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殉情
作品:《公主永嘉》 秦小山在王府外等候,心中不无担忧。
昨日秦烈下朝后便去了太后处,在外面跪了几个时辰,太后始终不见,而皇后则恰恰相反,得到消息后硬闯前朝,若非在门口被宫人拦下,差点在早朝上对着秦烈破口大骂。秦烈到了中宫后,她恨不得以最难听的言语,骂得秦烈为太子偿命。之后又要以头撞柱,哭着要与太子同去。
秦烈昨日回府前,是秦小山这许多年也未曾见过的满身戾气,如同压抑不了的火山,不知是毁了旁人,还是毁了自己。
可今日再见,秦烈恢复了往常的冷峻之色,眉目间只有凌然之态,秦小山立时放下心来。
他如今娶了秦小湖,明白男女之事,是世间最好的纾解之法。
秦烈昨日执意回王府,一开始他尚觉诸事未定,秦烈坐镇宫中才是应当。
今日又觉,还是该回王府一趟,再做起事来,才能不被情绪裹挟。
朝堂上,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地奏问秦烈,如何为先太子治丧。
秦烈命他们处处以最高规格治丧,只可僭越,不可轻忽,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需到场吊唁,各地三品以上官员则要撰写祭文献上。
下朝后,又与几位阁老说了些政务,忙完后已错过了午膳。
他没有胃口,又来到秦煦停棺的宫殿。
这本于礼不合,只是东宫如今一片废墟,秦烈破例让棺椁停在宫中。
棺椁乃金丝楠木所制,本是为太后准备,如今只能先给秦煦使用。
太子妃一身缟素,跪在前面,几位太监宫女不停烧着纸钱。
见到他过来,太监宫女连忙跪下行礼,唯独太子妃不避不站,讥诮地问他:“踩着兄长的血,终于成了太子,不去沐猴而冠,为何还来这里碍他的眼?”
一众太监宫女吓得头也不敢抬。
秦烈并未动怒,淡道:“当初二哥不想当这个太子,是你利欲熏心一力敦促,他才勉强为之。”
一开始他想过若自己胜算再大些,秦煦或许会自请退位,或逼他自动退位。只是很快他便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人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便不会再想退,便是自己愿意退,也有无数双手推着,一步也退不得,直至不死不休。
太子妃傲然道:“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知道,不错,当初若不是我,他早与父皇言明自己无意太子之位。可我这样做,不是什么利欲熏心,是因为你不如他!你们都不如他!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他不做太子,你们又有谁配?!”她不屑地道:“若不是他受过伤,你以为你能赢?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什么百胜将军,你也配?!”
秦烈微微一哂,“配或不配,二嫂尽管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我不会取你性命,只是他唯一的遗愿。”
说完,他再不留恋,转身离开。
太监李少宝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殿下,适才那些宫人......”
秦烈一句不说,只冷冷斜乜他一眼,他立时明白。
夜里,皇宫里多了几缕冤魂,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太子妃甄氏。
她自己喝了药,趴在棺椁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微笑着想起第一次见到先太子时的场景。
冀州重武轻文,且将领家眷众多,总有打马长街的少年郎。
那日她马车的马被惊到,一阵乱窜,马夫制止不了,她在马车内东倒西歪,丫鬟吓得尖叫连连。眼看要撞上前面的摊子,恰此时,一人飞身上马,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制止了马的狂奔之势,事后又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可她看清了他的样子,面容俊美,气质却温润如玉,像是话本里的白面书生,却又比那些书生眼神明亮,神采飞扬。
后来再见他,是在屏风后偷偷为妹妹相看夫君之时。
到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她的表弟,小时候年节时曾经见过,只是后来她居于深闺,他去了军营,已经几年未曾见过。
他不知道她曾经为了他这个不确定的梦,谢绝了多少亲事,耽误了多少年华。
她甚至不知廉耻地,与自己的妹妹争夺亲事。
她为人平和贤良,只争过两次,一次是想要嫁给他,一次是以死相逼不允许父母退婚。
就连她执意嫁过去,他瘫在床上,刻薄地骂她为了贪图虚荣宁可嫁给自己一个废人时,她也没有告诉他。
自从那日相遇,他便是她心中最好的儿郎。
他不仅是最好的儿郎,还是最好的夫君,甚至对她说,他可以不要孩子,只他们二人过日子。
可她怎能接受他被世人嘲笑?在明知道他自从受伤后便有些自卑的情况下?
