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祈福

作品:《觊觎青梅许多年

    长青观乃圣人为庆贺太后六十岁圣诞,耗费重金修建的道观,并延请德高望重的云鹤天师为观主。


    此次祈福声势浩大,京中顶级世家及二品以上官员眷属,皆奉旨随同前往。待仪仗到达长青观时,已是黄昏时分。


    此地不愧为圣人专修的皇家道观,只见屋檐振翅,形状威仪,那粉墙的泥都涂得莹白鲜亮,庄严里透着几许贵气,倒很不像那清修无为的道观了。


    观内四处缥缈着青烟,又有青山作衬,肃穆中显出几分宁静祥和。


    李芷恬站在一株百年青松下,透过茂密繁盛的针叶,数着斜阳碎屑几许。丫鬟紫棠缓步行来,走得近了,用两人才可听到的声音道:“小娘子,已安排好了。”


    李芷恬未语,思绪却随着青烟飘得渺远。


    对于前世梁勋的变化,她可谓毫无头绪,死也死成了个糊涂鬼,她不可谓不好奇,为何一个人短时间内会变得如此彻底?如今,她只得抓住所有机会,看是否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派人暗中盯着应王,但看能否从应王身上找到线索。


    身后有人经过,脚步声很轻,落在安静的院落中,仍显突兀。


    她回头,竟是许久不见的陆姨娘。


    此次出行,李宁氏带了封姨娘与陆姨娘随行,张姨娘因病留在了府里。


    陆姨娘面容消瘦,双眼死气沉沉,皮肤是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一身雪白的裙衫形同缟素,更衬得她整个人病骨支离。


    见到李芷恬,陆姨娘只顿了顿,随即垂下双眼,也不打招呼,径自绕过她走了。


    待人瞧不见了,紫棠才道:“陆姨娘是去长生殿了。”


    李芷恬虽与陆姨娘的儿子李致柯关系不错,但对陆姨娘却不假辞色,不仅仅是因为封姨娘与陆姨娘不对付的原因。


    陆姨娘是李老夫人的远亲,当年硬塞给阿耶为妾,一直不受阿耶待见,陆姨娘在李府中熬了足足十年,才侥幸诞下第一个孩子——李致柯。


    许是时日久了,阿耶对她即便没有喜爱,多少也有了分怜悯,在李致柯出生不久后,陆姨娘又怀上了第二胎。


    李家与其他世家不同,李家儿子众多,却唯独只有李芷恬一个千金,以至于李府的姬妾们,都绞尽脑汁要生女儿。在陆姨娘显怀不久后,李老夫人请来名医诊脉,诊出是一名女胎。陆姨娘与封姨娘暗中较劲多年,因此对此胎甚是看重。


    陆姨娘怀揣金砖,在李府多年不受待见的郁气,终是有了宣泄,珍馐补品不要钱似的养着。帮助李宁氏协管后院的封姨娘,虽然与她不对付,但不至于在子嗣问题上慢待她,只道她这般吃着,易胎儿过大导致难产。


    陆姨娘却以为封姨娘借机打压她,非是不听。封姨娘无奈,只得强硬削减了她的此项用度。


    陆姨娘不忿,求了李老夫人贴补她。


    陆姨娘怀第二胎时,已年逾三十,加上身子骨本就羸弱,这一胎坐的很是艰难,待生产时,果然因为胎儿过大导致难产。


    最后,人是救回来了,然而胎儿在生产之际窒息过久,生出来时脸色青紫,已咽了气。


    是一名女胎。


    陆姨娘悲痛欲绝,许是这恨意无处安放,许是悲愤之情总得寻个口子,她因此恨上了封姨娘,连带着也恨上了李芷恬。


    那恨意摧折着她的神志,她终日将自己关在芝兰院里,任由那恨意无限滋长,直到李芷恬十一岁那年,终于爆发出来。


    那日李芷恬在府中湖边玩耍,由于冷风乍起,清荷便回院中给她取披风,陆姨娘恰巧路过,见她一人在水边,又瞧四下无人,便走到她身边与她闲话起来。


    彼时,李芷恬年幼,不甚清楚陆姨娘与封姨娘之间的龃龉,不曾防备她。


    谁知聊着聊着,陆姨娘不慎脚滑,直直往那湖中摔去,李芷恬下意识拉她,陆姨娘趁机死死攥住她的手,将她也带了下去。


    二人落水,李芷恬拼了命的往上游,可陆姨娘在水下却抓着她不松手,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幸好清荷回返的及时,见状惊呼府中下人,将二人救下。


    那时李芷恬懵懂,加之李宁氏后院管理得当,甚少有阴私之事,她未曾将陆姨娘往坏处想,况且陆姨娘捞上来时,只剩了半口气,险些没救回来。遂此事以封姨娘甩了她一个耳光作为了结。


