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东海之滨。


    海边峭壁上，屹立一座高塔。高塔往东，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往下，就是一碧万顷的大海，此时阳光洒落，海面波光粼粼。


    塔身最高处的围脊上，卧着一只黑猫。


    黑猫睡得很香甜，甚至梦中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露出雪白的肚皮。海风吹来，浪声惊耳，掀起无数浪花。


    忽然，塔上的窗口，一个脑袋钻了出来，盯着这只猫。


    “醒醒，苗墨雪！”软软甜甜的女孩子声音响起，身子前倾，对着猫咪尖尖的耳朵小声道：“你就是这么帮我放哨的吗？！”


    黑猫眯起一条眼缝，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太舒服了，实在是懒得动一下。


    苗墨雪打了个哈欠：“我听着呢，百里想想。”


    翠绿色猫瞳里，眼前的女孩子看着很年轻，梳着垂挂髻，上面簪着迎春花。碎碎刘海下，两颊梨涡浅浅，双眸灵动有神，一颦一笑，像是壁画上的仙子。


    想想：“我还是先拉你回来吧！”


    苗墨雪睡得地方太危险了，往下一滑，就是万丈悬崖。


    想想左手持一卷书，右手拉住苗墨雪的一只爪子，将他拉了回来。


    俩人猫在阴影角落里，旁边是一排排书架，想想神秘兮兮道：“墨雪，我找到宋师姐说的书啦！”


    “还真有？”苗墨雪优雅地坐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他和想想都是沧海派的弟子，一个时辰前，俩人胆大包天地闯入宗门禁地藏经阁，为了找书。


    最近，正道三大顶级宗门之一的菩心门要来沧海派交流学习，听闻菩心门的剑道大师兄也会来。这位师兄可不是普通人，据说剑法乃当今天下之最，曾经一剑光寒万妖城……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师兄还很年轻，丰神俊逸人间少有，一身气度倾倒无数佳人。


    想想听得醉了，十分期待菩心门来访。她很自信，毕竟是宗门公认的好看，但是昨天，宋师姐告诉想想一个小道消息，菩心门那位师兄更喜欢成熟、妩媚的女子，不喜欢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想想当然还是个小姑娘，虽然她陆陆续续爱慕过很多师兄，但是变心也很快。


    她正有些失落，宋师姐又悄悄说，藏经阁最高层有一本书，是可以魅惑男修的秘法典籍，一旦功法大成，天下男修，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想想闻言，眼前一亮，于是找了苗墨雪放哨，来藏经阁偷书看。


    苗墨雪并不觉得这位宋师姐靠谱，这里可是宗门禁地。可他还是来了，虽然在睡觉，但耳朵一直听着外界的动静。


    想想兴奋地将一本书摊在他的面前。


    他好奇地望去。


    《春宫合欢图鉴》


    苗墨雪觉得这书名怪怪的，想想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好书，比起别的经书，一点不晦涩，里面全是练功姿势图解……”


    宋师姐曾说，这叫‘合欢道’，很厉害！


    正欲说下去，苗墨雪尖尖的猫耳朵一动，伸出爪子按住她的手，道：“等等，有动静！”


    想想急忙将书卷起来，塞到了一旁的书架里。


    静悄悄的藏经阁里，苗墨雪仔细听着。


    想想等了半天，小声地问：“有人来吗？”


    “不是。”又过了会，苗墨雪才放松下来，不紧不慢道：“菩心门快到了，现在门主师伯正召集大家伙儿去山门迎接他们呢。”


    “啊，这么快！”


    想想花容失色，赶紧伸手铺平自己的刘海，起身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


    在她身前，白光一闪，苗墨雪变成了一个穿着墨色道袍，白色内衬的少年，眉目清朗，眼睛仍旧是翠绿翠绿的，像是一汪湖水。


    一人一猫火速抹平了藏经阁里留下的所有痕迹，悄咪咪离开了。


    ……


    沧海派坐落于海岸边上的连绵群山中，山海相连，奇峰罗列，云雾缭绕其间，恍惚若仙境。


    在弟子舍至山门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看起来年岁二十上下，一张憨厚的方脸，眉眼普通；身体壮实，微微有点肚腩。青年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打扮的很用心，只见他穿着一件飘逸的月白色锦袍，头戴白玉莲花冠，上面插一根银簪，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药草香。


    几个弟子匆匆路过，跟他打招呼：“巫师兄，还不走啊。”


    “我等想想师妹。”他温和地笑着。


    “哦，想想啊，之前我好像看到她跟小黑猫在一起，要不你别等了？”


    巫种玉仍旧笑着：“没事，我等等。”


    他又等了半刻钟，整个弟子舍都没人了，小师妹终于姗姗来迟。


    他眼前一亮，只见那个穿着金黄色留仙裙的少女，像一阵疾风一样从他身前飞过，压根没有看到他。


    “想想。”他喜悦地唤了一声。


    想想匆匆回眸，脚步未停，奇道：“巫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她甩了甩荷叶边袖，心里想着为了去藏经阁，身上的小铃铛都摘下了，一定要重新佩戴上。巫种玉追了上来，轻声细语道：“想想，我有话要跟你说。”


