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
作品:《致以闪亮的我们》 老师没布置什么任务,晚修一结束所有人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往外冲,班里只留了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周池月到车棚找到自己的小电驴,跟着放学的电动车大军浩浩荡荡出了校门,疾驰在南邑的大马路上。
路灯投射的光圈里围绕着一圈圈的小飞虫,夏夜的热风吹拂在脸上,校服被风鼓得满满当当,街边啤酒小龙虾的香味散过来,四周熙熙攘攘,她觉得这是一天中幸福到达鼎峰的时刻。
刚开家门,宋华英女士就算准时间端了盘水果迎上来,递给周池月的同时不忘自己用牙签插了块吃。
“爸呢?”
宋华英努了努嘴:“劝学。”
周池月有个妹妹,随妈妈姓,叫宋之迎,目前在读初中。暑假在家没事干,就被送去一对一补文化课,半个月过去,收效甚微。
她就没这学习的天性,成天闹着不干,搞得家教老师也挺尴尬。
周池月摊了摊手,习以为常道:“我去助爸一臂之力。”
宋之迎是在周池月三岁时出生的。那时候二胎政策还没放开,计划生育卡得很死,父母其实并没有打算再要一个孩子。但是上一辈的老人还守着旧观念,见不到男孩不罢休,奶奶以孝相逼甚至以死相逼,最后换来的父母妥协。
妹妹依旧是女孩子,自然也不受待见。
宋华英女士是个有脾气的,忍了一次不会再忍第二次,直截了当说不会再生,实在不行就离婚,她一个人也能把俩孩子拉扯大。
好巧不巧,她本人正是离婚律师。
周林山最后在选妈还是选老婆这个世纪难题中,选了自己老婆。
多子女家庭必然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一碗水能不能端平。大人们总是自我催眠说对小孩们都是一样公平的,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周池月有了妹妹后不久,听了各种亲戚不知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恐吓,整日小心翼翼,各种守礼谦卑。因为太懂事了,所以父母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自小调皮捣蛋的妹妹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力。
她渴望被关注,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后来上了学,她发觉自己在学习上好像有点天赋,所以想用这一点来博取注意力,于是拼命努力,逐渐在这事儿上就变得很要强。
一开始父母的确很高兴,但渐渐地,妹妹上学了,却是个超级无敌大学渣,父母为妹妹头疼起来,自然也无心关注一贯优异的她。
小学的某一天,宋之迎抢她被奖励的漂亮笔记本,妈妈看见后无心地说:“你让让妹妹啊。”
这是周池月第一次出言反驳。
她毫不留情地撕掉了那本笔记本,直直地望着妈妈问:“为什么?”
宋华英愣住了。
周池月首次委屈到眼里擒泪:“我和她都是第一次活在这个世界上,人生的长度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我这一辈子都要为了这三岁的差距缩减人生的宽度?”
总之,当天整个家里的气氛陷入凝滞。周池月两天没往外蹦出一个字儿来。
是宋之迎先找来的。
她抱着周池月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各种讨好示弱道歉,还讲了真心话:“爸妈老夸你多好多好,拿我作对照组,我在他们嘴里一点优点都没有,明明我努力了,其实我也好难过,好嫉妒姐……”
那一刻,周池月也呆住了。
原来从不同的角度看,两个小孩子都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
那段时间家庭会议不断,整个家庭教育模式迎来翻天覆地的转变,逐渐演变成如今这般平衡的状态。
周池月推开房间门,老爹正长舒短叹,见她出现,立马当起甩手掌柜,火速退出。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姐姐念经。”
周池月静静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慢悠悠竖起三根手指:“3、2……”
“1”还没讲出来,宋之迎立马掀开捂住脑袋的被子,大喊一声:“啊啊啊!姐,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应该不写作业,不应该把家教老师们气跑……”宋之迎委委屈屈又理直气壮道,“但是他们水平也不好啊!姐,要不然你教我呗?”
“教不了。”周池月坚定拒绝,“我还没高考,暂时不想被气死。”
“……呜呜呜,那我就是不喜欢学习也学不好!怎么办啊!”
周池月勾了勾食指,示意她过来。
宋之迎眼巴巴地照做。
周池月一把掐住她肉乎乎的脸颊,手感舒服了才道:“你把今天的作业写完,然后过来找我,教你轻松点的法子。”
“真的假的?”宋之迎眼睛一下就亮了。
“假的。”
“啊啊啊啊我不管,必须是真的!”
“那就真的吧。”
“嘿嘿嘿我就知道。”
周池月捋完数学物理的预习内容,还没歇几秒,门被轻轻推开,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宋之迎直接甩了拖鞋爬她床上,盘腿坐下,然后弯腰虔诚地把作业递给她,很是狗腿:“姐,请过目。”
周池月略略翻了翻,也算做得还行了。
她合上作业本。
“所以姐,有什么不学习的法子吗?”
周池月没给她留希望:“没有。”
“啊——”
“但是。”
“什么什么?”
