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小巷里七拐八拐，专挑人少的路走，防止有人跟着他们找到陆家的位置。


    又转过一个路口，江隐洲往前冲的步伐一顿，林澈没来得及刹住，一头撞到他背上，给人撞得一个趔趄。


    声音有些大，前面破楼里有人听见，朝这边张望。


    江隐洲拉着林澈转身回头，躲进上一个路口。


    “嘘。”


    江隐洲用食指抵住唇，再指刚才出去的方向：“前面好像是那个大哥说的烂尾楼。”


    “！”


    把包裹甩到身后，林澈小心地探出一点望出去。


    她现在的视力好，能看见靠外边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表情。


    破楼是个没有封外墙的烂尾楼，只有满是灰尘的水泥框架，四面漏风。


    里面的人状态都不是很好，也没有过多的心力去关心外面的动静，看了一下外面没有异常就都收回视线自己做自己的事。


    林澈抬手在头顶比了个OK的手势，江隐洲也从上面把头伸出来偷看。


    一个男人正扶着年迈的老婆婆回到烂尾楼的一根承重柱旁，将胳膊上灰扑扑的一件外套铺在地上，扶着老人坐上去，而他自己只着一件脏乱的白衬衫，背对他们挡住风口坐下。


    他们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整栋烂尾楼几乎都是这样的人：苦苦哀求的女人，小声抽噎的孩童，身材强壮但缩在角落充耳不闻的壮汉，衣裳脏乱开线直接躺在地上的少女。


    没有床铺没有帐篷，所有人都是席地而睡，巡逻的士兵不够，大概率也不会定时到这里维护秩序。


    这里成了无力者的聚集地。


    林澈和江隐洲看着难受，默默退回来，换了一条路出去。


    又过了两个路口，才逐渐有城市喧闹的声音。


    回到大街上，两个人还是尽量避着人走。


    路边有人摆摊卖东西，三颗糖就要1积分。


    一个身材瘦削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看着只有初中生左右的小男生买下这三颗糖，哄着妹妹吃。


    “不要——”小女孩努力侧头躲着送到嘴边的糖果，“我们没有钱钱明天要饿肚子的！依依可以不吃糖！”


    小男生握紧三颗糖，抱起打闹着要退货的妹妹走远。


    “哥哥找到活干了，明天一早就去建外墙，一天有6个积分还包饭呢，你不是一路上都吵着要吃糖吗，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哦。”


    “那我们明天还会饿肚子吗？”


    “不会，肯定不会。”


    林澈和江隐洲一人看一边，确定没什么人盯着他们，使出一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陆家跑。


    上楼遇到正要回家的人，两个人也是闷头就往前冲，别人只能看到两个白色大包子从旁边飞奔而过。


    想追上去看是谁，抬头从楼梯道已经看不见人。


    方夏一直外放着异能探听，听到动静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开门。


    几乎是门刚一打开，两团白被褥就从门口挤了进来。


    “关门、关门！”


    “哦哦哦。”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围上来，关切询问发生了什么，把他们俩累成这样。


    在听到他们差点被流浪群体打劫，绕路又差点误入烂尾楼，陆父陆母都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陆母心疼地推他们俩去沙发上坐着，拉着陆父帮他们清东西。


    “我们不知道临时停车站外面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然肯定不让你们两个单独去的。”


    “之前不是这样吗？这不才几天吗？”陆展平问他爸妈。


    “当然不是了。”陆母招呼陆安宁给两个哥哥姐姐倒杯水，解释道：“这个临时停车站也是那场大雨的前几天才开放使用的，还没用呢就下了三天大雨，后来军队就接手了。要不是军队接手，我们想着安全有保障，哪能让你们两个孩子单独去？”


    说起军队，林澈想到他们在食堂听到的话，告诉朋友们部队过几天会招人的消息。


    陆展平眸光闪动，显然有些意动。但陆父陆母却很是犹疑。


    在陆家的强烈要求下，林澈他们今晚还是在陆家过夜。


    江隐洲热心地要给所有人放水梳洗，现在的水电费也是用积分交，算下来不便宜，无论江隐洲怎么劝说，陆家人都推拒着不要。


    林澈突然想起昨晚在外面过夜的时候，江隐洲也是一直在练习自己的水异能，一反常态，早早地耗光异能，还因此站都站不稳。


    可能是又有什么任务了？


    “叔叔阿姨你们就让他放吧，”林澈开口解围：“他是要锻炼自己异能。”


    “对对。”江隐洲连连点头，“而且现在我们在安全区里，没什么危险的，我想试试多用异能能不能变强。”


    “这……好吧。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你们就放心大胆地用。”


    江隐洲在放了三桶水之后开始摇摇晃晃，但他仍然不愿意停止，一定要撑着放第四桶水。


    头昏脑涨让江隐洲没能发现周围人的困扰，还是林澈走进浴室，让他们先去休息，她在旁边看着，其他人才放心。


    陆父陆母在他们俩出去的时候被儿子偷偷科普过，两人借口该睡觉了，带着小女儿回房休息，还贴心地关上房门。


    林澈对此毫无自觉。


    她靠门站在浴室门口，等着随时接住异能耗尽的某人。


    江隐洲这会儿其实已经很难受了，但他的任务栏还没有跳动，证明他还没有耗尽异能。


    脑袋里像是有钻头一直往深处搅动，要把大脑扭碎才肯罢休。他的眼睛已经被汗水糊住，耳鸣不断，只能咬着牙机械地持续往外蓄水。


    林澈注意到江隐洲咬得泛白的嘴唇，走上前强迫捏开他的嘴巴。


    果然，嘴唇已经被咬破，往外渗着血。


    丝丝血迹衬得唇瓣更加嫣红，脸颊苍白脆弱，那俊美少年平日的英气此时尽数褪去，只余脆弱与两分从未示于人前的娇气。


    他想要咬紧牙关，却没有力气反抗林澈钳住他两腮的手指，丝丝密密的痛苦轻吟毫无阻拦地从喉腔中滑出。


    听起来不太正经。


    一股酥麻电流顺着脊骨直冲后脑，林澈的手都有些不稳了，抓过一件干净的衣服就往他嘴里塞。


    “唔！”


