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斟酌着说道，心里却是在思考着牛焱将此案交由唐僧审理的用意。


    他可不想相信牛焱将此案丢给唐僧是巧合，或者无心之举。


    反而觉得此事背后必有深意。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位万法天尊之子，是真的对后土皇地邸一脉有想法，还是想要借城隍案来讥讽灵山众佛陀菩萨等。


    毕竟城隍神作为后土皇地邸一脉神灵，虽有享受人间香火，平日里也有庇护一方水土，让百姓免受妖魔侵扰。


    但寺庙里镀金镶玉的佛陀和菩萨？


    沙僧想到这里，不由摇头。


    那些佛陀和菩萨等，才是只吃香火供奉不干事，连带寺庙里的和尚们都养的白白胖胖，与他们相比，这城隍神绝对是一等一的良心神。


    所以沙僧有理由怀疑，牛焱此举是为了讽刺灵山众佛。


    最重要的是。


    无论那位火云国主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都不能忽略凡人官员审判神灵之事，带来的后续影响。


    毕竟对三界仙神而言，凡人终究是凡人，哪有资格审判神灵？


    弱小不堪的凡人，哪怕是凡人中官员，审判庇护一方的正神。


    火云国这是想要干什么？


    倒反天罡吗？


    可以想象，一旦火云国出现这样的事情，哪怕牛焱为万法天尊之子，其未来下场依旧不会太好，注定了会成为神灵厌恶之国度。


    偏偏那火云国主又将此案交给了唐僧来审判。


    这对唐僧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唐僧虽然是取经人，前世更是世尊如来佛祖的亲传二弟子，但他此时此刻依旧是一个凡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审判地府正神。


    所以一旦唐僧有主持“凡人状告城隍庙祝和城隍神”一案。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神灵的整体威望都是一个打击，会动摇神灵在人间的信仰基本盘。


    这显然是所有神灵都不能容忍的。


    换句话说。


    火云国的这个案子，对唐僧来说就是一个坑。


    只要他把案子接下来，无论怎么判，都会得罪那城隍神，乃至是地府正神，天庭正神等，动摇神灵在人间的信仰基本盘。


    老实说。


    沙僧并不想掺和此事。


    问题是他现在是唐僧的弟子，一旦唐僧审理此案，他这个弟子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城隍神从这一案件中剔除，将案子的性质定义为凡人与凡人的纠纷，推出那城隍庙祝以平息民愤。


    当然，若是能找个理由将这案件推出去，那就更好了。


    不过考虑到火云国主的身份和态度，沙僧就知道这事情很难。


    所以他才会给唐僧出主意，让他推出城隍庙祝来背锅，平息炎火城百姓对此案的争议。


    “两位师弟无需争议，这案子是不是那城隍神的问题，待俺老孙直接将那城隍神唤来询问一二，不就清楚了？”


    孙悟空见猪八戒和沙僧意见相左，顿时笑呵呵说道。


    只能说在坑唐三藏这件事，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沙僧能看明白的事情。


    孙悟空当然也能看明白。


    正是因为看的明白，所以才会直接开口，要唤来那城隍神询问。


    只要那城隍神被唤来问案。


    唐僧就彻底掉进坑里爬不出来了，代表着他以凡人之身，在审判神灵，将神灵放在了同凡人，乃至是凡人之下的地位。


    这种动摇神灵信仰基本盘的因果。


    别说是现在的唐三藏了。


    即便是那世尊亲传的金蝉子，恐怕都背负不动。


    毕竟“官官相护”和“官官相隐”四个字，可不仅仅出现在凡人王朝，各大神系之中，同样存在，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悟空说完。


    根本不等唐僧开口，就直接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炎火城城隍庙飞去。


    ……


    火云国王宫距离都城的城隍庙，不过三五里远近。


    以孙悟空的本事，根本就不需要飞身前往，只需招招手就能将那城隍神唤来。


    他却仍旧是亲身前往了城隍庙。


    因为他不相信，红孩儿在这一道难题中留下的大坑，暗中的六丁六甲神，四值功曹神，五方揭谛，护教伽蓝等神佛会看不出来。


    只要他们不傻，就不会看着唐僧往坑里跳。


    要不然，西游的功德气运再多，也抵消不了动摇整个神灵体系信仰根基的因果。


    当然，红孩儿也没有将事情做绝，否则这案件就不是凡人状告城隍庙祝和城隍神，并给唐僧师徒留下一日的反应时间了。


    “大圣请留步！”


