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江林轩把伞稍稍挪上了点，伸出手感受着雨滴破碎在自己的掌心，平静无波的视线落在沿着纹路流逝的雨水上。


    距离他离开，已经一周多了。


    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也继续规律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明明只有一周，他却恍然觉得过去了很久，记忆也逐渐遥远得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些“插曲”，只有那些鲜活的“意外”时不时在他停下来时攫夺他的心神，诱惑着他继续脱轨。


    “林轩——”


    忽然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早就离开的沈教授又撑着伞匆匆从门口向这边跑过来。


    沈教授快步走到他跟前，花白的头发被雨丝打湿了点，他笑着开口：“刚刚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你，我正好有东西落在这儿，趁现在还在A城就赶紧回来取一下。”


    江林轩了然地点头，顺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本来想直接寄给您，没想到您特地回来拿了。”


    沈教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摇着头笑说：“还是你最细心。”


    两人一同往大门口走，耳边雨声愈发大，沈教授的声音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有些失真。


    “林轩，我知道你早慧，本来前两年一直就想让你先放下手里的工作，也去体验下你们这个年龄的正常生活，享受享受青春。可没想到，反倒是你先提起要去读高中。”


    “后来听你小姨说你在高中很积极，跟转性了似的，还当了学生干部，再后面还交了朋友，我真的很欣慰。”


    “所以怎么就突然又回来了呢？”


    江林轩脚步未停，垂下眼回道：“老师，我认为体验一次已经够了。”


    沈教授侧眼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已经身形挺拔，容姿清绝的少年，心里有些无奈和微微的痛楚。


    “林轩，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可不知道怎么，我觉得你这几年突然离我又远了点。你师娘说你只是成熟了，有时候我却真怕你······”


    后面的话语隐没在雨声里，不知道是说得太小声，还是根本没有说出口。


    两人立在研究中心的大门口，来接沈教授的车已经来到了门前，沈教授却迟迟未动。


    沈教授抓着伞柄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手轻轻放在江林轩的头顶。


    江林轩目光有些动容。“老师······”


    “时光荏苒啊。”沈教授说：“当年你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过了这么多年我却还是回答不了你。”


    “也许我一辈子都触碰不到你说的‘真相’，但我并不觉得不幸福。然而对于你，我总盼着你能从这里面解脱出来，不论如何，真相只存在于未来，活到最后一刻，则万事才能有变数。”


    言罢，沈教授又恢复回原先和蔼的样子，上车后打开车窗嘱咐道：“别总在研究所泡着让你小姨担心，也记得回去看看。”


    江林轩站在原地，望着汽车消失在朦胧雨幕中。


    变数。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人的脸，耳朵也听见了她平日里笑闹的声音，这个词语像是一把锁强硬地撬开放出了所有的画面，让他身体内平寂的全部细胞都活跃起来，叫嚣着要做些什么。


    可是要做什么呢？江林轩罕见地茫然起来，尽管他隐隐地能够意识到现在渴望的是什么，但他不知道这股渴望的源头。


    如果他没有所图了，那他回去的根据是什么，继续伪装的理由是什么？


    江林轩想到什么拿出手机，那天扔了以后没多久他又捡了回去，还好被雨淋的时间并不太长，仍旧能正常使用。


    一开始简橙只是发些考试前的碎碎念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后来变成了对他退学的质问，再后来隔了好几天，发了句语气平淡的搬走通知。


    回去吧。


    回去吧。


    脑子里又开始有声音鼓动他。


    为什么？


    江林轩不自觉地蹙着眉，左手握成拳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陌生到让他莫名慌乱的情绪。


    ······


    A城，叶家。


    简橙三人分别穿着叶嘉瑜先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三丽鸥连帽睡衣，相对着盘腿坐在叶嘉瑜的床上，此刻表情却十分凝重。


    “你是说，那天是他故意转告错人，才意外把我关在教室里的？”简橙深深地望着叶嘉瑜。


    叶嘉瑜点点头，说：“在我俩的复合聚会上，思琦提过一次，但我当时只以为是中间哪出了错所以也没多想。”


    “但最近在帮你找他的线索时，打听着打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互相交代了下细节，才知道会长根本没有转告那几个女生，前后一串起来，我就猜测可能是他故意的。”


    叶嘉瑜揪着顾汐玥睡衣头顶的玉桂狗耳朵，下了定论：“你们也知道会长那人平时心思多缜密啊，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导致你被关起来的是他没错。”


    简橙还是不太相信，这前后逻辑有点太粗暴了吧。


    顾汐玥也头脑风暴起来，沉思片刻后开口：“人无完人，会不会真的只是意外？不然会长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就为了把自己也一起关起来？”


    “不过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顾汐玥听来听去，都还是有点稀里糊涂，“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啊，后面有找始作俑者算账吗？”