    想想已经推开了她的小院门，在沧海派，每个弟子都有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三间屋子。


    她急匆匆到处找铃铛，又想着要不要在指甲上染一点花汁，随口道：“你快点说呀。”


    巫种玉看着师妹风风火火的样子，关切地问：“你渴不渴？”


    想想在藏经阁待了两个时辰，又一路赶到弟子舍，早已唇干舌燥。她想，万一见到菩心门师兄的时候，嗓子嘶哑，可就破坏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了。


    “渴！”想想伸手去拿水壶，可惜里面空了。


    巫种玉笑道：“想想你先梳妆，我给你取水去。”


    他走出院落，旁边就是一条沧海派弟子用来取水的山泉，巫种玉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脸，闭了闭眼。


    他回来的时候，许是外头太阳太晒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安。


    想想还在屋里兴高采烈地梳妆。


    这样的神情，他很熟悉。


    巫种玉握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想想你好像今天心情不错？”


    “嗯？当然呀，今天菩心门的师兄来了。”想想笑靥如花，转身伏在椅背上，语气飞快：“你听说过吗？他可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修，英俊潇洒，少年有为，曾今一剑打败妖王之子……”


    菩心门剑道师兄的光辉事迹，确实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想想外出历练时，久闻他的大名，自然对他心向往之。


    巫种玉的笑容愈发苦涩。


    想想停顿下来，又眨着眼问他：“咦，巫师兄，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巫师兄对她一直不错，就是有时候关心太过了。


    巫种玉不再犹豫，语气平静：“没什么要紧事，下次再说吧，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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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喝水，我们一道去山门。”


    他递来水杯，想想毫不犹豫，一口喝完。


    “巫师兄，今日的山泉水似乎更甜了。”


    巫种玉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道：“许是桃花落在水里的缘故。”


    想想也是随口一说，并不细问，匆忙出了院门，与巫种玉一道朝山门走去。


    走在山道上，想想腰两侧悬挂的四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的心情很好，时不时弯腰，采上一束野花。


    巫种玉什么都没说，罕见地沉默。


    快走到山门时，想想忽然蹙眉，微微阖眼，道：“奇怪，我怎么有些困。”


    “春眠不觉晓，困是正常的。”巫种玉宽慰道。


    想想又走了几步，实在是困得眼皮子都搭不起来，扶着旁边的树，眯了一小会。


    她感觉很古怪，好像有什么七彩的光芒，从眼前闪过。


    又过了十几息，不适感终于消失了，想想重新睁开眼。


    巫种玉站在她的眼前，神色有些紧张。


    想想：“巫师兄，你拦着路做什么？”


    巫种玉听她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眉头紧皱，没有让路。他试探地问：“想想你看，为兄今日打扮的如何？”


    “挺好的嘛。”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没有说实话。


    事实上，巫师兄穿这一身并不好看，看起来像个纨绔。但是这些话，想想也不好告诉他。


    巨大的失落涌到巫种玉的心头，他勉强一笑，还有些不解，让开了路：“师妹，我们走吧……”


    俩人很快就到了沧海派的山门附近，前面门主领着众弟子，正在和一群穿着竹青色道袍的人交谈。


    想想猫着腰，捂住两侧铃铛，躲在了弟子队伍的最后面。


    苗墨雪就在她前面，悄悄回头，低声道：“你怎么才来呀。”


    他从藏经阁出来，就直接来山门了，没有想想那么磨蹭。但是算计着时辰，她也早该来了。


    想想觉得他这会有些不一样，清秀的小猫脸似乎丑了一些，当然这话，她更不会直接说出来。


    她压低声音：“梳妆打扮，又喝了点水。”


    苗墨雪点了点头。


    想想又关切地问：“那位菩心门的师兄来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她早就偷偷张望了，一眼看去，对面来了一群相貌平平的弟子，没有一个出彩的。


    苗墨雪道：“被大师兄挡住了，等会你会看到的。”


    前面像山一样挡住他们视线的就是大师兄，想想只好作罢。


    过了会，门主与来客交谈完毕，开始轮流介绍门下的弟子。沧海派是个很小的门派，门下弟子只有十多位。


    为了给菩心门的师兄留下好印象，想想这会儿没有到处乱瞄，而是老老实实地站着，垂着眼，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等待门主的介绍。


    脚步声越来越近。


    想想心里小鹿乱撞。


    门主终于介绍完苗墨雪，指着想想，道：“最后一位百里霖，是我师弟飞虚的弟子，飞虚常年不在师门，都是在我门下教导。”


    百里霖是想想的大名，虽然没多少人叫。


    身前传来了一道清朗温柔的声音：“百里师妹好。”


    “师兄好。”


    想想耳垂微红，似乎被这迷人的声音醉倒，她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抬起眼来。


    俩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