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降到了冰点，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车子另一侧的那位警官现成沉默了片刻，接着终于抬起头来。


    他脸上再没有之前那样伪装出来的亲善，而是一种让人发冷的寒意。


    “你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是个不小的隐患。”


    “公安里有传言，说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之前的一场大案里出了不少力，所以哪怕你是外籍，和你结婚的那家伙依然可以堂而皇之地留在公安。”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夸大，因为之前试探的时候，你也没有表现出太多警惕——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选择排除掉这样的威胁。”


    “没想到你居然命这么大的活下来了。”


    “但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又狰狞，迈开步子，绕过那辆车，朝着我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我倒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


    “我倒要看看，你那个能干的丈夫在失去你之后，还能不能说出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我感觉大脑有一点转不过弯来。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太大，让我实在有些难以消化，但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可以愣神的时候。


    虽然我身上带着工藤新一给我的手表型麻醉枪和窃听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高枕无忧。


    我必须得先想办法撑到支援到来。


    身体比大脑反应的更快，在那家伙向我的方向冲过来的时候，我便直接一个矮身，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内熏香的气息分外浓郁，我竭力屏住呼吸，越过中控台，直接钻到了驾驶位。


    我很清楚，凭借我的力量原本就不可能和一个成年男人抗衡，更不用说对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


    但有了车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驾校教练在第一堂理论课的时候就很郑重地说过，车是拥有很强力量的凶器，在握上方向盘的瞬间一定要有这样的自觉。


    车是自动挡，我把档杆推到倒车，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


    车身在路面上飞速倒退，瞬间甩开了那位警官想要拉上来的手。


    借着这个时间，我把四扇车窗全部打开。


    长野凛冽的风瞬间灌进了车内，冲散了室内几乎已经填满的甜腻味道。


    我不敢大意，连忙换挡到前进，接着笔直地朝前开去。


    男人的身手果然了得，在千钧一发之际，向旁躲开。


    一击不中，我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我的目的原本也不是用车身撞上他——只要能逃离他的控制范围就够了。


    灌注进来的风刮得皮肤有些疼，飞扬的发丝有一点碍事。


    屏息已经到了极限，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却被新灌入口中的冷气呛了一下。


    我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视线不经意地扫到了倒镜。


    我看到那个男人已经几近疯狂地举起了一把形制怪异的枪，冲着我的方向接连发射。


    很遗憾，即使我已经竭力踩下油门，也没能在短短的瞬息间离开那把枪的射程，而我的驾驶技巧也没有高超到可以精准回避子弹。


    子弹很快击中了车身和车胎，巨大的震动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我忙把方向盘向左打满，一面踩下刹车。


    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瞬间横了过来，驾驶室的方向恰在远离对方的一侧，我毫不留恋地从车上下来，借着车子的掩护继续向前跑。


    前面就是野边山的天文台，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前面不可能毫无察觉，只要能跑过去，只要等到救援到来——


    “砰。”


    背后传来又一声枪响，只是听起来与之前连射的枪声有微妙的不同。


    我很快明白了那种不同的来源，因为在那一声的枪响过后，我听到了那位山梨警官的惨叫。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了在山路下方举着枪的熟悉男人。


    他似乎是一路跑来的，还有些微喘，一双凌厉的猫眼在对上我视线的时候柔和了下来。


    “林林……”


    “……没事吧。”


    没事了。


    既然他已经出现了，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再有问题了。


    不止是诸伏景光一个，我隐约看到了在树林里潜伏着的其他警官。


    这里已经被包围了，犯人也已经受伤失去了行动能力，一切都应该已经结束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那个曾经的警官似乎有种用错地方的顽强不屈。


    他倏然暴起，用还尚且完好的左手捡起了枪，再次向我扑来。


    景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立刻再次鸣枪示警，一面也朝这边冲了过来。


    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些远，在他追上那位林警官之前，我便先一步被挟持了。


    “把枪放下！不然我就立刻开枪杀了她！”


    几近疯狂的林警官用枪口死死抵着我的脑袋，力量大得像是要将我的脖子直接折断。


    诸伏景光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依言放下了枪，又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搞什么貌似正义的司法改革，如果你站在和我同样的立场上，你又会怎么做啊？”


    “那样的法令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你们这些改革的拥趸，就应该把那些痛苦都亲身经历一遍！”


    他这样说着，手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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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地往扳机上按。


    他的恋人是八年前那起抢劫案的受害者，因为受伤而断送了职业生涯，心灰意冷最终自杀，可害她走到那一步的犯人中的一个甚至因为司法交易而得到缓刑，并未受到实质惩罚。


    所以他憎恨这些人，也憎恨司法交易这样的法律。


    他根本就没想过放过我。


    就像是沉沦在黑暗中的水鬼，他只想拉更多不幸的人和他一起沉沦。


    天上忽然开始下雪，有雪花打在脸上，化成雪水往下淌。


    我又看了一眼景光。


    我现在明白他在做一件怎样的事了。


    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事不可。


    他是经历过不幸的人，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纵容怒火与悲伤化成利刃。


    因为他坚定地拥护司法，因为他相信，只有靠司法才能让大多数人幸福。


    司法或许有不完备也不公正的地方，也正因为不完备，所以需要一点一点地修订打磨。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他和你不一样。”


    我说。


    我不知道疯狂的犯人是否能听到我的声音，这也不重要。


    我把手轻轻背到了身后，按开了腕上那块手表的盖子，发射。


    感谢他把距离拉到这么近，让我压根不需要瞄准。


    经过阿笠博士的无数次升级，麻醉针的药效可以在瞬间麻倒一头大象。


    背后的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来。


    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因为涉密，所以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所有的后续处理几乎都是秘密进行的，具体结果我也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景光为了处理这件事，整整一个星期都忙到没怎么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个星期，我暂时留在了长野，一方面是休养，另一方面也是有由县警保护的意思。


    在这期间里，高明先生倒是跟我分享了不少景光小时候的事，我过得也算相当充实。


    景光来接我离开的时候，高明偷偷塞给了我一样东西，压低声音跟我说了句：


    “事难两全，希望你不要太责怪他才好。”


    “……你哥哥是这么说的呢。”


    回去的车上，我单手撑着颊侧，另一只手把玩着哥哥塞给我的那样东西。


    “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景光的做法，景光想做那些事，加入公安又是机密，不告诉我也是正常的。”


    “但是——”


    “你不会觉得我能理解就不会生气了吧。”


    “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给我做好觉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