，娘已经把面和好了，饺子馅是猪肉白菜的。


    “大娘，不过时不过节的，您咋想到要包饺子。”高小娟洗了洗手，随口这么一问。


    搁村里吃饺子只能是等到过年，能过的节日只有两个，春节和中秋节。


    包饺子的时候，和面都得是一半白面，一半高粱面，煮熟了饺子皮又硬又糙。


    就这样，一家人包十几个，每人只有五六个，都舍不得一顿吃完。


    李萍将面案摆在炕上，揪出大小均匀的面剂子，随着她手指来回捏着，四五个饺子皮就这么捏好了。


    “今天是小北的生日，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林北先是一惊，“啊？我的生日？”


    要不是娘这么说，他还真没想起来，忘了今天过生日。


    “你这孩子成天就知道往山里跑，连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娘可忘不了。”


    都说是儿女的生日，也就是娘的苦难日。


    生林北的那天，李萍发现自己羊水破了马上要生了，跪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忍着痛爬到门口，想让公婆去叫接生婆，结果两个人听到了也不做理会，还说是没病装病，不想伺候他们。


    等到丈夫林大山回了家，以为是惦记着孩子出生，结果是为了回家拿钱继续赌，连给接生婆准备的那点钱都不放过。


    “生你的时候，你爷爷奶奶都不管，你爹成天住在赌场里，我又实在站不起来，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李萍强忍着撕裂的疼痛，独自将孩子拽了出来，用牙咬断了脐带，又把手伸进去抠出了胎盘。


    那一天她就跟死过一次似的，地砖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也没人来看她一眼。


    “这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上回我不该心慈手软，就该让他们拿着破碗，到大街上要饭去！”


    听完娘说的这些过往经历，林北后悔给那几个禽兽肉和米面，这种人就应该遭到报应。


    “是啊，他们连人都不配做，下次谁敢再欺负大娘，我开枪崩了他！”高小娟实在是气不过，有的人只是披了张人皮，连畜生都不如。


    就因为听信算命的，把儿媳妇一家不当人看，还有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应该拉出去游街浸猪笼。


    “娘现在很知足，你已经长大成人，虽说小芸年纪还小，但有你这个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过去的事情，李萍也不会放在心上，当儿媳妇的那些年，她没做过对不起林家人的事。


    三人一块包饺子，林北只会包一种，还是娘心灵手巧，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麦穗饺子就包好了。


    将饺子放在高梁杆编成的篦子上，考虑到要给老支书，还有高连胜两口子，饺子得多包一些。


    饺子很快包好了，李萍还找来了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包进饺子里，寓意讨个好彩头。


    屋里点起了洋油灯，灯芯多拔出来一截，这样费油但光线亮堂。


    高小娟负责拉风箱烧火，等到锅里的水烧开了，饺子下锅煮熟就可以吃了。


    这时窗户外打来一道手电光，紧接着周建国走了进来，裹着大衣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


    等会儿吃完饭后，他还得在村里巡逻，担心下大雪得多穿点。


    “大娘，我厚着脸皮来你家蹭饭来了。”


    李萍笑着上前迎接，“来来来，赶紧上炕坐，就是这年头粮食紧缺，村里也没个卖酒的地儿。”


    酿酒的原料就是粮食，眼下粮食供应都跟不上，不可能拿去酿酒糟蹋了。


    能买到的酒，要么是有人提前存起来的，要么是拿苞米芯当原料，度数低还难喝。


    “有饺子吃就行，我晚上还得去值班，就算有酒也不能喝。”


    周建国找了个凳子，他这人成天穿着大棉鞋，要是脱鞋上炕的话，这屋里就没法待人了。


    别人不计较，自己也得注意形象。


    很快饺子出锅了，先拿笊篱捞上满满一大碗递给周建国。


    第二份饺子，装在铝制餐盒里，盖上盖用洋布裹好了。


    “小北啊，你等会儿回来吃，先去给老支书送过去，他老人家睡得早，别惊了他的觉。”


    “知道了！”


    “快去快回。”


    林北穿上衣服，将餐盒塞进怀里，一路小跑着去了老支书家。


    至于高连胜，李萍留了四十多个没下锅，等晚上娟子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他们两口子带上，不然这会儿下了锅，等带回去都粘在一块了。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老支书家永远敞开着大门，一来不担心有人进屋捣乱，再者村里有人来找，随时都能进来。


    屋里亮着光，林北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灶台上放着盏洋油灯，老支书正坐在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炕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了，冬天上炕睡觉都得提前暖被窝，要不然钻进去又冰又凉。


    “小子，给爷爷来送饺子？”


    林北还没来得及拿出餐盒，就被老支书给说中了，“您这是啥鼻子，这都能闻到味！”


    “我猜的，今天你小子过生日，身上一股子白菜味，家里又有野猪肉，不包饺子包啥？”


    老支书人老成精，能跟白菜猪肉搭上的，想到的只有猪肉白菜馅饺子。


    还没到过年，也就只有林北家敢这么奢侈。


    “怪不得小鬼子抓不到您，就您这脑子甩那些八嘎八条街，要是再不投降，您能扛着铡刀砍回它东京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