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作品:《烈烈北风凉[三国]》 郭柔披着白狐狸里的披风,站在廊下,看曹丕指挥仆从收拾东西。
“造纸是公事,这些都要带去给父亲看,”曹丕说着,看向郭柔道:“再得了,必有你的。”
郭柔道:“公事公办,不急这一时半刻。”
曹丕笑着点头,看过墨、香皂和海鲜干货,走过来问郭柔:“这是你的功劳,你想怎么分?”
郭柔道:“我来你家才刚半年,诸事不熟,你来分,够我用就行。”
曹丕笑了:“敢不从命?”说着,便吩咐分成一大两小三堆,道:“大的送给父亲,小的咱们留一份,给母亲一份。”
郭柔点头称好,曹丕看了眼天色,上台阶挽着她的手臂,道:“咱们去看母亲,一并把这些东西带上 。”
卞夫人听得曹丕院中颇为热闹,不多时就见曹丕和郭柔携手而来,身后侍从抬着数个箱子,让座后,问起缘由。
曹丕说完,卞夫人听了,笑道:“你有心了,公私分明,我哪里用得些这么多。”
曹丕笑道:“阿母,你试试看。”卞夫人心中有意,再加上曹丕和郭柔都劝,只能去试了。
她试完脸上露出笑容,推辞道:“我哪里用得这么多?”
曹丕道:“送了阿母,阿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卞夫人道:“你出手散漫,幸好有女王帮你打理,不然就只能精穷了,务必好生相待女王。”
曹丕听了,转头看了眼郭柔,一笑,也道:“幸亏有她。”二人又陪着卞夫人说了会话,才告辞离开。
待曹、郭走后,卞夫人将墨皂等物分别用锦盒装了,分给府内的姬妾和孩子,一直忙到饭时。
玉兰提食盒过来,笑说:“夫人,府里用海鲜干货做了饭,闻着香得很,公子的孝心没得说。”卞夫人叹道:“子桓这孩子……”
玉莲揭开食盒,一边摆饭,一边笑说:“公子仁孝,夫人叹息什么?”
卞夫人没有接话,心道,子桓下面一溜聪慧的弟弟,他这个兄长不好当啊。
回到院中,郭柔打点曹丕的行李,问:“你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曹丕道:“不知,或许留在那里,或许去了就回来。”
郭柔道:“也是,战机须臾即逝。不管如何,你千万保重自身,安全回来。”
曹丕走来,拿剥好的核桃喂郭柔道:“我岂敢违抗女王之命?”郭柔笑着就他的手吃了。
晚上,两人躺在榻上说着离别的话,郭柔不知为何忽然道:“我有些怕。”
曹丕不解:“你怕什么?”
郭柔回:“怕肚里的这个。”
曹丕与她头对着头,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相闻,道:“不用怕,女孩我也喜欢,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郭柔一愣,道:“女子生育如过鬼门关,我怕这个。”
曹丕闻言,认真想了一想,道:“如果天不佑我们,将来我给你抱一个小的……”
话还未说完,他就嗷嗷地惨叫,原来他腰间软肉挟持在郭柔指间,正在受刑。
郭柔冷哼一声,松开手道:“你写了那么多思女怨妇的诗,你自己说说她们为何而思?为何而怨?”
曹丕疼得眼泪汪汪,道:“女王好大的气性!好疼啊……”
郭柔打断他道:“说!”
曹丕只得可怜巴巴回:“良人远行不得相见。”
“还有呢?”
“伤乱红于暮春,悲落叶于劲秋。”
“还有呢?”郭柔咬牙道。
曹丕结结巴巴道:“山盟犹在,人心已变。”
郭柔道:“这不是挺懂的,怎么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曹丕自知错了,伏低做小告罪连连,赌咒发誓道:“我以后绝不会那样做。”
郭柔双手捧着曹丕的脸,叹息道:“子桓,你不只是我的夫君啊!”
她的理想和未来都系在曹丕一身,明知危险至极,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曹丕看见黑夜中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眸子,这是一双对未来充满希望,仿佛又能照见未来的眸子。他渴望它,就如沙漠中的行人渴望着北斗星一般。
“我知道。”曹丕把脸轻轻蹭着郭柔的手,柔声道:“女王也不止是我的妻子。”说完,两人一起会意地笑起来。
笑罢,郭柔煞有其事道:“我们还是知己呢。”曹丕连连点头。
两人又一起笑了。
“你好坏啊!”
“女王这样的才是石破天惊呢!天天谈的是政治得失,说的兴衰替代。”
“你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呀,我不知道,你来摸摸坏不坏?”
“闭嘴,睡觉,你明天不要走了?”