    也是后来,经过封姨娘的教导,李芷恬才晓得陆姨娘的诸多心思,然而再去计较已为时已晚。


    之后,李芷恬对陆姨娘多了几分防备,陆姨娘却是偃旗息鼓,再不曾有过其他出格举动。


    长生殿是供奉长明灯的殿宇,想必她是为那未睁眼的女儿点灯去了。


    ……


    夜间,众人舟车劳顿,早早安歇,整个长青观陷入了沉睡。


    一阵轰鸣的雷响,划破了长青观沉静的夜色,惊鸿闪电照的昏暗的房中亮如白昼。


    李芷恬静静坐在椅子上,似观中三清真人座下的童子,眉目沉和,安静的凝视着窗外骤然落下的大雨。


    她似乎想了很多事,又好似什么都没想明白,记忆翻搅如同这狂乱的雨,砸的脑中满是碎片。


    雨夜中,一人撑着伞快步行来,她在门口拂去身上残留的雨渍,才悄悄推门而入。


    “小娘子,应王院子里传来骚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太后身边的羽林军也调动了。”紫棠轻声回报着。


    一切似乎又与前世的轨迹对上了。


    “让人继续盯着应王,警醒些,莫让应王误抓了。”


    紫棠颔首领命,又撑着伞急匆匆走回雨中。


    李芷恬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滴,感受着水花迸溅在手上的痛意。今晚真冷啊,她想起了前世被关的院落,也是这般冷冷清清的,得靠着幼时的回忆才能汲取到几丝暖意。


    那段岁月里,这样的雨夜似乎从未断绝过……


    碍着太后诚心祈福的缘由,应王果然不敢大肆搜捕,只能暗中核对所有随行之人的身份,借以查找些许端倪。


    长青观中的戒严严格了许多,四处巡逻的羽林军随处可见,女眷们最是敏感,即便应王没有声张,受此气氛感染,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白日陪着太后在大殿祈福,随行的丫鬟婆子都不由得多带了两个,路上遇见盘问的羽林军,皆老老实实配合,生怕被误会成贼人给抓了去。


    太后并非无知无觉,不加多问,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待众人的态度,愈发亲和了些。


    祈福为期五日,待到第四日时,应王那边依旧无所收获。


    明日便是返程之期。


    负责盯着应王的人,也未传来任何有用的消息。从日益增加的羽林军数量得以窥见,应王已变得几分焦灼。


    晚间,李芷恬刚陪完李宁氏及姨娘们食过飧,就被李宁氏赶回房休息,姨娘们则被留了下来,商议明日返程事宜。


    李芷恬的手方搭上房门,院外忽然传来震耳的敲门声,那人似乎有些急迫,敲了两下不待回应,又敲了三下。


    冬雪被敲门声催促着,快步行去打开了院门,倏地被院外一列羽林军给吓了一跳。眼前足足有十人之多,皆手持火把,身着窄袖鸭青色缺胯袍,严阵以待着。


    一名士兵行了个叉手礼,有礼道:“观内有贼人闯入,为确保诸位贵人安全,羽林军奉命搜查,望娘子们能行个方便。”


    冬雪怔愣片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是没有放人,只道:“诸位官爷稍候。”转身便去拍李宁氏的房门。


    李芷恬站在院子东侧,透过院门缝隙,正巧能看见门外众人身后,应王身着玄色澜衫,借着夜色隐在一株梧桐树下。


    他脸上火光明灭,眼神藏在阴影中,瞧不真切。


    算上前世,李芷恬与她这位“阿翁”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除了他相中的美色,寻常人与他皆不好相处。


    梁勋与应王长相颇为相似,继承了应王的好相貌,却没有应王眼中长年凌冽的冷意,阴鸷又深不可测。


    印象里最后一次见他,是她被关入后院不久。


    那一日,恰巧是阴天。


    她被应王妃灌了药,四肢无力,委顿的瘫坐在椅子上,清荷在与婆子撕扯间拽瘸了手腕,也不顾疼,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一个劲的哭。


    应王便是此时走了进来。


    他背着光站在门口,李芷恬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觉那双眼在静静看着她,那目光很沉,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


    那会,她已经没有什么尊卑礼仪,只恨不能上前撕了这帮狼心狗肺,无奈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用一双眼死死瞪着他。


    她问:“我不曾对不起你们任何人,为何要这样对我!”