    闻言，简橙横着飞了两记眼刀给一脸心虚地叶嘉瑜。


    叶嘉瑜含糊美化地解释了一下，最后没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也不能全怪我嘛，还不是小玥当时刺激我，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本来就容易被激将······”


    “什么？”顾汐玥越听越迷糊了。


    知道大部分细节的简橙率先皱起眉头，让叶嘉瑜细说，三人又重新复盘了一圈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容，最后总结出，是有人故意推动叶嘉瑜“锁门”，又促成了简橙去到那个地方，打了个信息差。


    这下事情反倒越理越复杂了，叶嘉瑜咬着唇说：“算了，我去找她们继续问。”


    “不用了。”简橙打断了她。


    简橙面色不对地走下床，走到阳台边，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手指微微有点发颤。


    “应该是会长做的。”


    尽管她没有完全去求证每个细节，但那晚的所有画面都历历在目，她的心里浮现出一种直觉，是江林轩做的。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愿意听到更多的“真相”了。


    “可为······”叶嘉瑜一头雾水地看着简橙脱了身上的睡衣套回自己的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这么晚了不在这儿睡吗？”


    简橙低着头开门，扭了好几次才把门把手扭开，像是根本没听见她们俩的声音，直接跑了出去。


    “不行，她这样子很奇怪恐怕要出事，我们快跟着她！”


    叶嘉瑜还愣坐在床上，顾汐玥先反应过来，攥着她的手腕说。


    简橙连车都忘了打，什么都顾不得地往外跑起来，越跑越快，仿佛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喘息的声音交替在耳边，才能暂时地忽略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和预感。


    等叶嘉瑜和顾汐玥跑下来的时候，简橙连人影都看不到了，顾汐玥急中生智带她跑到洛倾寒的保时捷旁边，洛倾寒正打着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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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被叶嘉瑜从司机位上推开了。


    “走开走开！车借我一下！”


    洛倾寒被赶下车时还没来得及脸黑，顾汐玥就已经坐上了副驾，洛倾寒连问的时间都没有，本能地找了后面的空位赶紧坐上去才没有被一个人甩下。


    车子很快追上了简橙，顾汐玥赶忙下车把她拉上了车。


    “不管你要去哪，车子快点，我们带你去。”


    简橙喘着气，额前头发汗湿地贴在脸上，此刻脸色白得要命，她好像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听懂对方说什么似的。


    “······去，去南高新街往前一直走的那条河边。”简橙哑声道。


    车子顺着新街一直开，开到一个地方时，简橙让停车走了下去。


    就是这儿······


    简橙立在河边，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此刻正值深夜风却刮得很猛，夜里的河水湍急不息，看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有些可怕。


    简橙的脑袋里飞快转动，连着过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声调都一遍遍在耳边重放。


    简橙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


    “有什么事？”


    听着那边略微不满，估计是被她刚吵醒的声音，简橙几乎是艰难地开了口。


    “哥，我会不会游泳？”


    电话那头几乎想骂人，“你大半夜的就想问这个？”


    “······”


    简昀叹了口气，按着太阳穴说：“你一直很怕水，以前初中你们体育要考游泳，你死都不肯学，还是我找人给你开的假证明免修。”


    简昀见那头一直不说话，奇怪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发现那边已经挂断了。


    “你有没有感觉，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们？”


    “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


    “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顾汐玥？”


    ······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简橙几乎感到一股悚然。


    一个几乎不可能但却能和过去的一切吻合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


    江林轩，猜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跳河救人？还是更早？


    或者是，从一开始，连在那个巷子口碰到对方都不是偶遇。


    不行，简橙甩了甩脑袋，想要走前捧点河水冷静一下。


    后面的顾汐玥几人看她不自觉地往河边越走越近，吓得三人一齐冲下去拦腰抱住她往后扯，最后四个人一起跌躺在了草地上。


    “？”


    简橙不解地看着她们。


    叶嘉瑜恨铁不成钢地躺在地上攥紧了她的手腕，“你疯了你，一言不合地往外跑，又一言不合地想往下跳？！”


    洛倾寒也后怕地抱着顾汐玥，他刚刚真怕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河里连着下饺子。


    “······”简橙无奈地说：“我没想跳河，我就想洗把脸。”


    “大半夜就为了跑来黑幽幽的河水边洗脸，难道你觉得这就很有说服力吗？”


    简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听起来确实也是个神经病，她心里的推测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不论怎么说，她还是很感谢她们的好心，也让她从刚刚仿佛陷进沼泽里的情绪暂时挣脱了出来。


    简橙暂且放下那些事情，安抚下几个被吓到的朋友，跟她们保证自己会乖乖待在酒店一个人思考些事情后，才在她们狐疑的眼神中被送回了江家的酒店。


    简橙站在江家的酒店门口仰望着这栋高耸的建筑，却与任何一次进去的心境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