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沅芷没办法伤害那样的萧铣。


    她独自在床上坐了许久，直至天光大亮，方叫人进来伺候。


    小楷端着金盆而入。


    卢沅芷疑惑。“怎么是你？小篆呢？”


    “郎君将她关去柴房了。”


    卢沅芷一惊，脑子瞬间吓清醒了。“郎君关的？为什么要处置小篆？”


    小楷将金盆放好，不紧不慢地回答：“娘子不必担心，郎君有分寸，不会越过您，直接处置小篆的。现下她只是在柴房关着，下人不敢怠慢呢。”


    卢沅芷倒是想不担心。关键现在不是处不处置的问题。怎么偏偏这么巧，昨夜她带刚着小篆去找一趟萧铣，今天小篆就被关了？小篆不像鱼儿，是家里保送上来的贴身婢女，性格比较刚。她很老实，基本不可能去冲撞房玄龄。


    她担心小篆露了马脚，被房玄龄察觉，才导致被关。如果真是那样，没准她都得被关。


    一想到那种可能，卢沅芷坐不住了。“快服侍我洗漱，我要去见郎君。”


    小楷无奈：“娘子好歹用了早膳再去。”


    卢沅芷：“不用了。”


    “不对，去把早膳用食盒装好拿过来。”


    她得有个理由再跑过去。


    ——


    房玄龄此时正在处理王家善后问题，他昨天连夜提审了徐良平。但，徐良平不知被王县令掐住了什么咽喉，就算王家全部惨死，也没能从他嘴里吐出东西来。


    那...事情就得找个别的方法办了。


    首先，大兴城那边。


    由李世民鼓动裴寂，让裴寂带着王家部分赃银回太原供给李渊，将父子俩绑在一条绳上。李渊收了东西就得帮忙解决大兴城的压力。


    反正王家贪的够多，剩的那部分支撑罗川百姓到秋收没什么问题。


    其次，棘手的罗川乡绅群体。


    这些年他们官商勾结早就形成固定关系网，王家下马必定人人自危。再想靠糊涂人设迷惑他们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已经明白李世民是来干嘛的，只会不停地给李世民下绊子。


    双方如今是你死我活。


    房玄龄细细思索了一下。处理乡绅，总共得分两步走。


    第一步，把王家兼并吐出来的土地分发于民。按照人头分。只要人还在就可以领地！这样就算其它乡绅有什么动作，在罗川百姓心中，李世民都是头一个。可以高强度掌控舆论和民心，保证后续政策落地。


    第二步，查这些官绅暗地里的勾当，这事估计得问当地人，而且得是有点权利，能王县令他们能搭上线的那种。徐良平靠不上，还有个人没准知道——萧铣。


    萧铣，一直处于中立，看起来像是个被王县令抓进来干活的，实际上罗川县衙是引狼入室，放了根顶梁柱在这。


    王县令死了，罗川县令之位不能久悬。只要萧铣识相，事情都好办。


    房玄龄觉得可以走一趟。


    他刚迈出门槛，见到侧方来人，眸间霎时染上一抹笑意。“娘子怎么来了？”


    “早起听闻郎君未用早膳，便拿了过来。”卢沅芷边说便举起食盒。


    房玄龄赶紧上前两步，顺势接过，拎在手中，嘴角就没下去过。“多谢娘子。”


    卢沅芷浅淡地笑了下，乖乖垂手跟着人走。


    晨辉初曙，时而有寒风掠过，两人并肩而行，一切本该美好而宁静。


    但...越走卢沅芷越觉得路线不对劲儿，她眨着一双杏眸，扑闪扑闪地，小心翼翼开口：“郎君这是去哪啊？”


    “去找萧铣。”


    卢沅芷瞬间哽住。房玄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把她带过去当面对峙！


    她心提到嗓子眼，身体绷直。“郎君去找萧铣做什么？”


    房玄龄闻言，用空闲的那只手点了点卢沅芷额头。“放心，不是你还书的事。”


    卢沅芷顿时松了口气，冷汗几乎将后背打湿，还好冬日穿得厚，看不见。


    她观房玄龄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想着小篆被惩一事应该是凑巧了。再问就多了几分底气。“这样啊。那郎君为何要罚小篆。”