这样不对,无论是孩子,还是太子之位,都是他应得的。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该被他拥有,除了他,别人都不配。
太子妃殉情的消息传来时,秦烈正在批阅奏折。
默了片刻,他道:“让礼部再备一副棺椁,将她与先太子合葬。”
李少宝得了令却没退下,斟酌着又道:“孙月彬在天牢,一直喊着要见殿下,若非如此,他便不肯认罪画押。”
秦烈蹙眉:“大理寺这么多人,这等小事也来烦我?”
李少宝心道,这孙月彬原是您的人,到了先太子处,又杀了太子。到底是反间还是其他,您不开口,谁敢审判?甚至于从昨日到现在,只将人关着,大理寺的人一个都不敢往前,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秦烈原本不耐,想到大理寺卿是烁儿未来岳家,又道:“罢了,将此事告知秦小山。”
李少宝喏了声,这才退下。
当晚,黑老壮进了天牢,为孙月彬带了一壶好酒,几碟好菜。
孙月彬一见他,眼睛立时便亮了起来,好吃好喝了一阵,干脆利落地在认罪状上画了押。
之后才问黑老壮:“主子给了我一个什么死法?”
黑老壮支支吾吾半晌,最后实在瞒不过去才道:“凌迟。”
孙月彬一怔,接着蓦地仰天大笑起来。
黑老壮问:“你这会儿还笑啥?”又红着铜铃眼道:“你放心,你孩子现在是我儿子,我一定会将他好好养大。”
孙月彬道:“你只管将孩子好好养大,我死的越惨,他将来的造化越大。我虽然背叛了王爷,可也为他杀了太子,他越罚我,将来越会善待我的孩子。”
黑老壮吃惊:“你是说,王、王爷他知道这个孩子?”
孙月彬道:“我原也以为他不知道,可是谢玉是他的人,谢家密探监察百家,这世上于他们哪有秘密可言。我也是那一刻才想明白,王爷刻意留着你,留着那个孩子,或许便是为了让我背上杀太子的罪责。”
黑老壮不禁唏嘘:“王爷他手眼通天,你说你那么聪明,怎么就、就.......”
孙月彬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世事如棋局,我走错过一步,可这一次,我绝不会输!”
黑老壮离开牢房时,心中虽难过,却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孙月彬的事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而那个孩子却让他忐忑了许久。
如今知道王爷不会怪罪他,以后这孩子还会有大造化,他自然觉得安心许多。
自从孩子来到家里,他便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点风吹草动便让他恐惧不安。
今日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他回去便睡下,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第二日,邻居久久不见他们家开门走动,好奇之下过来敲门,却发现门未锁。
一推门,里面的情形让他吓了一跳,只见守夜的下人倒在血泊中,身体早已僵硬。
邻居门也顾不得关,跑去报官,官差来了才发现。
他们一家二十四口,尽数在睡梦中被一刀割喉,这里是天子脚下,黑老壮虽说官职不高,好歹也是一名武将,又正值新帝登基之前。官府见家里少了许多财物,便匆匆定为江洋大盗劫财杀人,发了个通缉令便抛诸脑后。
。
因着太后皇上皇后尚且健在,先太子只能停灵五日。
太子妃殉情,先太子又没有活着的子嗣,秦烈命秦烁秦灿为他们皇伯父守灵。
他身为皇弟,也全程参与葬礼,从皇宫到东陵,亲眼看着秦煦下葬,就连封陵后,他也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他没有回宫,而是回去王府。
自那日离开,他已经几日没有回来,先太子下葬后,再过十日便是登基大典,之后他们便要搬去宫中。宫中虽什么都不缺,却总有些心爱之物要带走,几个孩子都在收拾。唯独令仪这里冷冷清清,毫无要离开的迹象。
秦烈知道那一日惹恼了她,上来便赔罪,她始终不理不睬。
他不得不坦白:“我那日确是故意,可公主,我便是再能忍,也有忍不下去的那日。”
令仪道:“你也可以不必忍,杀了我便是。”
他在她对面坐下,“那日我离京前,曾给秦小山留下一道密令,你可知是什么?”
令仪淡然道:“不必猜,必然是要他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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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烈道:“不错,我告诉他,一旦我事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王府杀了你,公主可知这是为何?”