    事实也如孙悟空预料那般，他刚刚出了火云国王宫，还没有到城隍庙，就有一道人影拦下在了他的前方。


    “咦，金头揭谛，你唤俺老孙何事？”


    孙悟空看到金头揭谛，明知故问道。


    金头揭谛向孙悟空打了个佛礼，然后笑问道：“我见大圣这般匆匆忙忙，可是出了什么事？”


    “金头揭谛有所不知，这火云国君给我那师傅出了三道难题，第一道难题便是跟着炎火城的城隍神有关，俺老孙奉师傅之命，去请那城隍神一趟，问下情况。”


    孙悟空半真半假道。


    “跟城隍神有关？”


    金头揭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笑道：“这倒是巧了，我同这炎火城的城隍神还有几分渊源，今日前来这火云国也是为了拜访故友。”


    “既然大圣要去那城隍庙，不妨一同前往，真要有什么误会的话，也能讲述清楚。”


    金头揭谛好似老好人一般，笑呵呵说道。


    孙悟空心中无语，脸上却十分配合道：“没想到金头揭谛还跟这城隍神相识，如此正好，有了揭谛引荐，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正所谓：大家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孙悟空可不会相信金头揭谛和炎火城城隍神是旧友这种鬼话。


    毕竟这炎火城的城隍神，最多是一尊玄仙级数的阴神，属于地府后土皇地邸一脉，跟佛门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他能跟灵山佛门大名鼎鼎的五方揭谛中的金头揭谛有关系才怪。


    真要有这关系，还能沦为一方阴神？


    恐怕早就投入佛门吃香喝辣去了。


    只不过孙悟空又不傻，明知道金头揭谛来意，却也没有拒绝。


    因为他很清楚，红孩儿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唐僧背上动摇漫天神佛信仰根基的因果，而是为了动摇唐僧自己的信念。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考验。


    在考验唐僧的求佛信念，拷问他的内心。


    询问他：“你求佛多年，逢庙烧香，遇寺拜佛，见塔扫塔，不怕跟那凡人张小凡一样，到头来一无所有，只余下满身伤痕？”


    这也是佛门允许红孩儿设置这么一道难题的原因。


    而不是像沙僧担心的那般，借此事来动摇神灵信仰根基之类。


    毕竟红孩儿也不傻。


    唐僧背不动动摇漫天神佛信仰根基的因果，难道红孩儿就能背负的动？


    大家都不是傻瓜，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根本不用别人来教。


    所以就算孙悟空将城隍神请回去，也只是让唐僧听听城隍神的讲述，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对城隍神进行审判。


    那样的后果，谁都承担不了。


    孙悟空和金头揭谛相视一笑，然后便一同来到了炎火城的城隍庙。


    这城隍庙落座于炎火城的北城区，神庙面积不是很大，香火却是鼎盛到极点，前来求神的信徒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西游宇宙可是一方真正的神魔宇宙，地仙界中更是妖魔横行，山精野怪遍地。


    哪怕火云国有红孩儿的庇护，少有妖魔侵扰。


    但一些神鬼精怪之事，依旧时有发生，难以避免。


    所以不仅城隍庙香火鼎盛，其他神庙，乃至是各大佛寺道观的香火，同样鼎盛到极点。


    “小神见过大圣，见过揭谛！”


    孙悟空和金头揭谛来到城隍庙的神域，当即引来城隍神的拜见。


    相较于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神等，如城隍神这样的后土皇地邸一脉神灵，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所以不等孙悟空和金头揭谛亮明身份，炎火城的城隍神就已经知晓了他们身份，诚惶诚恐的行礼拜见。


    “贫僧见过城隍。”


    金头揭谛向城隍神打了个佛礼，然后和善笑道：“城隍无需多礼，今日贫僧两人前来，也是因为唐三藏师徒四人途径火云国，火云国主为他们出了道难题似有跟城隍有关。”


    “对城隍，我等二人自然是相信的。”


