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有人送她。


    祁王府里的女人们，一方面觉得琉璃是在沽名钓誉，另一方面又觉得琉璃这么一去，王爷肯定会更喜欢她了吧？


    可话说回来，要是让她们自己去，她们也是不敢的。


    至于祁王府外的其他人，琉璃与之交好的便只有温可儿，还有林家人。


    琉璃并没有跟他们说她要去江南的消息。


    说出来无非是多了一些担忧的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琉璃只是带着身边两个丫鬟上了船。


    照旧吐的昏天黑地的。


    只是这一次，萧长祁不在，没人给她买橘子了。


    琉璃想到这里，心脏涩涩的发疼。


    船行了六日，终于到了江南萧长祁目前所在的那座小城。这也是江南疫情最严重的地方。


    船刚停靠在岸边，琉璃三人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苦涩的药味。


    如今，这座城已然是许进不许出了，对进出的人员审查都格外严格。在周围百姓都知道这里疫情最严重的情况下，还想着进城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


    琉璃出示了身份，守城的护卫确认无误后，对琉璃行了一礼，便立刻叫了个差役来给琉璃领路。


    “带这位贵人去祁王殿下的院子里。”


    差役不知道琉璃的身份，但瞧着琉璃被面纱轻轻覆住却依旧难掩清艳绝伦容貌的脸，便猜着这贵人估计是王爷后院的哪位贵人吧？


    可真是对祁王殿下情深义重。


    他们这些如今还在疫区里当差的人，都是全家老小都在疫区里，下了必死的决心的人。祁王殿下一来江南就查办贪官，放了粮食和药材出来分发给百姓们，后来又花钱招了一批人办事，这名差役就是那时候主动来萧长祁手下当差的。


    虽然萧长祁染了疫病的消息仍旧被瞒着，却瞒不过他们这些身边亲近的人。


    差役很佩服敬重萧长祁，对于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还愿意跟萧长祁同甘共苦的琉璃也很是敬重，便恭恭敬敬地把琉璃带到一处宽大的院落，指着最里面的屋子道：“贵人，王爷就在那屋子里，只是王爷自从病了以后，就不许外人再随便进去了，小人过不去，只好请贵人自己过去了。”


    琉璃点头，谢过这恪尽职守的差役。守门的人是萧长祁从京城带来的王府侍卫，自然认识琉璃那张脸。他们也都没想到，琉璃竟然会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跑到这般危险的江南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琉璃进去了。


    琉璃看着这群人脸上纠结的神情，道：“王爷可曾说了不许本妃进去？”


    侍卫们摇摇头，“并未。”


    萧长祁根本猜不到琉璃会来江南，又怎么会特意吩咐人不许琉璃进去呢？


    “不过王爷说了，在王爷痊愈之前，任何外人都不得进院子。”


    “你的意思是，本妃是外人？”


    琉璃反问堵在门口的侍卫。


    侍卫们顿时没话说了，只得让开了位置。


    琉璃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也没个人伺候着，萧长祁如今躺在最里面的大床上，脸色苍白灰败，病体难支，往日的风神俊朗意气风发，半点都不见了。


    看见萧长祁这样一副前所未有的柔弱模样，琉璃喉头一哽，顿时落下泪来。


    此时今安刚从隔壁煎药回来，就听见这屋子里有女人的声音。


    他的心里一下子发狠。


    到这个时候了，外头竟然还有人想送女人进来？其心可诛！


    他急急端着药碗跑了进来，想把那个妄图玷污他们家王爷清白的女子给赶出去。


    却没想到看见的背影竟是那么熟悉。


    “林侧妃？”


    今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琉璃回过头来，今安看见那张全大盛都找不到第二张的美人脸，顿时惊呆了。


    “林侧妃，您……您怎么会来的？”


    琉璃只是回头看了今安一眼，又立刻转回头去，不眨眼的盯着萧长祁消瘦的面庞，“王爷身染疫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皇上下了旨，让祁王府派人来江南给王爷侍疾，我便来了。”


    今安的头都快秃了。


    “这怎么能是您来呢？王爷下江南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在凝雪院里好好呆着的。”


    琉璃不在乎的冷哼一声：“他说的话我就要听吗？那我叫他平安归来，他怎么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躺在这里？”


    今安忍不住挠头：“侧妃娘娘，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琉璃没好气的道：“不这么说，你要我怎么说？非要我说出来，他快死了，所以我才不想听他的命令了吗？”


    今安被琉璃口中大逆不道的话给吓了一跳，可看着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萧长祁，又只能认命的叹息一声。