“哦,我冒死再说一句,伏乞女王成全。”
“说。”
“女王你原来是个悍妇……啊……疼疼疼!”
……
次日一早,曹丕意气风发带着箱子浩浩荡荡回到大军驻地,进了曹操的帐子。
曹操见了,眉头微皱,道:“你母亲叫你送来的?不该如此张扬。”
曹丕忙道:“母亲只叫我给父亲和彰弟捎了两件冬衣。父亲还记得蔡侯纸?如今已经出了成果,父亲请看。”
说罢,亲自打开箱子,各取数张,呈送到案上,又从箱子里拿了一匣墨条,他笑道:“这墨是我孝敬父亲的,还有洁肤的皂。”
他亲自研墨,曹操如当初的曹丕一样细看光泽柔韧。待试完,曹操评道:“不如竹简坚固,不如缣帛柔韧。作价几何?”
曹丕说了,曹操一听,放下笔,点头赞道:“兼具竹简之廉,缣帛之轻。甚好,甚好!你有什么想法?”
曹丕笑道:“儿想着,如此利国利民的东西该布告天下。”
“布告天下?”曹操奇道。
曹丕道:“是,天下读书人少,一来是典籍名师难寻,二来是纸墨缣帛昂贵,若能解决一项,便多一些读书人。
父亲位列三公,国家栋梁,若上书朝廷,诏令郡县兴文教,这典籍名师又是解决了一项,如此以来,又何愁人才?”
曹操示意他坐下,道:“你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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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想法,继续说来。”
曹丕道:“儿子还有个想法,现如今不少百姓以刻竹简削木牍为生,不如招一些人服役造纸,说是服役,其实就是教他们造纸,待他们会了回去,这造纸的法子就遍地开花了。”
曹操不置可否,问起别事:“家里怎么样?”
曹丕道:“母亲和弟弟们都好,托我想向父亲问好。植弟的文章愈发进益了,熊弟得了风寒正喝着药,比前两日好多了,冲弟常得师长夸赞……”
曹操点头道:“你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军务要紧,蔡侯纸就放一放。”
曹丕道:“儿子也是这么个意思,待明年草木葱茏时再说。”
曹操道:“无事便退下吧。”曹丕应了一声,便出了营帐,见曹彰去了。
曹操捏着纸沉吟半天,叫人纸、墨、皂分成数份赐给诸谋臣将士。
却说曹丕一去果然不返,郭柔便在家中读书消磨时间,想起那日所说的生育鬼门关一事,上了心思,禀明卞夫人,叫来产婆太医医女询问。
卞夫人原本怕生育吓着郭柔,心中不愿,但一想到她非寻常女子,不可以常理度之,思索一番,就同意了。
卞夫人眼见着她们鼓捣半个多月,最后拿出怪模怪样的东西,说是叫产钳。“君姑,我想找难产的孕妇试其成效。”郭柔对她道。
卞夫人沉默半天,挥退侍女,才道:“你可想清楚了,做好不一定有功,若做不好肯定要背负污名怨憎的。曹家有名医,接生婴孩十数个,无一意外,你必定平安无事。”
郭柔听完,先是详细给卞夫人演示了产钳,又说了产婆和太医对此的看法,最后道:“人命贵重,有贵千金,我岂敢儿戏?我与君姑同为女子,我有能力做,却不做,良心难安。”
卞夫人没有当即应允,让郭柔回去休息,自叫了太医和产婆过来,询问详情。
听完众人的称赞,她叹了一口气,道:“也好,你们慢慢寻产妇,不拘贫富贵贱,记着是难产的产妇,也必须是你们亲自照看使用,不得有纰漏。”
众人应了退下,卞夫人仍旧坐着叹息,玉莲便问:“夫人,为何而叹?”卞夫人回道:“多么有志又有才的孩子,可惜生成了女子。”
玉莲笑说:“娘子为公子妇,又将为夫人孙之母,夫人何忧?”卞夫人摇头笑了,没有再说话。
展眼新年将至。曹丕寄来缣帛,告知她谋臣们对纸墨赞不绝口,又述思念,再道:“至黎阳后,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子别,感而伤之,作诗一首,寄君观之:
与君结新婚,宿昔当别离。
凉风动秋草,蟋蟀鸣相随。
冽冽寒蝉吟,蝉吟抱枯枝。
枯枝时飞扬,身体忽迁移。
不悲身迁移,但惜岁月驰。
岁月无穷极,会合安可知。
愿为双黄鹄,比翼戏清池。”
郭柔看到这里,一时愣住了,充沛而细腻的感情就像秋水一样漫来,本该让她感到安心和喜悦,可随着大军离邺城越来越近,她感到的是不安。
那个女人在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