    提起这事，房玄龄目光落在卢沅芷秀珍的鞋尖处。今日卢沅芷穿的短腰锦缎靴，配上纯白狐狸毛大氅，衬得人比容颜如玉，清雅脱俗。


    他坦言道：“她偷拿你的东西被我逮到了。”


    “小篆？偷拿我的东西？”


    这几个字明明很好理解，但结合在一起卢沅芷忽然有点不认识了。小篆虽然比不上玖儿和鱼儿的地位，但好歹跟在她身边久了，有些地位。平常好东西见过不少，眼皮子怎么可能这般浅。


    房玄龄则很笃定，解释道：“我知娘子心善，难以相信。但昨晚我抓到时，人赃并获，她也没有狡辩。婢女有此心不可留，娘子不忍处置的话，等带回河东打发些银钱放走也不错。”


    如此说来，卢沅芷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昨夜她让小篆拿着她的鞋履去销毁，多半中途被房玄龄碰上了。小篆不想出卖她，没有说出实情。任由房玄龄误会，背上自己偷盗主人财物的黑锅。


    卢沅芷垂下头，心中百感交集。她暗暗攥紧了拳头，想着不如就这么认下算了。


    反正她也不会再罚小篆什么，还会备上厚厚一笔银钱。小篆没辩解，想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她明白女子名声的重要性。


    小篆背着这种名声，要府里的人怎么看她？回乡路途那么远，她一个小女娘，在这乱世怎么保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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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说不出口，她没办法就这么认下。


    “小篆老实忠厚，也许有其他隐情呢。”


    房玄龄不太相信，凭他多年经验，小篆那慌乱的微表情，绝对是心中有鬼。但他不想惹卢沅芷不开心，也不跟她犟。“也许吧，反正鱼儿身体快好了，回头娘子身边不缺人，怎么处置都行。”


    说话间，萧铣书房已近在眼前，卢沅芷看见熟悉的门扉，眼皮一跳，猛然挺住脚步。


    昨夜萧铣情绪不太稳定，她这会儿进去纯属给自己找刺激。小篆的事，现下是不能继续说了，她得先离开。


    “郎君有公事要办，妾身就不进去了。”


    房玄龄无可无不可，见卢沅芷主动停下，替她拢了拢大氅。温声道：“那娘子在这等我，谈完我很快出来。”


    卢沅芷颔首。


    门口处传来一阵风声，而后是重重踏过青石板的声音。


    来人在风中站了一会儿，不知看到了什么。面容扭曲，面色铁青。


    卢沅芷顺着声音望过去，瞧见萧铣立在台阶上，也不知站了多久。瞳孔迅速扩张，心神震荡，慌乱不已。


    萧铣冷笑一声。“房郎君何时喜欢带自己娘子来我这拜访？”


    房玄龄眼底浮起一片冷意。“萧主簿，女娘面皮子薄，此话可说不得。”


    “呵！”萧铣不屑一顾，慢条斯理走上前，跟房玄龄对视。“房玄龄，既然带来了，何不一起进来说？”


    萧铣还邀请她进去！卢沅芷感觉快晕过去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栗。


    她不该来的，昨夜就不该来的。


    错了，全错了！


    半天没等到房玄龄拒绝，卢沅芷硬着头皮道：“萧主簿与郎君谈的是公事，妾不便打扰。”


    这时，房玄龄终于跟了一句。“确实如此，娘子你先回去吧。”


    卢沅芷就等着这句话呢。


    她长舒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小碎步越走越快，很快便不见人影。


    殊不知，此刻，房玄龄正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沉静的吓人。


    因为他不是第一次和萧铣接触。


    萧铣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对他们这伙人一直是恭敬有余，疏远为主。今日却一反常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只能是因为身边多出的卢沅芷。


    而且卢沅芷态度也很奇怪，她在害怕。


    她一个范阳卢氏的贵女，怕萧铣什么呢？


    两人都出自河东。


    昨夜卢沅芷衣衫不整，身上苏合香气变淡。


    萧铣挂着的那幅画，女娘伞下半张脸与卢沅芷相似度很高。


    还有那双鞋底粘泥的珍珠翘头履。


    种种......迹象表明。


    一个很可怕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