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默然，气氛骤降至冰点。


    侯永言顿在原地没了动作，喉头犹豫地上下滚动，指节无意识地相互摩挲，望着闻政愠怒的面色，他大着胆子继续说：“董、董事长这些天住院了，您要是方便的话……”


    闻政猛然抓起桌上的白瓷茶杯朝墙角掷去，冒着热气的茶汤洒了一地，杯身碎裂，他猩红着眼指着面前的一群人怒吼：“滚出去！”


    旁边的侍应生被这场面吓到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请’侯永言一行人离开。


    端木榆被这里的动静惊扰，从偏室走出，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满脸阴沉一声不吭的闻政。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闻政的肩膀，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招呼侍应生换一壶新的茶。


    两人望着远处霓虹漫过天际线的璀璨夜景，一时都没有说话。


    良久。


    端木榆打破沉默。


    “俱乐部开业这么久，怎么不带你妹妹去玩玩？”


    妹妹两个字宛如抚平伤痛的麻醉药，让闻政从方才的暴怒中缓缓平息了下来。


    “她这段时间太忙，没空。”


    端木榆笑了笑：“我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鲜少见你们兄妹这样亲昵的。真不敢想象到时候你妹找了男朋友，你会是什么反应？该不会要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吧？”


    “不。”


    闻政指节抵着霁青釉瓷杯的底部，骤然往桌面一压，发出脆冷的响声。


    他眸色阴郁，一字一顿。


    “妹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


    夏棠跃被气的一晚上没睡好。


    真没想到，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最后竟会演变成这样。


    她翻来覆去，直到下半夜才勉强睡了会儿，一大早又醒了，心中七上八下，担心古嘉平会继续无理取闹，耽误她的工作。


    顶着黑眼圈来到美术馆，阿华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先是和夏棠跃打了个招呼，接着问道。


    “怎么了馆长，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啊？”


    夏棠跃摸了摸脸，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很憔悴吗？”


    “是啊。”


    她无精打采地回答:“昨晚有些没睡好。”


    “这样啊……”阿华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我给您约个上门-按摩吧，放松放松能舒服些。”


    夏棠跃摇头道：“不用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躺在沙发上闭眼歇息，单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支着额头，神色恹恹。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古嘉平：「知道错了吗？」


    夏棠跃猛地坐直腰，睁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


    知道错了吗？


    什么错？她错哪儿？


    这头死猪不仅还有脸来找她！甚至还发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言论！


    艹！


    一口老血急急涌上夏棠跃的心头，她真恨不得能把手伸进手机屏幕，把另一端的古嘉平给臭揍一顿。


    冷静冷静冷静。


    她深呼吸着给自己平复情绪。


    生气并不解决问题。


    她发出信息：「中午有空？我们面聊怎么样？」


    「可以。」


    她把餐厅定位发了过去，接着处理了些工作，临近赴约时间时，小雨敲门问需不需要给她准备午饭。


    “不用了，我约了复仁集团的投资经理谈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阿华正巧也在附近，他提醒道：“馆长要出去啊？外面在下雨，我去给您拿把雨伞。”


    夏棠跃看了他一眼。


    这小伙子挺有眼力啊，饿了还没说话，饭就递到嘴边了。


    阿华快速拐入清静的楼梯间，用手机给什么人发去了信息，得到回复后，他才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交给了夏棠跃。


    雨势不大，毛毛雨而已。


    夏棠跃撑着伞上车，莫名觉得这伞比起其他的似乎要更重一些。


    来到餐厅，古嘉平已经先一步到了。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跟夏棠跃打招呼。夏棠跃冷冷地盯着他，直入主题。


    “古经理，你到底有什么意图？我觉得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我能有什么意图，棠跃，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古嘉平搅着咖啡，唇角扯出的苦笑有那么几份哀怨的味道。


    夏棠跃对他这惺惺作态的把戏没兴趣，眼神冰凉：“那你为什么要卡我的方案，为什么要在我父母面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我是担心你。”古嘉平说着，长臂越过餐桌就要去碰夏棠跃的手背。


    夏棠跃浑身骤起鸡皮疙瘩，触电般地缩回手，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了她的脊背，彷佛有什么人正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回过头，可周围都是正常的食客，并没有什么异常。


    是她出现幻觉了吧……


    古嘉平自顾自地说：“那天晚上你说那个人是你哥，可我找你爸妈打听过了，他不是你亲哥，这么晚了他还来找你，我当然担心你的安危啊。”


    “你爸妈说了，让你好好跟我相处。”古嘉平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敲了敲咖啡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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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长相我也算周正，工作上怎么说也是部门经理，条件摆在这儿。再说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在夏棠跃的脸上逡巡，“我连你有个弟弟都不介意，将来真结婚，我还怕你会胳膊肘往外拐呢。”


    古语有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眼前这头喋喋不休的死猪实在叫人作呕，夏棠跃忍了又忍，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端起面前的冰柠茶就往他脸上泼去，琥珀色液体混着柠檬片劈头盖脸浇下来，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上洇开狼狈的污渍。


    “处你妈个头！谁给你的脸对我挑三拣四？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手画脚？住海边都没你管的这么宽，我跟自己哥哥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打报告？”


    积压多日的怨气顺着指尖泼洒而尽，胸腔里那团憋闷的火总算烧出条透气的缝，连指尖都因畅快而微微发颤着。


    古嘉平直接呆住了，半响没有回过神，他震惊地看着夏棠跃，眼神相当不可思议，镜片上的茶渍还在往下淌，倒映着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那个平日里温润有礼的女人，竟会抄起杯子泼人，竟会骂出那样粗粝的话，竟会让他在满餐厅的注视下如此难堪。


    “你、你！”他愤怒地站起身，正想要愤怒地对夏棠跃咆哮。夏棠跃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先一步呵斥回去：“你说的妹妹也不是你的妹妹，是你的女儿才对！”


    古嘉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自知失言，他张了张嘴吃了一口空气，憋得满脸通红。


    其实夏棠跃并不确定席娜的推理是不是正确的，她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想诈他一下，没想到古嘉平真中招了。


    古嘉平深呼吸着，正欲和夏棠跃对骂，手机铃声却在这关头响了起来。


    他本不想接，可在看到备注的名字后，他愣了愣，赶紧接起。


    夏棠跃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对古嘉平说了什么，只见他整个人如同雷劈似的抖搂着肩膀，嘴巴哆嗦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好好好，我这就回公司一趟。”


    古嘉平连抽几张纸巾匆匆擦了擦脸就走了，夏棠跃略有些懵神。


    就……就这么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古嘉平在这种关头放过她？


    闹剧过后，周围的食客纷纷专注起自己的事情，没有再投来猎奇的目光。


    夏棠跃垂眸拨弄刀叉，切下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肉质的鲜嫩混着舌尖残留的柠檬涩味，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真的饿得厉害，于是畅快地吃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