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阳光热辣得不讲道理，像光明正大地在用高温惩罚迟疑的人。


    苏乔站在起跑线上，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状态。


    头顶的广播刚念完选手名单，旁边已经有两个女生在压腿热身、活力四射，有一个在跳原地高，满脸写着“今天不拿个前五就对不起教练”。


    苏乔低头看看自己。


    白色校体服皱巴巴地塞进裤腰里，号码布贴歪了，长发绑得马马虎虎，整个人像是早上才知道自己要跑步的那种状态。


    不对，我本来就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要跑步啊！


    她默默活动了一下膝盖，然后又低头系紧鞋带，做了一个一看就不标准的拉伸动作。


    周围观众已经开始往跑道聚拢，议论声不绝于耳。


    “苏乔也报名了？”


    “早上没看到她名字啊？”


    “听说是临时报名的……谢聿……”


    苏乔耳朵一动，但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


    突然有人从远处大喊：“苏老师——你是最棒的！！！”


    她扭头一看，顾绾已经冲到看台边缘，举着一条手写横幅，颜色亮得像洗衣粉广告：“乔！乔！乔！加！油！”


    苏乔当场一口水差点呛住。


    她低头看号码布，默默念了一句：“哎……也是疯了。”


    “砰——！”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她跟着反应慢了半拍才冲出去，起跑姿势完全不专业，差点被自己绊倒。


    第一圈还算勉强，呼吸乱中带序。


    第二圈刚开始，身体就开始慢慢抗议了。


    她感觉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肺部像被抽空，呼吸越来越浮。


    “我是不是疯了才答应他的……”她边跑边想，眼角扫过观众席的方向——谢聿正坐在那儿，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膝上，阳光把他的头发染出一点点亮色，眼神落在她身上。


    那一刻他好像笑了，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会跑”。


    “我等下真的要把他打一顿。”苏乔咬牙。


    她脚步越发沉重，意识像被风从耳边吹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模糊画面。


    ——操场，熟悉又陌生的旗杆。


    ——风声混着广播，隐约有人在喊：“快点！苏乔别停下！”


    ——胸口像被谁紧紧抱住：“我在这，别怕。”


    她一脚踉跄，差点摔倒，耳边一瞬间嗡的一声。


    那种感觉……她以前经历过吗？


    不，是不是，在哪儿……跑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坚持下来的，她就在那里，终点线像是被幻觉拉远了十几米，她几乎是拖着脚步冲过去的。


    周围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掌声，只是为最后一个冲线者保留的礼貌。


    她刚想弯腰喘口气，就听见耳边有低声议论飘进来：


    “这不是谢聿之前官宣的那个女友吗？”


    “她跑成这样？真的假的啊……”


    “喂……谢聿可是体育兼学习全才啊……这……”


    “不会是……感觉两个人没有很配啊。”


    她站着没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但额前的汗已经模糊了视线。


    Shutthef**kup！！！！！


    谢聿可是有系统的！！！！他可是有系统的啊！！！普通人怎么跟有系统的人比啊！！！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爆炸开：


    “滚你们的！她至少努力了，谁给你们评判资格了？！！”


    顾绾像个风暴中心直接冲进场地，红着眼圈，一把抱住她。


    “你超棒的知道吗！我从头拍到尾，每一步都帅爆了！！我差点把你的视频发去市比赛当宣传片！！”


    苏乔抬起眼，喉咙发涩，没说话。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轻飘飘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


    顾绾捧着她的脸，小声道：“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我们去休息……”


    她没听清。


    只感觉眼前的光变得斑驳，一晃一晃。


    苏乔转过头去，看见了看台另一侧的围栏边。


    盛砚靠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台MP3，风吹起他的白发。


    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熟悉。


    但是……在哪见过呢？


    她的大脑像关机了一样，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


    【系统提示】


    【一级权限对象苏乔状态异常：****·情绪波动】


    【建议：立刻送医·启动保护程序】


    谢聿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快得不像反应而是本能。


    “苏乔——！”


    他拖着受伤的脚跨过隔离线、越过助跑道，整个人冲到终点边缘，将苏乔抱进怀里时，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


    她的脸埋在他肩膀，气息很轻。


    谢聿低头，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撑住她的背，动作小心翼翼又熟练得像重复过无数次。


    “别睡。”他轻声说，“我带你去医务室。”