    应王闻言却不见一丝愠怒,那压在身上的威仪,反而松懈了几分。


    他走近两步,浑身裹着室外阴天的湿冷清寒,然而拍在她肩膀上的手,却是温热的。


    “既已入府,便安心呆着吧。”他声音嘶哑,话不过一句,便转身离开。


    来去不过半刻,好似就为看一眼她这狼狈的样子。


    她只觉无比讽刺,压过了心中的恨意,她很想笑,笑这荒谬,笑这帮人横行无忌的做派,笑自己无知和无能。然而最终,她却一声不吭,弯下身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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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抱住了脚边的清荷。


    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打断了她的思绪,抬眼见是陆姨娘站在门后,她询问:“何事?”


    冬雪也未曾想到是陆姨娘,于是将羽林军的来意告诉了她。陆姨娘一脚踏出房门,将院外情况扫了两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封姨娘闻声也跟了出来,好奇打量了两眼,李宁氏的声音从房中传来:“珍娘,外头发生了何事?”


    封姨娘名为封雪珍,李宁氏私下都唤她珍娘。


    封姨娘双手环胸,对外高声斥道:“院中乃李府家眷,你们一帮男子闯进来,说搜就给搜?”


    羽林军中一个小头目走了出来,连忙歉意道:“对不住,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贵人们能行个方便。”


    “你说……”封姨娘还欲争辩,陆姨娘却上前一步阻了她的话语,“诸位官爷莫恼,待妾身先禀报主母。”说罢拉了一把封姨娘,回了房中。


    李宁氏再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身后已不见姨娘们的踪影,羽林军得了李宁氏的允许,才小心翼翼进了院中。


    李芷恬扫向应王,却见应王不知何时走出阴影之下,已立在院门边。火光将他照的清晰,也照出了他脸上罕有的——惊怒之色。


    李芷恬心中一惊,她第一见应王如此失态。


    他再不见惯有的沉郁阴森,扶着院门的手,指节因用力过猛,显出青白之色。他似乎想冲进院中,抬步间又收回了脚。那双唇紧紧抿着,眼中怒意翻滚,以至于身侧的小厮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他抬手抚着胸口,深深喘息几口气,一转身又疾步离开了。


    李芷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愣了好一阵,方明白过来……


    原来……问题出在她的姨娘们身上啊。


    李芷恬看向李宁氏房门,心中不见寻得线索的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封姨娘是跟着李宁氏从河西凉州来的京城,而陆姨娘……


    陆姨娘祖籍乃抚州人士,十六年前,若她不曾记错,应王被圣人派往抚州监察水患一事,逗留了足足五个月之久。正是因为应王当年应对得力,才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难道……一切的因果是陆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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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王与陆姨娘……


    李芷恬百思不得其解,这二人若是真有纠葛,那与她前世被圈禁又有何关系?


    她感觉自己的双眼似给黑缎缠住,瞧不清,思不明,浑浑噩噩的,像那睁眼瞎的熊。


    以至于跨过门槛的时候,也给绊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斜里伸来一只手将她将将揽住,鼻尖飘来雨后清新的皂香,混着此人身上独有的清冽熏香。笑声从头顶传来:“想什么呢,怎的路也不会看了。”


    待李芷恬站稳,她一掌拍开他的手,走去她往昔常坐的月牙凳,灵敏的鼻子皱了皱,“你又在喝酒?”


    王麟显然是刚沐浴过,他素有洁癖,一日恨不得洗上两百回香汤。因是在家,身上只披了件天青色外衫。


    他坐在李芷恬对面,“你来我的房间,却是管起我的事来了。”端起未喝完的酒盏,相邀道:“太子送的露浓笑,要不要尝尝。”


    一听是“太子”,李芷恬敬谢不敏,摆了摆手:“不了,你自己享用吧。”


    王麟笑笑,显然也不是真要给她喝,待将那残酒饮尽,才道:“今日前来是有何事?”他太了解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芷恬踌躇片刻,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陆姨娘的名讳及籍贯,她在府中不好明目张胆,只能拿到这么多信息。她递给王麟,“能不能帮我查查。”


    王麟瞥了一眼,眉尾微挑,“你家姨娘?”


    李芷恬颔首:“能否帮我查一下,她十六年前在抚州,与应王之间是否……”


    未尽之言,她也不知该怎么说。


    王麟来了兴趣,他接过纸条,无端揣测着:“一个府中妾室,一个皇室贵胄,无非就是一些风花雪月。”


    李芷恬也不确定,“倒也未必,你只管查,若有任何消息,告知我便是。”


    王麟也不问她原因,只道:“你自己为何不去查。”


    她觑了他一眼,“我用自己的人查自己家的姨娘,你当我阿耶阿娘是瞎的?”她一手盖住他想要添酒的酒盏,追问道:“你帮不帮我?”


    王麟无奈的放下酒壶,看向眼前那一双瞪如猫瞳的眸子,那眼尾不着痕迹的微微勾起,很是漂亮鲜活。


    他笑着,懒懒往后一躺,“若想让我帮忙,你给我什么好处?”