周池月表情微微严肃起来,宋之迎一瞧就知道这回是正事儿,所以也乖乖坐得笔直。
“我跟爸妈提议说,想让你考宁华中学。”
宁中,是一所以美术教育见长的公办重点高中,美术班的高考上线率百分之百,每年都往央美等高校源源不断输送人才。
宋之迎小时候很爱画画,画得也很好,后来上初中学习紧张,爸妈就把她的美术课停了,改成了疯狂的文化课补习。
“仔细考虑了一下,与其拼了命还要在普高蹉跎光阴,不如让你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放手一搏。”周池月说,“所以你的美术课回来了。”
宋之迎在床上鲤鱼打挺地跃起来:“啊啊啊啊真的吗?姐!姐!”
“别高兴得太早。”周池月一桶冷水泼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宁中是全南邑美术生的梦,不是那么好考的,我找人了解过了,中考文化课至少也得到这个数字。”
“呜呜呜呜我这回肯定好好学,谢谢姐。”宋之迎小狗一样往她手臂蹭上来,“你最好啦。”
“所以明天记得给家教老师道歉。”
“啊?不要吧——你真的不能辅导我吗?”
“不能。”
“姐?”
“嗯。”
“不然你给我找个学习好的姐夫吧,他肯定不敢嫌弃我笨。”
“宋、之、迎!”
“好了好了,知道啦,我滚蛋。”
-
附中补课的第一天就进入了正式上课的节奏。
他们高一下学期就在学高二的内容了,如今更是已经在收尾高二上的知识。
周池月在家里咬完老爹倾情出品的葱油饼,匆匆忙忙拎了盒牛奶出门,从班级后门进来的时候甚至牙齿还咬着吸管。
也不知道学校在卷个什么劲儿,上学的时间越来越提前,听毕业的学姐说,原来比现在晚了半小时呢。
更奇葩的是,齐主任不知从哪个地方学来的招式——早读必须站在座位上读,还必须要读出很大的声音。读完之后还有张早练小卷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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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连环招下来,人都快小死一轮了。
她其实不是很理解这种模式。困的时候知识点能进脑子吗?就算真的有用,但困意只能被暂时抑制,不能被彻底终止。该困还是得困,不在早读,那就在上课途中。
上课困,那岂不是又算本末倒置?
周池月借着前桌高个子的掩护,鬼鬼祟祟地喝完牛奶,一扭头,对上齐主任在窗外逐渐眯起的眼睛。
刚要心道不妙,陆岑风就大摇大摆地从老齐身边掠过,无视墙上已经显示迟到的时钟,径直走进来,把书包往椅子后面一甩。
老齐目瞪口呆:“……”
一班众人:“……”
周池月趁乱扔掉牛奶盒,拍拍胸口:谢谢同桌吸引火力。
齐主任训了人两句,正要持续发作。
陆岑风瘫着一张脸说:“没迟到啊,不是要求这个点到校?不信去问门卫,我就这个点进校门的,还让他做了登记,一秒都没差。”
“到校等于到班吗?”齐主任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不等啊。”陆岑风闲散地回。
“你还知道不等——”刚要发火,陆岑风不知道从桌肚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了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慢悠悠展平,周池月瞥了眼,是这学期的开学通知单。他佯装眼神不好使,把问题抛回去,“齐主任,您看看,这上面写的是‘到班’还是‘到校’?”
齐主任:“……”
“是‘到校’,但是——”
陆岑风扬起一个清清爽爽的笑,又把问题抛回去:“到校等于到班吗?”
齐主任憋着一肚子火气,气势汹汹地下楼到主任处改级规去了。
周池月欣赏了一出好戏,总算有点明白他那些不好听的名声为什么会传得满校风雨了。
除了他本人确实有点欠之外。
质疑和打破规则的人,注定是要接受瞩目的。
一上午两个人还算相安无事。课排得满满当当,周池月游刃有余地抽出点空,瞄了旁边这人三两眼。
他这个状态,说听课像是在神游,说在神游好像也不完全准确,似睡非睡,似有若无,堪称诡谲。
“物化生”之外的学科由于还要参加学业水平测试,并未完全被叫停。
这些课周池月听得认真,所以就没再管他。
一帮学生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铃声一打,椅子拖拉的声音此起彼伏,人排山倒海似的就冲下楼朝食堂狂奔去了。
周池月动都没动,埋头写练习册,人都散完了,她不紧不慢翻了一页,继续。
就食堂那些菜,也值得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往那奔?
反正无论怎样都肯定有的吃,那还抢什么。
而且就以她这跑步速度,抢了也是排队的命。
排队很好玩吗?
所以她每次掐着点,差不多写完两页纸,就可以起身出发了。
路上不用人挤人,到了食堂以后也直接接上排队的最后一位,无缝衔接吃上饭。
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周池月。”
边树朝她走过来,问了她一句,“不去吃饭吗?”
她回道:“待会去,人少点。”
边树说:“我家里送饭过来,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顺带你一份。”
附中不允许午间出校吃饭,但是家里用保温壶送饭是可以的。相熟的家长之间,也会交替多做饭送到门卫。非常常见。
但他们又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周池月刚准备婉拒,就听旁边那位陆同学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一眼。
语气称得上是很不友好。
“少爷也是借花献佛,操心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