    苏乔没回应了，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顾绾在他身后，眼睛发红：“我去叫校医来！”


    谢聿没吭声，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她很轻。


    “太慢了，我直接带她去校医室。“


    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看着她的脸，嗓子忽然有点发紧，脚步却一刻没停。


    脚腕有点疼，但他忘记了。


    --


    意识沉进水底时，苏乔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静下来。


    可不知为何，梦境却不肯放过她。


    她看到了一段又一段模糊的画面。


    有人在教室门口朝她挥手，笑着喊：“苏乔，你太慢了！”


    那个人的背影很熟悉，像是……谢聿。


    操场上，有人拿着小喇叭喊加油，另一个人举着毛巾冲她冲过去，像是顾绾。


    更远一点的地方，树荫下，有个银发男生抱着书包窝着睡觉，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动不动。


    那是盛砚。


    她在梦里看着自己跑步、笑、转身，被人围在中间，拿着成绩单相互打闹。哪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哪怕画面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但她知道，那不是假的。


    那是——


    她的记忆。


    可不应该是她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梦中的她回头问，可没人回答。


    场景一下子变了。


    灯光、灰尘、巨大的试卷在天花板上翻滚。


    她捂住脑袋，耳边全是广播的声音。


    【请选择你的潜力方向……请选择你的潜力方向……】


    【检测到情绪波动，请立即清空杂念……】


    苏乔喘不过气，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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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进水里。


    她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穿过梦境，带着久违的熟悉。


    “苏乔。”


    “别怕。”


    “我在这。”


    “……苏乔？”


    有人喊她。


    声音远远的，又近在耳边。


    “苏乔。”


    她睫毛动了动，眼皮沉重得像压了沙袋。


    她慢慢睁开眼。


    一束光从窗帘缝里打下来，校医室的天花板干净得一尘不染，风扇“咔哒咔哒”地转着。


    顾绾趴在床边，手里抓着她的衣角，眼睛红红的，满脸写着着急。


    谢聿坐在旁边的木凳上，靠着椅背，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脸上。他没说话，但她一醒来他就抬了头，仿佛一直等在那一刻。


    再远一点的地方，盛砚靠着窗边，手里依旧握着那个MP3。他没戴耳机，也没低头，整个人沉在阳光剪出的光影里，一言不发。


    苏乔动了动手指，声音沙哑：“我怎么……”


    “你晕倒了啊！”顾绾立刻坐直，语速飞快，“医生说你低血糖了，吓死我了！你倒下的时候我都要疯了你知道吗——”


    苏乔眨了下眼：“我不是就跑个步吗……”


    “跑步前要吃饭啊！！！”顾绾把一支巧克力棒塞进她手里，“你怎么不吃饭就去跑长跑啊，不要命了吗？”


    “我明明吃了啊……”苏乔低下头，小声说道。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跑长跑，我记得你体育很烂。”靠在窗边的盛砚开口了。


    “怎么说话呢你！？”顾绾“刷”一下站起来，走到盛砚身边，打了他一拳，“你记得什么了你就记得？”


    “……”苏乔没说话，抬头看着天花板。


    “记得”……？对了。


    为什么盛砚一直一副早就认识我的样子？


    外面操场的广播还在放着什么，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有点晃眼。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涩，不知道为什么。


    “我……是不是以前……”她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经历过这些？”


    谢聿的手指顿了顿。


    他缓缓抬头。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顾绾还低头看着手机，她在校园论坛和评论区吵架、说等苏乔出院她要组织一场“苏乔英勇复活直播”，全然没注意她表情的变化。


    盛砚动了一下。


    他从窗边走过来，停在床尾，低头看她。


    “你做梦了？”他突然问。


    苏乔抬头看他。


    “我……不记得。”她说，“但你好像记得，你到底……记得什么？”


    “你觉得很熟，对吧？”盛砚语气低低的，像不是在问，是在确认。


    她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盯着盛砚。


    盛砚却摇了摇头。


    整个校医室安静下来，只剩下广播声遥遥传来，像从另一个世界飘进来的回音。


    谢聿叹了口气。


    顾绾懵懵地看着他们，刚想说什么。


    苏乔忽然坐起来，声音不大却坚定：“你们……我们其实不是第一次认识的，对吧？”


    三个人都安静了。


    风吹开了一点窗帘，光线在她脸上晃了一下。


    苏乔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早就认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