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做了不少。


    无非就是多两双筷子，够吃了。


    佟老板却摆摆手，不管再好吃的东西，都得坚守原则。


    “我们老两口吃过了，再说厨子不能上客人桌，这是行里的规矩。”


    “你不是店里的老板吗？”林北眼里，没有身份高低贵贱一说。


    哪怕是大街上收粪的老人，见面也能搭上几句话。


    见老佟还在坚守，于是他换了种说法。


    “大清国早就亡了，现在是社会主义，人民当家做主，八旗留下的那些老传统，早就该改改了！”


    佟秋成脸色微变，他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还以为林北只是随口说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祖上曾经在四九城待过，最次也应该是个旗主王爷。”


    炕上盘坐着的众人，听到这话也是被惊了一跳。


    王爷那可是高高在上，不可攀攀的大人物，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成了做饭的厨子。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他们这是坐在炕头上，享受王爷的伺候？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佟老板身上。


    他们可没有那么好的眼神，实在瞧不出这个老头，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伙子话可不兴乱说，我就是个寻常小老百姓，啥旗主王爷听都没听过。”


    佟老板笑着回应，不过他的眼神变了，知道这是不想让林北继续说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既然不肯坐下来吃，林北也不会勉强，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了句。


    “看来是我看错了，您别见怪。”


    “那你们先吃着，我先退下。”


    “好，辛苦了。”


    炕上的众人手里拿着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馋的直咽口水。


    有肉有鱼，有菜有汤，这才叫有钱人的生活。


    平日里不是窝窝头就是棒子面糊糊，做梦也梦不到这些好吃的。


    “都看着我干啥，动筷子啊！”


    林北发话后，大伙也就不再客气，夹着菜往嘴里塞。


    鸡肉炖山蘑菇，肉质嫩蘑菇鲜香，简直就是绝配。


    新鲜的大鲤鱼炖入味，好吃还不腻。


    不得不说夸一下做菜的手艺，难怪能开大酒楼，要不是灾荒年代，客人依旧爆满。


    杨学武、杨学军兄弟俩吃过了，又干了三碗白米饭。


    “还得是你小子大气，我家过年都没这么奢侈过，顶多就是碗里能见着几片肉。”


    边吃边感慨，要是每天都能四菜一汤该多好。


    “昨天晚上做梦都在啃猪蹄。”


    “哥，你快别说了，啃的是我的脚丫子。”


    “是吗？我说猪蹄咋卤的这么咸。”


    老婆搁家里带孩子，自己每天不知道啥时候回家，怕惊扰了休息，兄弟俩挤在一条炕上。


    田二妮是从乡下，跟着搭火车来到了这边，路上没少遭罪。


    这会儿也顾不上啥形象，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饭量都能抵得上大老爷们。


    “想不到大外甥这么有本事，俺在老家那边哪吃过这些，鸡都是留着下蛋的。”家里养几只母鸡，老娘醒来第一件事，先抱着鸡用手摸摸屁股，试探有没有蛋。


    鸡蛋都不舍得吃，攒起来换粮食用，所以每次拿鸡蛋的时候故意磕破，这样就能加餐。


    “舅奶，您那边都吃些啥，吃不惯这边的，我好提前准备。”


    “黄米糕、小米稠粥、莜面饺子……”，田二妮说道着。


    山西那边干旱少雨，种的都是耐寒的农作物，水浇地少的可怜，都指望着老天爷吃饭。


    打猎就更别想，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坡。


    比起东北大兴安岭得天独厚的条件，那边的灾荒更加严重。


    “俺这人好养活，只要能填饱肚子，吃啥都行。”


    “是啊，这年头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小子别愁这些。”李兵跟着说道。


    吃饱喝足后，众人喝茶闲聊，松开裤腰带缓缓。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林北找到了佟老板，有些事想当面找他说道说道。


    厨房里佟秋成正在收拾卫生，做饭还剩下边角料，够吃上几顿的了。


    先是关好了房门，抽出支烟递了上去。


    “刚才考虑不周，佟老板你别介意。”


    “无妨，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有人跟你说过吗？”


    “看出来的，毕竟以前也算名门贵胄，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


    气质这两个字是从小养成的，半路发达那些人，身上总会有暴发户的影子。


    就像邯郸学步，扭扭捏捏反倒是看起来很不自在。


    “还有你经常把手缩进袖子里，大拇指上有带过东西的痕迹，没猜错的话，你袖子里应该藏着一枚扳指。”


    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佟秋成也没啥好隐瞒的，笑着从袖子里，将翡翠扳指拿了出来。


    “年纪轻轻观察入微，这都被你注意到了。”


    扳指造型简单，就是个圆筒形，通体晶莹毫无杂质。


    林北能猜到这些，完全是因为前世的经历，有个人自称祖上是旗人，大拇指戴着一枚绿扳指。


    起初以为就是吹牛，骗那些不懂事的。


    后来才知道那人姓佟，祖上还真是八旗子弟，人们都叫他佟爷。


    离开孤儿院进入社会后，林北没少被欺负，每天不是干仗，就是在干仗的路上。


    有一次被人爆了头，差点被打死，就是那位佟爷救了他。


    不仅垫付医药费，还带着他结交道上的朋友，才渐渐站稳了脚跟，混出个名堂。


    虽说后来被抓判刑，心里对佟爷还是万分感激。


    “以前我家的确就在四九城，八国联军来了，老佛爷爷跑了，这些个旗主王爷，也都四处逃难苟且偷生。”


    佟秋成感慨道，他也是听父母说起，出生后已经定居在了塔和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带过来的那些家底，过了那么些年有钱人的日子。


    “没了俸禄进项，眼看着家道中落，于是我就去学了门手艺，也算勉强能糊口。”


    佟秋成放下身架，学厨艺变卖了最后的家产，盘下了八角楼。


    那些年生意还算红火，可惜战乱年代时刻都要担心，生怕啥时候命都没了。


    “您……有儿子吗？”林北试探着问道。


    这会儿只想确认，佟秋成是不是跟那位佟爷，之间有什么联系。


    “有！”


    佟老板回答很干脆，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惜早都死了，就剩下我们老两口，死了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