    “只不过事关火云国百姓，所以我等二人不得不前来询问下情况，还望城隍不要介意。”


    金头揭谛的修为境界虽然远超城隍神，此时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没办法。


    城隍神再怎么说，也是天庭正神，背靠后土皇地邸。


    人家是有编制品级，有靠山的。


    金头揭谛的修为境界再强，难道还能挑战整个后土皇地邸一脉神灵，挑战后土皇地邸，乃至是天庭亿万仙神不成？


    再加上有求于人，唐僧的这一难还需城隍神配合。


    所以由不得金头揭谛不放低自己姿态。


    一旁的孙悟空看着眼前一幕，笑而不语，并没有插口捣乱。


    因为他不相信红孩儿布下的难题会这么容易解开，此时捣乱的话，恐怕会弄巧成拙，让灵山佛门众人有了借题发挥理由。


    “大圣和揭谛前来，可是为了那凡人状告本神庙祝和本神之事？”


    城隍神脸上充满了无奈。


    这无奈有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的无奈。


    若是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想趟这浑水。


    只奈何。


    那火云国主给的太多，且身份不凡。


    所以他只能含泪答应了下来，配合对方演一场戏。


    “的确如此！”


    金头揭谛点头，面色平静道：“事实上，贫僧也不信此事是城隍神之过，就不知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城隍神闻言，皱眉叹息道：“此事该怎么说呢？”


    “倘若是站在那凡人的角度上，的确是本神有亏，毕竟身为一方地邸，未能庇护治下百姓和信徒，肯定是失职的。”


    “但是。”


    城隍神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沉声道：“阴阳有序，生死更是由天定，且不说本神并不能篡改凡人生死寿数，即便是能做到这此事，也不会出手的。”


    “因为那张小凡一家信仰本神不假，但一家三口的三十年的香火，落在本神手中，最多也就能凝练出一道神力。”


    “一道神力，就想让本神保佑那一家三口无病无灾，平安喜乐，长寿百年。”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真要这么做了，其他信徒的不对等愿望是不是也要实现？如果全都要实现，恐怕不到一息片刻，本神就要神力耗尽，神体溃散，彻底烟消云散了。”


    “甚至就算如此，估计都难完成所有信徒的片刻之愿望。”


    “所以尽管站在凡人角度上，那张小凡无措，本神有亏，但是在本神看来，此事本神并没有做错。”


    城隍神承认，香火信仰对神灵很重要。


    但神灵也不可能为了一分钱的香火，圆信徒一百亿的祈愿，真要那么做，恐怕把神灵全都打包卖了，也难完成信徒的片刻祈愿。


    人心贪婪，欲望难填。


    你总不能指望神灵做亏本买卖，倒贴钱来庇护和完成凡人愿望吧？


    那才是不现实。


    所以城隍神并不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张小凡一家是自己的错。


    城隍神说完，也不等金头揭谛开口，便继续道：


    “且本神庇护炎火城免受妖魔鬼魅，地气煞气侵扰，还有接引亡魂，审判亡魂生前罪孽等诸多功德，莫非不值凡人那点香火信仰？”


    “总不能真的要本身冒着触犯阴律危险，倒贴神力，来满足那凡人的愿望才是好神灵吧？”


    城隍作为一城之最高阴神。


    他的最大职责，并不是完成信徒祈愿，照顾某个信徒，而是庇护城池不受妖魔鬼魅侵扰，梳理地气，消除煞气，甚至还要连通阴阳，接引亡魂，审判阴阳等。


    炎火城的城隍神觉得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已经是尽职尽责。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白白享受信徒香火，自己的付出和作为，完全能对得起信徒的香火供奉。


    难不成真要舍己为人，冒着被触犯阴律砍头的危险，甚至还要拿自己神力补贴救助信徒，才算是一个好神？


    如果有哪尊神灵能做到这一点。


    城隍神觉得，自己也可以当个信徒的。


    因为那已经不是神灵，而是慈父，是圣母，灵山佛门世尊如来佛祖的位置都要让给他来坐，才能让三界众生信服。


    听完城隍神讲述。


    金头揭谛瞬间沉默了。


    “阿弥陀佛！”


    直到许久后，金头揭谛才念了声佛号，看向孙悟空问道：“大圣觉得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