令仪道:“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我,又是这般毫不顾忌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宠爱。你越是这样,无论大臣或是宗亲越容我不下。纵然在我失忆时,你也不愿我出门,不让我孝敬长辈,甚至连孩子也不让与我亲近。除你之外,我无亲无故无朋无友,可见你从来不曾为我做长久打算。想必你一早便决定,无论你何时死,都不会留我一人活在这世上。”
秦烈笑道:“公主真是冰雪聪明,我早就与你说过,夫妻便是要生在一处,死在一处。我活着自然会护着你,让你享尽尊荣。我若死了,与其留你受他人磋磨,还不如与我同去。”
令仪盯着他问:“若我先死呢,难不成你愿与我同去?”
秦烈道:“公主何必明知故问,你若死了,无论愿不愿,我都是活不了的。——我已下令工部开始着手设计咱们的陵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与我说,我让他们再修改。”
令仪咬牙:“秦烈,你当真是个疯子!”
秦烈却笑道:“谢玉说,你的心一冻上便暖不热,可这次你选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曾经把宋平寇当做归宿,可他实在废物,你的归宿注定在我这里,生同寝,死共穴。天家陵寝,我以国运锁你,这辈子,下辈子,你永远也逃不开。公主还是爱我吧,这样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令仪实在不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论才情,我平平无奇;论性情,我寡淡无趣;论美貌,你即将坐拥四海,我却注定年华老去。若说之前你不曾得到,或有些不甘心,可到了如今,你为何还如此执着?”
秦烈只知想要便去取,从不曾思索自己为何想要,也不必去想,“或许我天生便喜欢与公主互相折磨,否则,这人生该有多无趣?”
这般无赖的回答,令仪默了半晌,转而道:“我有两件事想与你说。”
秦烈猜得出她要说什么,薄唇抿起。
令仪知道他不想听,话却没停,“第一件,我想将宋平寇葬到涿州宋氏祖坟中,连同宋老将军一同迁过去。第二件,我要谢玉养育麟儿,以后每逢年节,让十六姐姐带他进宫来看我。”
秦烈道:“公主,你不要强人所难。”
令仪挑衅地看着他:“若我非要强你所难呢?”
秦烈反问:“若我就是不答应呢?”
令仪冷下脸,起身走到一边,“那便恭送太子殿下回宫,我在这里住的很好,便不过去了。”
他无奈叹气,“不要这般与我置气,以前在公主府,黄州也便罢了。难不成我做了皇上,还要宫里宫外来回奔波?”
令仪看着外面尚未焕发新芽的枯枝,轻声道:“你终日因着谢玉与宋平寇不平,可我呢?纵然我进了宫,难不成还能做皇后?你说要我与你同去,可难道你的陵墓中只你一人?自始至终,无论生前死后,能光明正大陪着你的,唯有沈慧一人。”
她神色平静,听不出其中有什么愤恨抱怨,秦烈却忽然想起她失忆时,在宫中哭着与他说她难过的样子。
这是她清醒时第一次与他提起慧娘,原来她真的在意,他胸中乍然喜悦,心道她对自己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半晌方才平复下来,承诺道:“我会册立你为皇贵妃,虽然不能做皇后,可后宫唯你一个,再无旁人。”
他不是宋平寇那样软弱之人,他军权在手,自然可以强硬地立她为后,可他本就得位不正,太子经营多年,朝中实力盘根错节,尚需一一清理,文武百官也绝不允许一个前朝公主为后,必会横生许多枝节。且他不只是秦烈,更是皇上,皇后之位于公主不过是个虚名,可大翰存世近百年,刘家天下早已根深蒂固,而大宪统一山河也不过短短几年。一旦立前朝公主为后,不仅前朝大臣人心纷乱,更关系立储之事。
烁儿既为嫡也为长,立为太子毫无疑义。
可若公主为后,焕儿也是嫡子,又有一位这般受宠的生母。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知又要生起多少风波,甚至可能兄弟阋墙朝纲不稳。秦烈可以神武门弑兄,却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们骨肉相残,一开始便要杜绝此种可能。
这些事,他明白,公主也明白。
否则与他被册封为太子一起的,便该有另一道册封太子妃的旨意。
尽管想竭力弥补,他对她却总是亏欠。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是我委屈了你,——你与我回宫,至于你说的那些,我全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