    以王爷如今的状态，想来也是希望林侧妃能够陪在身边的吧。


    不管王爷最后能不能吉人自有天相地醒过来，林侧妃如今都已经进院子了，想也知道肯定是赶不出去的了，就只能让林侧妃在院子里陪王爷了。


    看着今安准备给萧长祁喂药，琉璃问道：“这是什么药？城里的大夫将治愈疫情的药方给找出来了吗？”


    今安回答道：“这是今早从隔壁江北县传来的药方，说是他们那的大夫昨日钻研出了这个药方，让病人喝了一日，病情轻的人已经有所好转了，所以才送来给王爷一试。”


    琉璃于是让开位置，看着今安一点点的把药喂进萧长祁的嘴里。


    萧长祁潜意识的抵制着这些药，今安又不敢对萧长祁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举止来，便只能一点点喂，喂进一勺便流出大半勺来，琉璃在旁边看的简直要被磨蹭死了。


    “你出去，本妃亲自来给王爷喂药。像你这般给王爷喂药要喂到猴年马月去，到时候药都凉透了。”


    今安唯唯诺诺的应是，擦着额头的汗出门了。


    琉璃看人都出去了，忍着脸红将药碗放到自己的嘴边，含了一口汤药，再对着萧长祁的薄唇抵上去，将口中的药都渡到萧长祁的嘴里，逼着他喝下去。


    这样做的效率可比今安那效率高多了。


    一盏茶以后，琉璃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药汁，也帮萧长祁擦了擦，随后便打开门，让今安进来收拾东西。


    今安没想到琉璃竟然这么快就好了，进屋以后看见空了的药碗，一边满心敬佩，一边诚心询问：“侧妃娘娘，奴才想问问您这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王爷这么快的喝完这些药的？奴才想学学，将来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也好更好的伺候王爷。”


    琉璃想到自己方才的大胆举措，脸再度红了，语气里带着些羞恼道：“这有什么好学的？难不成你还盼着王爷日后再来一次这般严重的病不成？”


    今安自然连声道不敢。


    那江北县大夫送来的药方似乎真的管用，琉璃给萧长祁喂了那一碗药以后，当天晚上萧长祁就已经有了清醒的迹象。


    萧长祁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前的记忆，他此时应该还是在江南疫区，已经染上了疫情。


    想到这里，萧长祁心里浮现起一丝苦涩，他离开京城前，答应了琉璃会平安回去的。


    如今看来，是要对她食言了。


    只是随即想想，萧长祁眼里又浮现出坚毅之色。既然已经不能回京城了，便再尽力为江南百姓做些事吧。若能平息了江南的这场动/乱，想来父皇看在他为国牺牲的份上，也会善待祁王府的女眷的。


    甚至以后无论是萧长定还是萧长轩继位，也都得念着他的功劳，对祁王府的女眷多加照扶。


    萧长祁半坐起身，身子还是有些无力，靠在床头，正要叫今安进来伺候，却无意间看见不远处趴在八仙桌上，微微侧头露出一副疲惫睡颜的女子。


    看清那人的样貌以后，萧长祁的瞳孔猛然骤缩：“娇娇？”


    琉璃累极，一开始本想趴在萧长祁的床边小憩一会，是今安要死要活的劝她说这疫病最容易从气息之中传染，非要叫她离萧长祁稍微远一些。


    琉璃心想，她都已经嘴对嘴的给萧长祁喂过药了，要染上疫情的话，这个时候躲也来不及了。


    不过，顾及着今安这段时间跟在萧长祁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琉璃便没折腾他，听今安的劝在八仙桌上小睡片刻。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小名，本来就睡得不是很安稳的琉璃瞬间睁眼，条件反射的看向萧长祁睡着的床上，一眼就看见了满脸震惊的望向她的萧长祁。


    “王爷，你醒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听见琉璃这一长串问话下算，萧长祁总算意识到自己并非在做梦。


    看着琉璃要向他走过来，萧长祁可没忘自己这个时候身上还带着疫病呢，立刻喝止道：“你站住，不许过来了。”


    琉璃才不顾萧长祁的呵斥，径直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是很烫了，看来那药果然有用。”


    萧长祁急的剧烈咳嗽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这做什么？本王不是吩咐你在京城等着本王吗？”


    琉璃气恼的看他一眼：“妾身今日到的这里，来这自然是为照顾王爷的。王爷吩咐妾身在京城中等着王爷平安回京，可妾身等不及王爷了，就只好亲自来江南找王爷回家。”


    萧长祁听着琉璃这话，既生气又感动，却再也说不出狠话了，只是道：“简直是胡闹！”


    琉璃心里不服，看着萧长祁因咳嗽而红了的脸，心里一动，突然低下头在萧长祁有些干裂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王爷，你要是死了，妾身也活不下去了。”


    “妾身求王爷以后再也不要这般吓妾身了。”


    萧长祁怔住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琉璃出门叫今安进来的时候，头一次红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