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铁杵，深深嵌入了其中。


    洞里空气潮湿生锈，已经跟岩石长在了一起，用手抓着使劲拉纹丝不动。


    露在外边的一端是个铁环，有大拇指粗细，铁杵总共有八根。


    李兵掏出支烟点上，门外汉看不懂这是干啥的，他却对此十分清楚。


    “找着了…找着了…”


    拿烟的手都在颤抖，不停重复着三个字。


    “大舅你瞅了大半天了，在这儿嘀咕啥呢？”林北好奇问道。


    “小北有些事大舅不告诉你，是因为没到时候，怕说出来你接受不了。”


    自打回到老金沟，好几次妹妹问他过去干啥，李兵都是编瞎话糊弄过去。


    卖苦力、当兵、哪怕是去要饭 。


    动乱年代为了活下去，能够混口吃的，没啥好丢人的。


    可他的情况跟别人有所不同，做的都是有损阴德，缺德带冒烟的事。


    这要是说了实话，妹妹一家人肯定瞧不起他 ，甚至还会将他赶出老金沟。


    就在李兵心里想着，如何能委婉将实情说出来，却听见外甥率先开口。


    “有啥不能说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关内做的活儿，是挖坟掘墓对吗？”


    “你……你咋知道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哼哼，你那包里装的都不是正常人用的工具，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罗盘、洛阳铲、又懂得风水秘术，还对古董行很是了解。


    林北是什么人，从后世穿越来的，闲着无聊的时候，看过不少盗墓题材小说。


    早就猜到大舅以前干啥的，只是他不想说，自已也懒得过问。


    “这都让你给猜到了，我还以为自已伪装很好，没有被发现。”李兵惊讶道。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没有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于是简单讲起了他的过往经历。


    “没错我就是人们说的盗墓贼，行话里叫土夫子，干的是挖坟掘墓，盗取陪葬品的营生。”


    这些话压在心里，就跟块石头似的，压的喘不过气来。


    现在全都讲出来后，反倒说不出的轻松自在，过往的那些经历都能写本书了。


    “当初你娘嫁了人，你外婆没过多久也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那家伙先是旱灾，完事又遇上发大水。


    大雨连着下半拉月，半夜睡醒洪水都撵炕上了，房子都搁水里边泡着，地势低的人家，那人都泡浮囊了。


    为了能活下去，我背着行李往南边走，长白山大平原，沿途在屯子里要饭，穿过了山海关。”


    李兵年轻力壮会使枪，遇见山就钻进去，运气好能打只兔子，野鸡啥的。


    打不到猎只能敲开老乡的门，帮忙干些体力活，只为了能混顿饭吃。


    遇见那些抠门不讲理的，活干完了就给两个窝头，连口水都不让喝，把人轰出家门。


    “进了关内走过河北，走到四九城的时候，我在一家棺材铺子落了脚，算是找了个吃饭的地。”


    小鬼子被赶跑，日子眼看着能稳定下来，又遇上了打内战。


    棺材铺关门歇业，看在他比较能干的份上，就给他引荐了位高人。


    明面是给人算命的游方术士，事实上却是个正经土夫子，背后有自已的团伙。


    “那人是个残废，我跟了那人三年，端茶倒水伺候生活起居，他才愿意教我风水秘术。”


    李兵悟性很高，自已学会了读书认字，还把高人给他的几本书，全都牢记于心。


    起初还在想着什么看风水，都是骗人的把戏，哪有那么灵验。


    直到好几个人找上门，雇了辆两辆马车，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了陕西。


    老残废拄着拐杖站在山坡上，几根烟的功夫，指着一个位置让李兵下铲子。


    “伺候三年我还真没瞧上老残废，结果铲子下去没多久，带出来的泥土证明打到了夯土层上。”


    夯土层在上是古人修筑城墙，打地基用到的工艺。


    木桩下边固定石盘，两三人合力抬起，再重重砸下去，让泥土变得更加紧密结实。


    这要是到了土层下边，说明底下有古墓，其他几人立马拿工具开干，很快盗洞打好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啥是盗墓，里边就那么些个瓶瓶罐罐，转手就卖了上千块银元。


    人都是有贪念的，想着自已累死累活，辛苦一年连个回家路费都凑不齐。


    从那天之后李兵打定了主意，要跟着老残废做大做强，挣了钱回老家光宗耀祖。


    “过了几年老残废病死了，我接替他成了团伙里的老大，别看那些人掏洞子下墓本事大，离了我啥也干不成 。”


    李兵扮成算命先生，就在陕西、山西两地走动。


    一方面有个身份当掩护，另一方面是为了四处打探消息，尤其留意村里出过什么大官，王侯将相。


    “当土夫子那些年，我也没少赚钱，可挖坟掘墓损阴德，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虽是迷信但事实也是如此。


    有一次他们在掏洞的时候，下边的人刚把东西拿上来，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


    等醒过来的时候，自已被困在盗洞里，腿被打断爬也爬不上去，只能等着活活被困死。


    “不幸中的万幸，那天刚好有个女人经过，也就是你舅奶，她把我救了出去。”


    附近村民报了警，他让关进去判了八年，攒的那些个家底，早让同伙卷跑了，辛苦卖命到头来一场空。


    由于表现良好，又多次立功，能有机会离开监狱，去外边下地干活。


    这些年也就田二妮，有空了过去看他，释放后两人结婚登记，就在山西那边安顿下来。


    本来没打算回老金沟，犯过案子进去过，自已都觉得丢人。


    遇上了自然灾害，粮食短缺吃不饱，家里大舅子又在处处挤兑，这才想到了回家。


    李兵手指夹着烟，烟头都烧到了肉也没察觉，他将自已身上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你大舅我是犯过事的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人人唾骂的勾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过些日子安顿下来，我这就离开老金沟，别给你家里人身上抹黑。”


    现在没人知道他干过些啥，难免日后不会泄露出去。


    “这些年你咋不早说，我还以为大舅你在外边是杀人犯，跑回老金沟避风头！”


    林北彻底放下心，什么盗墓土夫子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有啥事儿干不出来。


    别说是大舅这样的普通人，想当年曹老板为了凑军费，不也白天行军晚上挖坟，还搞了个摸金校尉的称呼。


    穷苦年代里，只要不杀人放火，那就是好同志。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啥管不着，我就知道你是我大舅，谁要敢当面嚼舌根子，看我不撕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