    突然的冲击堵住江隐洲的气息，噎得他眼里泛上生理性的泪花。


    他被迫仰着头，无神的眼里全是控诉和委屈。


    “嘶……”


    林澈捂住少年的双眸。


    好点了，但是好像跟奇怪了。


    林澈脚趾扣地尴尬地想转头就走，整个人坐立难安，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度秒如年。


    终于，少年软倒进她的怀中。


    林澈这才松了口气，把衣服从江隐洲口中抽出，擦干净他唇边的涎水，一个公主抱将人抱出浴室。


    时间已经不早，外面只留一盏小灯，方夏和周重已经靠墙打好地铺躺下。


    林澈把江隐洲放在周重身侧，捻好被子熄灯。


    黑暗如墨般浓稠，林澈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等她再次睁开眼，头顶已经有轻柔的微光洒落。


    揉揉发酸的眼睛，定睛一看床上的钟表，竟然才五点半。


    薄唇微涨，打出一个小小的哈欠，林澈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却被方夏叫住。


    “林澈？你醒了吗？”


    方夏声音很小，怕吵醒其他人。


    “……嗯，你怎么醒这么早？”林澈闭着眼，用气声回答。


    “我……”方夏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里面是一夜没有睡好的疲惫和怯意。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不出去，只在城里找活干，还能跟你们在一起吗？”


    林澈努力控制住睡意，眯着眼，半天才看清方夏脸上的忐忑不安，她把手伸过去，轻拍方夏的肩膀。


    “行啊，怎么不行？”林澈声音柔柔的，为方夏的担忧感到好笑，“谁会赶你走？再说了，你又不是吃干饭的，城里就赚不到积分了吗？现在到处招工，你又有异能，害怕养活不了自己？”


    “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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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停着不动……”


    林澈轻哼，“你哪停着不动了，你这是坐镇后方，听听哪又有新政策，听听有没有哪个不安分的家伙敢打我们的主意，听听……”


    她想到一个好笑的东西，嘴角忍不住翘起：“听听谁家又吵架，谁家有情况，哈哈，干脆找个酒楼自荐当个说书先生，每天带着新鲜出炉的八卦消息，打赏肯定哗啦啦的来~这不比出去接触各种危险强？”


    “卖八卦……”方夏喃喃地重复着，扛不住困倦，睡着了。


    她们的背后，江隐洲和周重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无声地对视着。


    江隐洲做口型：“去外面吗？”


    周重回以口型：“你去我就去。”


    江隐洲笑嘻嘻从被子底下探出一个大拇哥，“好兄弟！”


    周重轻轻和他碰拳。


    在陆家的帮助下，林澈他们以自由小队的名义租下一间两室一厅。


    两个女生一个屋，两个男生一个男孩一个屋。


    中央大厅的工作人员找到他们，详细询问他们的异能情况，邀请他们去各种地方出力，为安全市的建设发光发热。


    虽然中央大厅的工作人员多次询问他们要不要在一个地方长干，当正式工，但几个人都没有同意。


    -


    时间在一种混合着麻木与紧绷的节奏中向前爬行。


    中央大厅牌匾下的滚动信息换了内容，成为城市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拓荒队’招募！”


    “拓荒队？”


    中央大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跟着滚动栏阅读出声：“……为保障基地安全，搜救幸存者，收集必要物资，特招募巡逻及搜寻人员……配发基础装备……每日补给点……家属优先保障……”


    “按出去一趟单次结算，根据贡献调整积分，最少也有……20积分一天？！”


    每一个字眼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在人们最敏感、最饥渴的神经上——


    食物、药品、安全、优先保障权！


    一时人声鼎沸，议论声、争吵声、兴奋的低吼声、担忧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而焦躁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这栋塔楼的房顶。


    林澈四人一小孩和陆展平不想进去挤，在人群最外围站着，由视力最好的林澈念给他们听。


    陆展平在听到“家属优先保障”几个字时，眼底猛然燃烧起一道的火焰。


    林澈则冷静地继续念着后面的细则，眉头微锁，她觉得给出的条件过于优越了，需要评估一下其中的风险与陷阱。


    江隐洲和周重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一张张或狂热或纠结的脸，计算着他们潜在竞争对手的数量。


    “想加入拓荒队的人请来这边报名！”


    喇叭声盖过人群的喧闹，众人循声望去，是广场另一侧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


    人群瞬间像决堤的洪水，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陆展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往那边跑，被林澈一把按住。她对陆展平摇摇头，示意他看向报名点入口。


    几个荷枪实弹、表情冷硬的士兵挡在帐篷外面，护住里面的那名军官，用枪托和呵斥将那些过于激动、试图挤进去的人推开，场面很是混乱。


    “别急。”林澈的声音冷静，“我看那个长官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们先看看情况。”


    陆展平这才越过攒动的人头，仔细打量帐篷口负责登记的那个军官身上。


    那人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划到下巴，眼神像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似乎是在压迫式地警告，又像是在无声地评估着对方的斤两。


    直到汹涌的人潮在士兵的弹压下稍微显出一点秩序的模样，像浑浊的水流暂时沉淀，他们才看准一个空隙，凭借年轻力壮的优势，迅速地插了进去。


    人群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难闻且窒息。


    林澈捂鼻皱眉，江隐洲发现后将人护在身前，与人群隔出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